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帝王和辅臣们交手了几次,他的眼皮都没动过。
现在,他的眼睑动了动。
他是最了解皇帝的。
先前的内阁没人值班也好,称宗祔庙也好,都只是小事情。
现在,才是清静帝今天来此的真正目的。
“臣,有所耳闻。”一直没说话的吏部尚书邵铨也开口了。
闫厚先看了邵铨一眼。
也是个人精。
清静帝就嗤笑了一声,淡淡道:“这么些年科举,是不是都白考了,嗯?经文里缺了句话,都没人发现?”
“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
“陈衷,你领着你手底下那班人,这么些年,都是干什么吃的?啊?”
啊,原来如此啊。
闫厚先明白了。
清静帝很多事都不理会,随着太子的渐渐长大,一些诸如祭祀之类的仪式,礼部渐渐便经常上奏折,说希望由太子来主持。
久而久之,礼部的人就慢慢成了太子的人。
清静帝,这是想教训太子啊。
他还活着呢,这么早攀附太子做什么。
陈衷此刻也明白了过来。
但修订科考教材这事,确实是他的职责。
出了问题,账算到他脑袋上,他躲不了。
“朕觉得,由张居阳的女儿来看,张居阳的才学,就很不错。”
“起码比你们礼部的人都强。”
“毕竟当年,也是状元呢。”
“当了十几年修撰,也是屈才了。”
吏部尚书邵铨听明白了,立刻道:“张大人现在是从六品,既然张大人才学横溢,微臣以为,擢为六品国子监司业如何?”
清静帝掂了掂手里溜光水滑的核桃,摇摇头轻笑了声,道:“国子监,不够。”
不够?
闫厚先掀起了眼皮。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从五品右春坊右谕德,如何?”
“嗯,”清静帝故作思量了会,点头道:“可,兼管国子监司业。”
其他人都沉默了。
每个人都明白了清静帝的意思。
这是要重用张居阳了啊。
国子监司业,教导国子监学生。
右春坊右谕德,教导诸位皇子。
尼玛的!
没见过这么稳的职位。
虽然品阶仍旧不算高,但却是太有未来了。
偏偏大家还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人家的才学,完全担得起啊。
就很绝。
清静帝今天很有效率。
既挑拨了大臣们,又敲打了太子的人,最后还安排了一步意味深远的棋。
他很满意自己今天的成就,就挺高兴的。
于是他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道袍飘飘地走掉了。
吏部尚书邵铨和工部尚书顾旷麻溜地去干活了,随着吏部飞快地拟发了文书,帝国高层最隐秘的消息随着五月的风传遍了京城。
张居阳的顶头上司徐庭步坐在翰林院的书房里,听到陈衷连带他那一帮人被贬黜的消息,嘴角露出了一个匀称齐整的内容。
这个位子,他等了很多年了。
嗯,得感谢下张居阳。
毕竟张居阳也升官了,从五品右春坊右谕德,教导诸位皇子……
皇帝,什么意思啊。
徐庭步这么想着,就出了书房门,来找张居阳。
张居阳也懵了。
他以为自己躲得好好的,没想到皇帝来了这么一出。
不过……教导、诸位、皇子……
他若带着女儿见了各位皇子,那是不是就能彻底搞清楚,九龙夺嫡到底是哪九个人了?
范氏的闺蜜孟氏,也是较早得到消息的人。
毕竟人家老公宋昉还有半年就要升礼部侍郎了嘛。
清静帝收拾礼部,能不早知道嘛。
“快!现在就去张府,”宋昉着急忙慌地对孟氏道:“今后一定要跟张府搞好关系,明白了么?”
前阵子还在范氏那炫耀自家老公要升官了,现在兜头一盆冰水淋下来,她还得自己打自己的脸去讨好范氏。
孟氏心里憋屈,却也不得不让人赶紧拿帖子备马车。
同文馆的学子们是下学回家后才得到消息的。
迎接他们的是一堆“你看看别人家孩子……*%¥#¥%……”
众学子:淦!
全场心情最跌宕起伏的人是范大人。
他万万没想到三月份刚丢了升官机会的张居阳,五月份就翻身了。
不仅又升一级到了从五品,还监管国子监。
不,这不是翻身,这是要飞黄腾达了啊。
这、这这这让他怎么办?
他上次还刚教训了张居阳和女儿。
范大人愁苦地又摔了杯子。
京城之中,跟范大人同样摔杯子的还有一个人。
太子。
叮铃哐啷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个接一个的杯子被狠狠地掼在地上,溅出一波又一波白瓷碎片,叮叮当当地弹跳到远处。
好不容易拉拢到的礼部的人被贬黜。
张居阳升官,打他的脸。
今儿个下午消息一出来,在他府上的大臣就溜得飞快。
“欺人太甚!”太子没忍住跳着脚骂。
他自然是不敢直接骂皇上的。
鬼知道府中哪个人是绣春卫的密探。
“张居阳!”觉察到自己已经骂出声的太子慌忙恨声喊了下张居阳的名字,以弥补方才的错误。
还有他那个大嫡女!
太子玄思仁握紧了拳头,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
二皇子玄思义和四皇子玄思政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玄思政看着满地的狼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太子的脾气,也着实是太急、太暴躁了。
凡事从不肯三思而后行。
就犹如那天在御花园。
清静帝给了殷士甫、高肃桥、陈逸松、张居阳、胡克嘉五个选项,太子想都不想就选了高肃桥。
高肃桥,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最高长官。
选了高肃桥,摆明了就是想获得国子监的势力。
太心急了。
在清静帝面前露出了自己的野心。
当时就应该选官职最低的张居阳才对的。
一个从六品,挤在一堆四品里,本来就很奇怪。
“大哥。”
“太子。”
两人分别与太子打招呼。
摔了一堆东西,气头已过了巅峰的太子气虚似地倒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向外吐气以平复内心的情绪。
“都坐吧。”他挥挥手,屏退其他所有人。
待所有人都退远了,确定不可能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了时,太子才开口道:“这事,你们怎么看?”
玄思仁和玄思政对视一眼。
随即玄思仁道:“父皇摆明了是要重用张居阳,可惜我们之前得罪了他。”
“呵,”太子哂笑,“一个从六品,得罪!呵,呵呵!”
二皇子被呛了,他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玄思政观察着太子的脸色,斟酌着道:“张居阳确实官职太低了些,不过此人确实才华横溢,值得拉拢一下。”
太子看了玄思政一眼,没有说话。琇書蛧
显然这样的话语他听得进去。
玄思政顿了顿,道:“张居阳有三个女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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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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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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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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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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