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程英来地牢逼问他,他那些话其实并未全是在诓骗程英。
前世那姑娘被程英娇藏在身边后,他也以为程英会为了心爱的女子能够活的太平安稳,便不会对朱匡的昏聩坐视不理,任由太晏亡国。
可世上之事总是无法顺遂圆满。
“余大人,你应当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张道陵轻叹,他前世并未多留意余启蛰这个人,一个寒门出身的读书人,便是才华横溢做了官,时逢乱世,却是不堪大用的。
乱世依仗的是有兵权的武将。
余启蛰目光锐利,平日里粉饰太平的淡然持重全然不见,气势阴翳。
“道长以为呢?”
张道陵复叹道:“大人瞧着清冷沉稳,可内里却是蛰伏隐忍,睚眦必报。夺妻之恨,岂能善了?”
余启蛰幽沉的目光闪了闪,并不否认。
张道陵看着眼前人,谁能想到一个从乡下靠着科举展露在朝堂的读书人,竟有那样的城府和意志,一步步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并与程英有了一较之力,搅弄风云,伺机而动,借着朱匡的手,数番算计程英,掀起腥风血雨,将那女子生生从程英手中夺了回来。m.xiumb.com
并因着他与程英的朝堂想争,推动了天下大势,以至乱世提前来临。
“你是说我前世从程英手中夺回了她?”余启蛰眸色沉沉的问道,“那后来呢?”
“她自戕了。”
张道陵话音刚落,余启蛰冷厉的目光就骤然紧缩,覆着寒意的威压从他身上倾泻而出。
张道陵苦笑,先前他虽骗了程英,但眼下他并未说谎。
纵观史书所载,被贯之以祸水的女子历来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何况招惹得还是两个疯子。
一个是有了私欲的太监,另一个虽瞧着清朗持重,但却不过是用来遮掩的表象,内里只怕不啻于程英。
余启蛰攥着铁栅栏的骨节绷得极紧,他不信以余娇的性子会自戕,但又不免悲凉的想,她该是被逼迫到什么境地,才会以自戕来收尾?
“所以这一世,老朽为了以免再度酿成悲剧,就哄骗了程英在法华寺苦守十年,来错过与那女子的相遇相认。”但他存了私心,刻意给了程英两个生辰八字,说是与那女子转生有关,实则是想让程英收余启蛰为徒,一来是想让二人以师徒之名相处数年,日后兵戎相见说不得会顾及一些师徒之情,不至像前世那般腥风血雨。二来是以余启蛰前世之才尚且能成为内阁首辅,倘若有程英相助,只会如虎添翼。
打心眼里,张道陵不希望最后的获胜者是程英,一个异世之人,本就不该存在,他想让余启蛰如同前世那般制衡程英,并且是最后的获胜者。
最为关键的是这一世他得知了先太子朱宸还有血脉留存于世,程英居然背着朱匡留了皇太孙的性命。
这在他前两世的记忆中是没有的,天道正统的血脉未断,那拨乱反正便有了希望。
这一世果真与之前大不一样了,太晏安稳十多年,直至而今都未曾天下大乱,皇太孙登基称帝,天道正统得以延续。
他无憾了。
“帮我将黎初唤进来,老朽还有些话想要与他说。”张道陵道。
得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这地牢也不该再久留了,余启蛰转身朝外面走去,颀长的身影在黑暗中格外的坚定决绝。
前世他尚且能将娇娇抢回来,更遑论今生?
他沿着石阶走出甬道,转告卫黎初后,卫黎初当即快步回了地牢。
杨寄燕被人押着,她瑟瑟发抖,心底无比恐惧,满脸可怜的向余启蛰道:“大人,能否放我还家?我不知所踪已有数月,想来父亲已是担心着急不已……”
余启蛰扫了她一眼,那目光如刀,杨寄燕当即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她早就已经见识过面前这个男人的狠辣无情,他的所有温柔体贴都只属于那一个女人。
她声音发颤,对余启蛰又恨又怕,知道自己早就将人给得罪狠了,可她想活下去,没有命在,就没什么都没了。
“看在我父亲的份上,求大人放我一命。”杨寄燕意图让余启蛰看在父亲杨远尘的份上,乞求余启蛰能顾念一二。
余启蛰淡淡一笑,那笑容无端叫杨寄燕脊背生寒,仿佛有凶兽亮出獠牙,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好啊,放了你。”余启蛰忽而道,“我问你,我上一世可曾娶妻?”
杨寄燕顿时如抓住救命稻草,她先是摇了摇头,后又急忙道:“您为官后不曾,但入仕之前在乡下曾娶过妻子。”
“她是谁?”
杨寄燕咬了咬唇,饶是再不甘心,还是老老实实的道:“便是您现在的妻子。”
余启蛰笑了笑,看来杨寄燕上一世死的太早,并不知后面的事。
他有些意兴阑珊,张道陵说了那么多,唯独不曾提过,娇娇前世是否心仪于他,不过他想应当是心仪于他的,不然以他这薄凉的性子,何至于汲营一生,与程英相争?
娇娇,必定是心仪于他的。
余启蛰抬了抬手,示意锦衣卫放了杨寄燕。
杨寄燕欣喜过望,赶忙道谢,抬步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奈何她根本没瞧见身后余启蛰从锦衣卫的手中接过一把长刀,撩眼盯向她的后背。
一声痛呼,伴随着长刀入肉的‘噗嗤’声,杨寄燕错愕低头,长刀穿透脏腑,从她胸前冒出了寒光凛凛的刀尖,她回头错愕的看向身后之人,只说出半句:“你骗我……”已是眼神涣散,没了气息,软倒在地。
余启蛰抽回刀,扔给不远处的锦衣卫,他唇角溢出一抹冷笑,这怎么能算是骗呢?他的确已经放了她。
让锦衣卫将尸体处理了,余启蛰掏出帕子擦了擦拇指上溅染的血迹,脑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不对,倘若前世他将娇娇夺了回来,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让她自戕。
即便是程英,也绝不会让她背负上祸水的名头,他如今想要娇娇,还要用明正帝做幌子,让世人以为他欲挟天子以令天下,私下与他和刘子期交易,又怎么会在前世让她背上祸水的名头?
虽然他与程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可同样,他们都是爱重娇娇之人,对她在意极了,绝不会让一个女人来背黑锅,将一切都推诿在娇娇的头上。
余启蛰双眸一眯,泛着冷光,张道陵骗了他,他转身快步朝地牢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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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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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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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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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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