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揽着他,没有做声。
读书是笔不小的开销,如今家里这个情况,说是一白二穷都不为过,家里没了田产哪里能支应得起送斐哥儿进学。
“斐哥儿的束脩和纸笔费日后我会送来,娘亲不用担心。”余娇说着,将银钱塞进了柳三娘手中。
柳三娘却不肯收,觑了余启蛰一样,道,“这钱娘不能要,你……你收回去,娘不缺钱。”
余娇以为她是介怀余启蛰在,解释道,“这银钱是我自个儿挣的,能做得了主,您就收了吧,若是有事也能应急。”
余启蛰也道,“岳母,这是娇娇的孝心。”
柳三娘这才接过,她想了想,对余娇道,“你随我来。”
柳三娘朝里间行去,余娇跟了进去。
余娇进屋后,柳三娘放下了里屋的门帘,爬上床,埋头掀开了床头陈旧的柜子,扒出一堆旧衣,在柜底找出一个小包袱,包袱中仍裹着好几件旧衣裳。
她解开包袱,拿出最底下的一件衣裳,轻手轻脚的展开,露出一枚乳白色带着一缕飘红的玉环来。
柳三娘小心翼翼的取出玉环,递向余娇,神色慎重的道,“这枚平安玉扣是你爹留给你的,你好好收着,务必贴身携带,不可轻易示人。”
余娇接过玉扣,指腹轻轻摩擦了下,圆润的质感极好,她虽不懂玉器,但这玉扣瞧着用料便是极好。
余娇心中不免生出丝丝缕缕疑惑来,柳三娘对她这个女儿并不亲近,这玉扣若是拿出当铺应也能置换些银钱,就算是她爹留下的,又何必非要交给她呢?
“快藏身上,别叫人瞧见了。”柳三娘小声道。
余娇将玉扣掖在了怀里,柳三娘看着她,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叹息着叮嘱道,“如今五哥儿的身子既已大好,也是你的福分,你在夫家要好好伺候夫婿,孝敬公婆,往后好好过日子,不用惦念我和斐哥儿。”
余娇低低应了一声,母女俩再无话可说,柳三娘从床上下了地,穿好鞋袜,对余娇道,“你该回去了。”
余娇随她出了里间,屋外余启蛰也不知做了什么,斐哥儿竟在与他说话。
“我们走吧。”余娇出声道。
余启蛰摸了摸斐哥儿的头,和余娇朝外面走去。
斐哥儿一脸不舍的跟在两人身后,院中孟大福趁着这会儿功夫,竟将塌角的院墙给垒了起来,柳三娘跟他道了声谢,将三人送出了院门。
余娇刚走出几步,斐哥儿就追了上来,扑到她怀中,声音带着哭腔道,“阿姐,你要时常回来看我。”
余娇柔声答应着,“斐哥儿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哭鼻子。”
斐哥儿用力的点着头,强忍着眼眶的泪水,乖乖的道,“我听阿姐的话,不哭……阿姐也要说话算话,”Χiυmъ.cοΜ
余娇抱了抱他,不忍的松开手,和余启蛰走远,快到余黄芪家门前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虽已看不清,但路间还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余娇轻叹了口气。
余启蛰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余娇收回视线,朝他浅浅一笑,两人跟着孟大福进了他们家的院子。
“小姑,我和五哥儿这就回去了。”余娇朝余黄芪辞别道。
余黄芪忙道,“我婆婆已经在烧饭了,等用了饭让你姑丈赶驴车送你们回去。”
余娇客套的道,“不用了,天色还早,不必劳烦姑父了,我跟五哥儿走着回去便成。”
余黄芪已催促孟大福去牵驴车,余启蛰出声拦住,孟家老太太也从灶房里走了出来,她手中还拿着菜,脸上堆着笑容,热心挽留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在家中吃了饭再回,哪能不吃饭就走?”
余娇笑着道,“不了,我们这就回了。”
与余黄芪一家人辞别,余娇和余启蛰走着离开了孟家村,往青屿村回。
如今正值夏末,小路两边长满野草,树木郁郁葱葱,微风拂过,树叶哗啦啦作响,田野间有鸟叫虫鸣,令人十分享受当下。
余娇忍不住摘了一簇野花,凑近闻了闻,也有淡淡的香气。
余启蛰看着她欢快的身影,桃花眸含着温润的光芒,轻声道,“往后有我在的地方,便是你的家。”
余娇回眸看向他,品出他话中的意思,约莫是见了柳三娘对她这个女儿冷淡的态度,他才会这般说。
她勾唇一笑,“好啊。你如今是我兄长,往后若是有人欺负我,你可要护着我,往后我若是不愿嫁人,你可要养着我。”
小姑娘站在小路上,唇红齿白,笑的明眸善睐,余启蛰心中微动,走近,牵住了她的手,桃花眼灼灼的看着她,温声应道,“好。”
余娇从手中挑出一朵枚红色的小花,踮起脚尖塞在他的耳畔,清隽美玉的脸庞,与这朵野花竟格外相称。
余娇杏眸笑意点点散开,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余启蛰见她心情转好,似不再因柳三娘母子而难受,勾了勾唇角,任由她捉弄自个儿,也不将有碍观瞻的野花摘下,只是从余娇手中也抽出一只枚红色的野花,插在了她的发间,柔声诱哄道,“我愿此生养你护你,你是不是该唤声哥哥?”
余娇脸颊透出粉色来,娇憨的小脸上流露出一抹娇羞来,她攥着小花,转过身去,不肯开口。
余启蛰轻笑一声,又道,“亦或小哥哥也是可以的,我记得你从前伤着需用到我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小哥哥的。”
听他提及‘小哥哥’三个字,余娇脸上薄红更甚,连耳朵也染上了羞红,那时初醒,她根本不知今夕何夕,才一时失言。
她可还记得他那时嫌恶的样子呢!
“你那时不是骂我不知羞耻,我才不要喊你。”羞赧的声音带着余娇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娇嗔。
余启蛰缓缓一笑,心中不免感慨,那时的他也不知如今竟会对余娇如此上心,想到余娇那双被打得血淋淋的双腿,余启蛰心内无端后悔,早知今日,当初他拼死也该护着她的。
“是我不好。”余启蛰轻声道。
余娇轻哼了下,仍是不肯将哥哥两个字唤出口,往前轻佻,那时候又不相识,如今却是如何都说不口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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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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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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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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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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