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却是摇摇头,“奴婢也不知。”
岂止是不知,她也觉得诧异。
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满上京城谁不知道太傅府的六姑娘一颗芳心都系在裴琮之身上了。
若是旁人,这般觊觎自己的夫君,撵都撵不及。
沈清棠倒好,巴巴还叫人往府里来。
不过也是情有可原。
“夫人在这府里实在无趣得紧,如今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夫人瞧着也开心些。”
沈清棠已经很久不见生人了。
从前她还肯出来走走,后来是刻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糟践,眼瞅着人就这么消沉下去。
丫鬟婆子轮着番劝也无用,只有裴琮之在府里时,能强势将她拉出来转转园子。
但那也是极少时候,大多时辰她都是坐在屋子里看着窗外,一看便是一整日。
这般生熬着,很快身子便出了问题。
这日晨起,沈清棠甫一从榻上起身就觉头昏沉得紧。
蒹葭看她脸色苍白,有些担忧,“夫人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我去找个大夫来瞧瞧?”
“无事。”
沈清棠只摇头,她以为是夜里叫裴琮之折腾累了,略坐了会儿,觉着好些了,才起身来。
却不想刚走两步,便觉天旋地转,再支撑不住,闭眼倒了下去。
蒹葭白露吓坏了,赶紧扶住她。一面叫人去请大夫,一面让人传信给裴琮之。
裴琮之来得很快,大夫也正好赶到。
把脉问诊。
大夫再出来,只说是肝郁气滞,忧思过重,心绪难宁。
这便是心病。
裴琮之问他,“可能医治?”
大夫摇摇头,“我也只能是开些疏肝理气的方子,心病还需心药医。”
裴琮之转过身看,屏风后的身影微影朦胧。
她是真的消瘦了,本就娇弱的身姿愈发纤细,盈盈一握,弱柳扶风一般。
大夫再道:“我摸夫人脉细而无力,是气血亏损,气脉不足之相。怕是此前亏损了身子,如今再添这一郁症,甚是棘手。若是不好生调养,恐有性命之忧。”
气血亏损,是先前在南江城取血亏了身子。
忧思过重,是现下她自己将自己往死路上逼。
大夫离开后,裴琮之进去看沈清棠。
她坐在榻上,眉眼低垂着,不悲不喜。
一道屏风什么也隔绝不了,她听见了大夫说的话。
裴琮之屏退了伺候的丫鬟,撩袍坐去沈清棠身边看着她,眼眸沉静,嗓音也还算平静,“妹妹是故意的吗?”
用自己的性命,来逼他妥协。
沈清棠沉默不语。
裴琮之也没逼她,陪着她坐了好半晌,径直出门去。
翌日,侯府里乌泱泱的下人便去了一半,沈清棠身边贴身跟着的也只剩蒹葭和白露。
沈清棠失了禁锢,蒹葭白露也很高兴,“夫人,大人说了夫人如今可以出府去了。”
只要不出了上京城,只要有砚书跟着,她哪里都可以去。
落月听了也很高兴,拉着她的手,仰着头问她,“那我们可不可以去看江大人?”
小孩的心有多诚挚,她还记着被囚在狱中的江齐言。
沈清棠摸摸她的头,摇头道:“不可以。”
江齐言在刑部大牢里,如何是寻常能见的。
落月的眼即刻落寞下去。
沈清棠又来温声哄她,“阿月想不想去游湖?澄湖上有诗会,我带阿月去看,好不好?”
是林云霜此前提过的诗会。
日子将近,她又递了拜帖来,邀沈清棠一同游湖。
沈清棠在榻上躺了些日子,身子将将好些,也起了心思想去看看。
裴琮之并不拦她,“妹妹想去便去。”
只嘱咐蒹葭白露好生陪着,又交代她身子才好,不要在甲板上吹多了风。wWW.ΧìǔΜЬ.CǒΜ
蒹葭白露一一应下。
晚间两人上榻入睡,裴琮之搂着沈清棠的腰,还是纤瘦到不堪一握,忍不住喟叹,“妹妹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倒不如直接拿把刀子往我心窝里戳。”
她沉寂着眉眼,“若是有把刀,我也想杀了哥哥呢!”
杀了他,再自杀,也好过这样两相折磨。
可是她又不想死。
没有人不想活着。
何况她数次从鬼门关里逃出来,是真切地知道濒死的滋味,没有人比她更渴望想要活下去。
他将她搂进怀里,抚摸她荒芜的背脊,语气轻的恍如尘烟,“死在妹妹手里,我心甘情愿。”
六月十五,是澄湖诗会。
这是此番春闱新晋学子的盛会,前三甲以及上榜的新科进士都会来。
本是为各大学与文官墨客交流才学之用的诗会,但也有不少人存了在这上头捉婿的心思,是以这一日游湖的世家贵女也格外多。
沈清棠此前从未参加过这样的盛会,林云霜向她解释,“每年诗会都会推举出一个拔得头筹之人,在这样才子齐聚的地方,名声并不亚于春闱科考。”
“是吗?”
沈清棠不置可否,淡淡笑。
她虽未参加过,但其实知晓。
耐不住性子的裴子萋如何漏得了这样的热闹,回去自然也会说与她听。
裴琮之进翰林院那一年,诗会上拔得头筹之人便是他。
听说也是那一日,满上京城的姑娘都来看他,遥遥见风华隽秀,公子无双,纷纷因此落了芳心。
林云霜亦是看呆了,这才失足掉了水中,被他救起。
好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所有人都以为两人最后能成姻缘,不想竟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兜兜转转,堂堂内阁次辅,天子近臣,最后却娶了一个没有家族倚仗的孤女为妻。
此事传出来,哀者有之,叹者有之,也有人替林云霜唏嘘,耽搁了这么些年的好年岁,竟是空欢喜一场。
如今见林云霜邀沈清棠同游澄湖,不免都是瞪大了眼看着。
这是什么冤孽,本该是如同仇敌的两人竟然相谈甚欢了起来。
有人眼巴巴看热闹,自然也有熟识的人将船靠过来。
也是沈清棠的旧识,是昭和公主的游船。
她邀沈清棠和林云霜上船一叙。
林云霜自是知道从前她们颇有龃龉。
御花园里,平南王府的小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严词拒了昭和公主。
这事直到今日都有人津津乐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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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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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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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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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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