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派人去查。
得出的真相,是她自己偷藏了匕首在袖中,早已准备好了以死殉情。而那杯本该献给天子的酒,也是她一时胆怯,喝下去用以壮胆而已。
慕容值禀告天子,眉眼里都是悔恨,“儿臣在梁国就曾听过些风言风语,说昭和公主她一直心系旁人,儿臣之前只以为不过流言罢了。未料竟是真的。”
他添油加醋,将从前昭和与燕城的旧事说出。
又蹙着眉叹,“儿臣实在没想过,她竟有这般主意,在大婚这日以死来殉情。”
陈国天子年迈昏庸,受不得丁点挑拨,当即愤然起身,“好个梁国。两国和亲,本是遵照祖训。他竟送来这样的公主,做出这等事来羞辱我陈国。”
天子一怒,血流成河。
梁国随公主一同来和亲的宫人都被牵连,关押起来,等候发落。
沈清棠也在其中。
昭和的死讯传过来时她正提壶泡茶,听了这个消息手下微微一顿,连壶带盏俱摔去了地上。
碎瓷落地,满殿都是宫人吞声低泣,此起彼伏。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梁国公主一死,她们这些随侍的宫人焉能苟活于世。
果然入夜便有人来,端来白绫和毒酒,让她们抉择。
宫人们大多都正值碧玉年华(指十六岁),如何甘愿赴死,哭喊声震天彻地。
也是徒然。
自有陈国的宫人在旁,强行按压着身子灌进去。再挣扎的,索性两个宫人扯着白绫往脖颈一套,用力勒住。
不消两下,方才挣扎的手便落了下来,气绝身亡。
宫人接连倒地。
整个殿里,犹如阿鼻地狱一般。
沈清棠面前也呈来一盏毒酒,两个宫人按着她的手,擒住下颌径直灌进去。
她甚至挣扎也来不及,闭眼倒了下去。
再醒来,已到了慕容值在宫外的府邸。
照顾她的,是之前和亲队伍里看守她的那个小侍女。
“夫人醒了?”
小侍女扶她起身,得了慕容值的吩咐来宽慰她,“夫人放心,您现在在太子殿下在宫外的府邸,这里很安全,您没事。”
沈清棠没死,那毒酒被慕容值的人换成了迷药,等她晕厥后混着宫人的尸首运出宫,送到此处安置下来。
沈清棠撑着身子坐起,四下看了看,朦胧的神智渐渐恢复清明。xǐυmь.℃òm
她想起晕倒前见到的最后一幕——整个殿里都是宫人接连倒下的尸首,哭喊惨叫声此起彼伏,恍如修罗地狱。
她们都在如花似玉的年纪,消失在这世间。
唯有她,侥幸留下一条命。
沈清棠又想起昭和。
那样心高气傲的大梁公主啊,以这样悲烈的方式,绝望死在了异国。
她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在想什么?
可会后悔投生在了皇家,落得个客死他乡的结果?
沈清棠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辗转流向何方。身如浮萍柳絮,向来是身不由己。
沈清棠黯淡着眸,眉眼萧索得不像话。
小侍女看在眼里,心中惴惴不安。
她此前便因沈清棠出逃被问责,如今更是提心吊胆,恐她再生逃跑的心,牵连自己。
“夫人可别再想着跑了。”她苦着脸,哀求沈清棠,“上次夫人出逃,奴婢挨了好一顿打。”
她撩起衣袖给沈清棠看。
打的是手臂,青黑的淤痕现下仍清晰可见,可想而知当时的疼。
“对不住。”
沈清棠见了,当真是心下不忍,出声安抚她,“你放心,我不会跑了。”
她再跑不了了。
慕容值派人将这府邸守得严严实实,连只鸟雀也飞不进来,更遑论逃出去。
她只能透过小侍女的只言片语知道外面的消息。
原来昭和一死,陈国就借机向梁国发难。
只说是梁国公主在大婚之日,当众自绝,拂了陈国皇室的颜面,誓要让梁国天子给他们一个交代。
梁国如何肯依。
何况好好的一个大梁公主,天子亲妹,刚送去陈国和亲便香消玉殒。
梁国天子痛失亲妹,简直是心痛难当。
当即下旨,大军压境,直逼陈国,亦是要他交还昭和的尸首,再给梁国上下一个交代。
彼时正临近年关里。
大雪纷飞,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两国大军却于紫荆关对峙,大战在前,一触即发。
远在皇城的小侍女亦是担忧心焦。
小侍女名唤春儿,陈国人,她的父兄都在边境。
战事一旦起,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
她实在心绪不宁,连端茶水也会走神,没留意脱手了去,将茶水尽数泼到沈清棠身上。
好在这冬日天凉,茶水不烫,只是打湿了她的裙。
“夫人,对不住!”
春儿回过神来,连连道歉,“是奴婢笨手笨脚,还请夫人责罚。”
她一时情急,径直跪去地上。
“无妨。”
沈清棠抖抖身上湿透的裙,拉她起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去拿身衣裳来,我换一身便是。”
沈清棠被困在这府邸已半月有余。
日常起居都由阿春伺候。
好在她性子温柔和善,待阿春也一向宽宥。只是安静太过,总是独自坐在窗旁看天色,认命一般,好看的眉眼里蓄满了愁。
那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阿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院里孤零零的只有一棵海棠树。这冬日冷寒,树枝都是光秃的。
冷风一吹,愈添萧瑟。
阿春过去将窗子阖上,来劝她,“夫人别总是坐着这窗子前吹风,您自落胎,就没好好调养过。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往后落了病根可怎么好。”
她还记得沈清棠落胎小月的事。
也记得她出逃后,颠沛流离在路上,回来时满身都是从马上跌落的淤伤。
她是梁国人,自然是不顾一切,想要回到梁国去。
阿春犹豫问她,“夫人是想家了吗?”
哪知沈清棠听了,却摇摇头,“我没有家。”
她没有家。
她在陵川的家,消失在当年那场瘟疫中。
后来去了承平侯府。
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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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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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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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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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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