上午,顾书尧就已经在梁霁月的家门口遇见了殷鹤成的侍从官,想必殷鹤成也知道她去了梁霁月那。
她知道事已至此,只能开诚布公地谈谈了。
不过,顾书尧自己心里也很忐忑,一个被逼无奈逃离家庭的母亲,一个年仅四岁就被抛弃的儿子。
二十三年之后,这样的重逢是否被期待?
殷鹤成这一天回来的比往常晚,顾书尧做好了一桌子菜等着他,而且都还是他最喜欢的菜。
殷鹤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胃口,他一脸疲惫,连菜色都没有怎么看,心事重重地用着晚餐。
顾书尧见殷鹤成一直不说话,便替他夹了些菜到碗里,主动与他搭话,“你尝尝这个,喜欢吗?”
殷鹤成笑了一下,笑容却有些勉强,明知故问一般,“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
顾书尧不想再跟他绕弯子,索性开门见山道:“我今天又去梁霁月那儿了,就是早上跟你说的那位美术老师。”
殷鹤成顿了一下,抬起头来,定定看向顾书尧,“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顾书尧坦白道:“我今天到梁霁月家楼下的时候,看见你身边的那个侍从官小周了,小周带着人正好从她家楼道里出来。”顾书尧说到这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下,对上殷鹤成的目光。
殷鹤成脸色微微一沉,将筷子放下,想必这顿饭也没有多少食欲了。他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书尧,我跟你说过了,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说着,殷鹤成起身离开了餐厅,顾书尧也跟着站了起来。
殷鹤成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坐了下去,他随手点了一根烟,自顾自地吸了起来。
顾书尧一向不喜欢殷鹤成抽烟,可这一回,他并没有制止他,反而挨着他坐下。她轻轻挽着他的手,陪着他一起沉默。
顾书尧其实也理解他,从小被母亲抛弃,二十多载一点音信都没有,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那支烟最终只燃了一半,还是被殷鹤成掐灭了。她像只猫一样依偎在他身边,也不说什么。殷鹤成意识到刚才自己语气重了些,就势将她搂入怀里。
顾书尧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尽可能地去陪伴他。
这件事本来就该让他自己做决定。不过顾书尧看得出来,殷鹤成其实一直有心结在,如果他完全不在乎,便不会让侍从官去找梁霁月了。
梁霁月马上就要去英国了,如果他们这次再见,或许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顾书尧不想给殷鹤成留下遗憾,等气氛缓和了些,轻声道:“雁亭,梁阿姨过几天就要回英国了。”顾书尧当着殷鹤成的面,也只称呼梁霁月为梁阿姨。
殷鹤成眉头微蹙,顾书尧一开口便是这样的话,很明显,她已经全部知道了。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面对这件事情,她难得如此平静,顾书尧察觉出了转机,继续道:“她跟我说了一些和你父亲从前的事。”
他沉默了许久,才接话,“怎么说的?”
顾书尧便原原本本地跟殷鹤成讲了,从梁霁月与殷司令相遇、成婚,再到最后决裂,顾书尧见他今日还算健谈,又多劝了几句,“雁亭,我不敢说要你原谅她,只是我想告诉你,她对当年的事情十分愧疚,当初也有自己的苦衷,她现在很想在离开之前再见你一面。”
顾书尧还记得那天梁霁月的神情,又遗憾又愧疚,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有哪个母亲愿意抛下自己的孩子一走了之呢?
哪知殷鹤成忽然冷笑了一下,口中玩味着“苦衷”两个字,道:“没有人逼着她抛夫弃子,她在国外还另嫁他人,早就把帅府的颜面丢尽了。”
顾书尧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被殷鹤成这番话听得心里一惊,他竟然是这样看待梁霁月的。
如果梁霁月离开殷司令在他看来是背弃丈夫、丢尽了帅府的颜面。那当初她跑去法国,如今从帅府搬出、登报离婚,殷鹤成内心深处又是怎么看待她的呢?
顾书尧不准备与他正面冲突,只劝道:“雁亭,我知道你有怨言,毕竟她离开你的时候你还小。但无论如何,她不仅是母亲,还是她自己,她有权利左右自己的人生,那是她的自由。”
“自由?”殷鹤成反问了一声,斩钉截铁道:“背弃丈夫,抛弃儿子,还和别的男人结婚,我想全天下的女人也只有她能做出这种事!这就是她要的自由?”
顾书尧将她的手从他手臂上松开,胸口闷闷的道:“梁霁月走的时候,已经跟父亲已经断绝了关系,之后想嫁给谁都可以。”
顾书尧话音刚落,殷鹤成突然抬起头来,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她。他上下打量了片刻,冷声问道:“所以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所以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顾书尧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委屈、难过,这些情绪涌了过来。她只想让他好过些,却迎来的是这样的质问。说到底,他们的观念始终是不一样的。
顾书尧只觉得如鲠在喉,她闭上眼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轻笑了起来,“殷鹤成,我想听你一句真心话,我当初离开你去法国,现在一个人从帅府里搬出来,你是不是也在心底认为我是背弃过你?也觉得我丢过你的殷鹤成的脸?”m.xiumb.com
“我没有这个意思。”说着,殷鹤成站起来,“书尧,我累了,我们不要聊这个了。”
她本可以不和他聊这些,可有些话早晚都得说,顾书尧也站起来,“雁亭,你既然愿意与我一同到这里住下去,我想你是能明白她的。不然,你又何必在这里呢?”
他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看她,兀自站了好一会,才道:“我是放不下你。”
随后是两人长久的沉默。
也是在这个时候,家里电话响了起来,那是他接过来的专用座机。
这个点通电话到公寓来,不是什么好事。殷鹤成走过去接电话,那头的声音顾书尧听不清,但语气稍有些急促。
而殷鹤成的眉头也越蹙越紧。
最终,他将电话放下,从衣架上取了衣服穿上,道:“我去趟行辕,今晚你不必等我。”
“怎么了?”
他走到门口转过身来,与她告别,却也只说了四个字,“不用担心。”
顾书尧送他到门口,黄维忠等人已经在门外等他了。殷鹤成走的匆忙,亦比往常走得更干脆。
顾书尧也多说,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也深深叹了口气。
在这些点上他们惯来有冲突,双方又隐忍着不舍去爆发,便只能一次又一次选择逃避。
逃避的尽头又在哪里呢?
那一桌子菜就凉在餐桌上,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视线停留在对面墙上挂着的钟表上,看着秒钟滴滴答答地转动着。
在这间公寓里避世不是长久之计,可她既舍不得与殷鹤成的感情,也不愿意向这个年代的世俗妥协。
连着两天,殷鹤成都没有回公寓。黄维忠过来将殷鹤成的密码箱带走了,想必殷鹤成是要在官邸或是别的地方长住了。
不过黄维忠也告诉顾书尧,“这几天少帅的确是在官邸,您别担心,少帅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
顾书尧也不想去分辨这忙与不忙之间的真假,她和殷鹤成之间的矛盾并不是他们那些旁观者可以明白的,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
转眼已经到了周末,离月底殷鹤成的生日也越来越近,而他还没有回来。
梁霁月还在盛州吗?他们又该何去何从,谁也不得而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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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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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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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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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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