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窈一开始担心何宗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却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只好去问孔熙,才知道他最近留在乾都是在处理一些私事,还要一阵子才能回来。
何宗文临走前跟顾舒窈交代,希望她能替他们新筹办的那份报纸写一些文章。他还跟顾舒窈说,她上次她写苏氏的那篇文章逻辑清楚,所以除了翻译之外,也希望她写一些时事评论。顾舒窈欣然答应了,她在报纸上发表文章都是用的“书尧”这个笔名,而她其实也更喜欢用“书尧”这个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顾舒窈在燕北女大的校园生活也开始走入正轨,她百年后本就四处闯荡,早就独立惯了,因此就算何宗文不在,顾舒窈也适应得很快。
燕北女大预科主修外语和国文,因为在这个年代大学的所有科目,无论是理、工、医、商、经济、教育等等,这些课程的教科书、阅读材料甚至是随堂考都是外文,因此预科多半是强化语言学习,其中最重要的语言是英语、法语和德语,学生可以选择一到多门学习。
顾舒窈因为在语言上占优势,因此学得毫不费力,课余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预科班一共只有二十个女学生,同宿舍的女学生关系最好。
顾舒窈因为既没有住寝室,还要打理药房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太多时间和同学接触。对于班上的女同学来说,顾舒窈是十分神秘的,她家境背景没有人知道,而她在课上说话也很少,几乎不会主动发言,但是成绩总是上游。
预科班上,与顾舒窈走得最近的是顾舒窈的同桌,叫作王美娟。
王美娟是盛州本地人,在女大学生里算是比较普通的,中产阶级的家境,性格也温和。不过,王美娟并不是很喜欢读书,听她说是她哥哥逼她上的学,因为她哥哥听人说,上过学的女学生能嫁的更好,读书便成了一种变相的投资。后来顾舒窈无意听王美娟说起,才知道她原来就是永平百货那位王经理的妹妹。
王美娟最大的爱好便是在课后看各种各样的书籍、画报,其中一份叫作《丽媛》的画报她看得最多。
《丽媛》画报在女学生之间传阅甚广,顾舒窈之前并没有接触过这类画报,觉得十分好奇,便找王美娟借过来翻阅。
那个年代的画报,多为影写版印刷,内容更是丰富、详实,不仅有电影戏剧、风景名胜、文化艺术,还有军政学商各界的风云人物。
顾舒窈从王美娟手上接过画报,映入眼帘是封面上那个极其标志的年轻女子。只见她妆容精致,穿着时下最时髦的西洋长裙坐在椅子上画油画,她回过头来微微笑着,一双眼中蕴藏着道不尽的风韵。
顾舒窈不禁感叹了一句,“这是谁?好漂亮啊!”
王美娟惊讶地看了顾舒窈一眼,“她你都不知道?乾都曹家的三小姐曹梦绮,去年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最近这几期《丽媛》杂志的封面都是她。你要知道她不仅人美,还家世显赫,她大姐还是程敬祥总统的夫人。”说着,王美娟又感叹道:“有些东西生出来有就有,没有便再也不会有了,曹小姐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名媛,我只求有她一半美貌就好了。”
顾舒窈听王美娟这么说,装模作样地打量了王美娟一番,一本正经地开她玩笑:“依我看,一半肯定不止,至少有一半好几。”
王美娟笑着推搡了顾舒窈,佯装生气地将《丽媛》从顾舒窈手上抢过来。
顾舒窈朝她笑了笑,王美娟看着顾舒窈稍微顿了一下,突然道:“舒窈,你有没有觉得你和曹梦绮长得有点像。”
顾舒窈拿过那本杂志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己并不觉得相像,她抬头问王美娟:“哪里像?”
