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忐忑地走上讲台。
“不及格。”她冷冷地丢给我一张考卷,又叫道,“莉莉安。”
莉莉安一阵风似地走上前,老师笑着夸奖她:“非常好,你考了满分。”
莉莉安试卷上的字迹清晰优美,像老师的板书一样漂亮。和她的考卷相比,我的字歪歪扭扭,满纸都是老师批改的错误。
我好奇地看着她,心想她真厉害啊,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男孩子们也比不上她。
莉莉安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如果把其他女孩子比喻成土豆的话,她就是蛋糕,土豆各不相同,但又大致相似,不过是每天都摆上桌的廉价食物而已,蛋糕就不同了,它让人惊喜。
莉莉安有着漂亮浓密的黑色长发和蔚蓝的大眼睛,有洁白细腻的肌肤和小巧精致的五官。她不像别的女孩那样扯着嗓门说话,满口污言秽语,她的声音轻柔动听,一举一动都文雅得体。
以前,我做梦也想不到会和她成为朋友,我是班上最小的女孩子,比大部分同学小两岁,没人愿意和我玩。而现在,我竟然能和莉莉安手牵手回家。
可惜她的精力不在我身上,她总是一边拉着我,一边跟男孩们说笑打闹,我就像她牵着的一条小狗,她甚至不必理睬我,不必和我说话。
男孩们像凌乱的羊群一样推推搡搡,打打闹闹,然而在路过乔纳森酒吧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他们蹑手蹑脚路过这片区域,比刚出生的小羊羔还要胆小温顺。
在新城,乔纳森是个可怕的名字。
人们谈论他们的时候,会压低声音,露出谨慎害怕的神情,大人甚至不允许孩子们提到乔纳森的名字,这带给大家某种错觉,乔纳森是个可怕的怪物,会在你靠近时,一口把你吃掉。
不过我知道他们不是怪物,乔纳森家有一对双胞胎男孩,就在我们班读书,他们是比尔和海涅,一对金发蓝眼的漂亮男孩,总是穿着一模一样的忸怩外套和格子短裤,还拥有成年人都穿不起的羊皮靴子。
虽然调皮捣蛋,可他们在莉莉安面前却很有礼貌,总是很温和地和她说话,就像现在,他们从后面追上来,一左一右簇拥着她。
比尔只顾和莉莉安说话,海涅倒是和我打了个招呼,只是还没等我回应,他的目光就转到了莉莉安身上,他们看着她的时候,眼睛像在发光。
两兄弟都高高瘦瘦,白皙漂亮,不过性格却略有不同,比尔很霸道,从不写功课,还经常欺负同学,我们同窗几年了,几乎没打过招呼。海涅则相反,他成绩很好,对所有人都很有礼貌,还有女同学暗地里喊他王子。m.xiumb.com
像往常一样,我默默跟在三人身后,看着他们交谈嬉闹。
忽然,我们身后传来了一叠声惨叫。
只见乔纳森酒吧的大门前,几个手持棍棒的年轻男人正在围殴一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人穿着脏兮兮的衬衫和吊带裤,双手护着脑袋,像球一样滚在地上,任由棍棒加身。尘土飞扬中,他吐了一地,浓稠的黄色呕吐物中还混杂着血丝。
虽然满脸都是泥水,但那瞎了一只眼睛的脸却很有识辨度,他叫维德斯,是朱丽叶姐姐的爸爸,一个酒鬼和赌鬼。
他倒在地上痛苦地哼哼,一个年轻男人扯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脸。
“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年轻男人叫迈克,是乔纳森家的打手,他年轻英俊,浑身肌肉,恶狠狠地威胁别人时,嘴角还挂着轻佻的笑,那悠然的表情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求求你们,再宽限几天……”男人跪在地上,渗着血的嘴巴呼哧呼哧喘着气粗气,他一边哀求,一边去抓迈克的裤腿,然后像狗一样伏在地上,亲吻了对方的皮鞋。
迈克露出一个恶心的表情,一脚踢开了男人的脸:“我才擦了皮鞋。”
另一个打手狠狠踢中了男人的肚子,骂道:“没种的玩意!上次不是说要把你女儿送去妓-院吗?听说那里已经有了她的一张床,安心吧,我们会多光顾几次,早日帮你家还清欠款的。”
男人们扬长而去,朱丽叶的爸爸像条死狗一样躺在原地。
围观的孩童们散去了,莉莉安躲在比尔和海涅身后,像只受惊的小白兔。
比尔柔声安慰她:“别害怕,迈克哥哥是个好人,从不乱发脾气的,这都是那些欠钱不还的癞皮狗的错。”
莉莉安怯怯地点点头,露出一丝微笑。
三个人有说有笑,逐渐远去。
我没有跟上去,而是拉紧书包,向朱丽叶姐姐家的方向跑去。
朱丽叶姐姐家住在一座幽黑透风的破楼里,她和她妈妈经常给邻居们洗衣服赚点日用,她也给我家洗衣服,每次来我家的时候,她总是温和地笑着,还会夸我长高变漂亮了。
其实,她才是长高变漂亮了的人,她十五岁了,有一头漂亮的金发,身材凹凸有致,男人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有另一种东西,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周围很多女人身上都有,有时候这些东西会和那温和的笑容混在一起,变成一张木然的脸。
朱丽叶家的门敞开着,她和她妈妈正在洗衣服,身边堆满了水盆。朱丽叶的妈妈是个有点可怕的驼背女人,她的脸像枯树皮,又黑又糙,满是皱纹,头发灰白斑秃,声音粗哑如同老鸹,就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一样。她还总是在生孩子,我不知道朱丽叶的妈妈生过多少个孩子,她的肚子总是鼓起来又落下,孩子也总是生下来又死掉。
房间深处传出婴儿的啼哭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可是没人去照看一下那个孩子,简直像是要任由它哭死。
“朱丽叶姐姐。”
朱丽叶湿着手走出来:“安妮?”
“朱丽叶姐姐你快跑吧,你爸爸被乔纳森家的人打了,他们说要把你送去妓-院。”我小声说。
朱丽叶的脸色一点点变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趁你爸爸没回来,你快跑啊,快跑!”我推推她说。
可她一动都不动,默然半响后,低声对我说:“谢谢你安妮,我没事,你回家吧。”
那天,我望着她家漆黑冰冷的楼道口,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朱丽叶姐姐被这个楼道吞噬了,她身上那种说不清的感觉也渐渐清晰起来,像一朵被掐下枝头的玫瑰花,看上去还鲜艳地活着,可实际上已经死了。
我心情沉重地走出来,结果碰到了海涅。
他站在道路中央,对我露出微笑,仿佛专门特意在等我。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在这里……
“嗨,安妮,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走到我身边问。
“来帮妈妈问问,我家的衣服洗好没有。”我说。
“哦。”他点点头。
可是下一秒他就像抓小鸡仔一样把我的脸按在了墙壁上,弯腰在我耳边说:“那就好,我还真怕你来多管闲事呢。”
“放开我!”我尖叫道。
“迈克哥哥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小孩,被他们发现你做了多余的事,你父母就该有麻烦了。”
我感觉墙壁上的沙砾已经划破了我的脸皮,泪水不知不觉溢出眼眶,我大喊道:“我要告诉我爸爸,让他揍你!”
“你爸爸?那个被人带绿帽子的瘸子?他连自己的老婆都不敢打,还打我呢。”
“你是坏蛋!你们全家都是坏蛋!”
我呜咽着,过了一会儿,他放开我,一语不发地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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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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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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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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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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