王美娟思考了一会,“侧脸特别像。”说着又将杂志抽回来,对着画报封面比对顾舒窈,笑着道:“正脸也有一点。”
顾舒窈没把王美娟的话放在心上,又看了一眼画报上的女人,一笑置之便也没去管了。
在这个年代,大学生的生活是最为丰富的,特别是燕北女大和燕北大学还隔得近。
王美娟特别喜欢去隔壁燕北大学玩,还总拉着顾舒窈一起。王美娟是藏不住秘密的人,没过几天便告诉顾舒窈她喜欢燕北大学的曾庆乾。
曾庆乾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仅和何宗文创办了《公正报》,在学校也是书社社长,而最近还在排演话剧。男女同校这个倡议自从前清覆灭之后,一直有教育界的人士提起,如今虽然没做到男女同校,但之前那些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已不复存在,男校女校的同学一起排演话剧也是学校默认的。
王美娟带着顾舒窈去燕北大学看曾庆乾排练,顾舒窈才发现话剧改编自莎士比亚的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男主角罗密欧由曾庆乾扮演,而饰演朱丽叶的女主角她认识,是孔熙。
彩排在燕北大学的礼堂中,那是一幢融合希腊式与罗马式的建筑,有九百余个座位,能容纳上千人。不过彩排的时候只有话剧团的人和少部分的学生聚在台下围观。
顾舒窈也陪着王美娟在台下看了会,彩排时舞台上亮着灯,孔熙和曾庆乾的身影在聚光灯下,衬得人也光芒万丈。特别是孔熙,她五官精致,身材也高挑,而她在舞台上的自信是她光彩夺目。
孔熙在燕北女大一直很有名气,底下好几个男生就是冲着她来看彩排的,当然也有不少女生特意来看曾庆乾。
顾舒窈在台下看他们表演。
舞台上饰演罗密欧的曾庆乾情感真挚,然而孔熙并不熟练,轮到她说台词时突然卡住了,刚好指针指向五点,正常排练便到此为止。
孔熙从舞台上匆匆走下来,便直接出了礼堂,并没有注意到顾舒窈在。
舞台上的灯已经熄灭了,曾庆乾依旧站在台上,望着孔熙离开的背影出神。王美娟站在台下偷偷看着曾庆乾,小声道:“嗳,我感觉他有些难过。”她虽这样说着,却仍站在原地。
顾舒窈想了想,直接拉着王美娟走过去,抬头跟曾庆乾打招呼。
曾庆乾看到顾舒窈来了,也很意外,刚才绷紧了的脸色露出笑意来,“舒窈,你怎么来了?”说着立即从台上走下来。
曾庆乾并没有忘记何宗文的嘱咐,当着大家的面只叫她舒窈。
王美娟看着曾庆乾和顾舒窈似乎很熟悉,而且她还感觉到曾庆乾对顾舒窈格外客气,是那种带着钦佩的客气,王美娟有些惊讶。
顾舒窈跟曾庆乾交谈了一段时间,才明白他们这出戏并没有排练多久,而孔熙最近因为有事耽误,因此台词并不熟练。
曾庆乾最初想排的剧并不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曾庆乾认为话剧更讲究寓教于乐,如今国难当头,有更值得的话剧去演绎,却苦于没有合适的剧本与合适的演员,只能先排练一些经典剧作锻炼。
王美娟觉得曾庆乾无论说什么都对,在一旁点着头,却又不敢说什么,不过她的举动还是被顾舒窈看见了。
“适合的演员、编剧实在太少了。”他的目光落在顾舒窈身上,“舒窈,你愿意来演话剧吗?”
顾舒窈摇了摇头,只笑道:“我不擅长演戏。”却又觉得这个年代下话剧是一种极具影响力的艺术形式,于是道:“如果你需要翻译、修改剧本,我很乐意试试看。对了,我同学应该也很愿意来话剧社帮忙。”说着顾舒窈看了眼王美娟。
王美娟突然被曾庆乾注意,有些手足无措,一开始只顾着扯顾舒窈的袖子,直到对上顾舒窈鼓励的眼神,才镇定下来,欣喜地朝着曾庆乾点了点头。
顾舒窈并不愿意去演话剧出风头,相比这个,她更愿意做一些幕后的工作。
一出礼堂门,王美娟故作镇定的脸色突然露出笑容来,激动地握着顾舒窈的手道:“舒窈,真是太谢谢你了!”
“喜欢自然要找机会尝试了解。”顾舒窈朝着王美娟眨了眨眼,“人是可以互相吸引的,你还可以更自信一些,其实你也很优秀。”
那一头,盛军新年过后的职位调动就在眼前,因着殷军长手上有一张殷司令签署的让其代理副司令一职的文件,殷鹤成虽然仍揽着军权,但眼下局势并不乐观。
支持殷鹤成的盛军将领占多数,可殷鹤成很清醒,这个关头他仍必须小心应对,出不得什么差错。
殷鹤成有些心力交瘁,可回到帅府殷老夫人和五姨太却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不知从哪弄了好些照片来,直接叠成一沓放在他卧房的办公桌上。
他的办公桌上十分整洁,没有随意搁置东西的习惯,这些照片自是极为惹眼的。
殷鹤成自然知道这些照片是什么,可他连看都没看,只觉得无比的烦。手就势一扫,一沓照片便直接落了地,只有最底下那几张还留在桌面上。
他已经拿出烟,已经低过头准备点烟,视线无意从桌上一张照片上扫过时,突然停滞住了。
殷鹤成原觉得奇怪,拿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他自己认错了人。
殷鹤成抽了口烟,将照片玩捏似地翻转过来,看到照片背面有一行字——乾都曹公馆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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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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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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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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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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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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