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着笑,大笑;而他曾经的救命恩人历延嗣,则躺着笑,冷笑。
在这间看起来更像监牢的密室里,早已摆上了行军打仗用的沙盘。
朱求己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沙盘,对历延嗣,也对他的那些个亲信,开始称孤道寡:“孤与历兄联手,在此地伏击王从泰,收李天下亲军铁骑为我所用。”
“然后与石敬存合作,南北夹击,以雷霆之势扫灭郭文仲。”
“孤已许石敬存,以拒马河为界,共分天下!”
“至于其他州,要么有孤的人,要么地远势弱——待他们有所应时,大局已定,再不足为虑……”
“哼!”躺卧于地的历延嗣终是哼出了声。
那历延嗣本就生得白面无须,再加上被重伤折磨多日,此刻面色惨白,他这一声冷哼,更像是个白脸软饭男,在做无病呻吟。
谁能想到,在月渊十三太保中,以天生神力著称的二太保历延嗣;在燕国军中,每战必为先登的猛男战将;竟不是个肌肉男,而是小白脸。
但这个小白脸一声虚弱无力的轻哼,落在燕国边塞实力派、已显露叛国野心的朱求己耳朵里,却不啻惊雷,令他浑身一震。
他与历延嗣相知多年,哪还不知,这是历延嗣这莽夫爆发前的征兆。
是以,当历延嗣朝着朱求己吐出一口唾沫之时,朱求己才能侥幸提前闪过,未遭唾沫涂脸。
历延嗣离那朱求己很近。
只不过,两人之间,隔着个用千年寒铁打造,看上去就很坚硬的铁笼。
他很虚弱,所以躺着;他确实是在笑,不过是冷笑。
朱求己可以无视他的冷笑,但无法无视他的唾沫,他堆上笑容,十分亲切:“历兄为孤流过血——这从龙之臣的机会,是孤特意留给你的……”
“哼!”历延嗣又是一声冷哼。
不过,这回没有唾沫——他太疲累了,想要省点力气。
尽管如此,朱求己还是做出了反应。
他并不在意,会在亲信面前失了面子——都称孤道寡的人了,能健康的活着,才有可能更好的享受。
他扫了一眼历延嗣,又多看了几眼那个坚硬的笼子,这才算稍稍放下心来:“历兄毕竟是为孤流过血的人——但言无妨……”
他的亲信们,也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上前去刷存在感,做那些在戏里负责捧哏,然后被打脸的伶人。
能把历延嗣关进这铁笼子里,已经付出太多人命了,他们没有把握会不死。
若朱求己能搞定这猛人,那翌日同朝为官,他们还得悠着点,去捧这猛人的香脚;若朱求己搞不定这猛人,他们都得小心翼翼,避免成为他的出气筒……
能混到谋朝篡位这程度,在场的谁还不是个好演员,岂会傻乎乎跳出去找事……
所以,这间挤满了人,因着那个铁笼,看起来更像监牢的密室,此刻竟是静悄悄——大家都在等那个娇弱得像个小白脸,却实是大燕神力猛男的历延嗣,来说他的“但言无妨”。
历延嗣似是很享受这样的宁静。
他躺在铁笼子里,竟转了个身,蜷起身子,舒服地闭上了眼。
众人面面相觑,却继续保持静默,就连那朱求己,也只是摇摇头,等着。
半晌,历延嗣才将身体转回来:“走吧……让我睡踏实点。”
“这样才能有力气,早点把这鸟笼子拆掉……”
朱求己本想上前一步,想了想,他还是在原地摊开双手:“只要历兄愿做这从龙之臣,哪须亲手拆笼子,孤定举双手相迎。”
“龙?”历延嗣撇了撇嘴,“李天下都不敢称自己是龙。”
历延嗣再瞥了一眼那笼子:“麻药、铁笼,李天下会做此等事?”
“就你还想谋国?你拿什么跟李天下比……脸大、头铁么!”
朱求己哈哈一笑:“凭我功成之后,许历兄权位——定不会似李天下那般,诛功臣……布局杀历兄。”
“哼。”历延嗣又是一声冷哼,然后反问朱求己,“你读过几日帝王术,就以为自己能做国主?”
“那日,李天下就坐在那里,任我打……你敢开笼子?”
朱求己听了,不置可否。
他只转头,示意身旁一亲信,上前开口。
那名亲信五短身材,黑脸长须,显然与历延嗣也是朋友,他到此刻,方才奉朱求己之命上前,与历延嗣相辩。
此人正是岳先正,是大燕出了名的谍男,其故交好友,遍布九州。
他开口便是滔滔不绝:“历兄!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那李天下,实非明君——一国之主,怎可负其强,逞私气,不为天下计?”wWW.ΧìǔΜЬ.CǒΜ
“他当日若为历兄所杀,既置历兄于弑君险地,又弃天下万民,忍其重陷水火……岂是明君该有之行?”
“历兄为天下万民计,即便重伤至此,仍不伤他——其结果如何?”
“此番,他举国伐镔铁,外有大燕最精锐的亲军铁骑为他开路,内有宋承恩等前朝龙卫护其安全,结果……他竟又逞匹夫之勇,想单骑斩寇首,扬威天下。”
“最后落得丢兵弃卒仓皇逃——陷我大燕军民入群龙无首之境!”
“若非国主英明!”岳先正朝朱求己行了臣子之礼,然后才立起,继续涛涛不绝,“令吾等扼住要塞,防那北方各族趁乱入侵。”
“天下苍生才得几年安稳,岂不又陷战火……甚至大好疆域沦于敌手,吾等尽为亡国之臣俘……”
历延嗣也是耐着性子,听到一言至此,方才重重一哼:“难怪我家小妹,常言口嗨误国——我以前是真没听懂,今日听你放屁……”
历延嗣竖起了大拇指:“你真行……白的,全给你说成黑的。”
“那李天下,不遗臭万年,也得在你嘴里遗臭万年了。”
岳先正得意一笑,与历延嗣再见了一礼,便转回朱求正身后,仿佛从未出过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若再要说下去,那就过了。
做捧哏的,最须讲究的,便是将焦点,始终恰到好处的呈给主演。
那朱求己哈哈一笑,继续张开双手,笑对历延嗣:“孤是为天下苍生惜命。”
“孤困历兄越狠,说明历兄在孤心中位置越重。”
“历兄既为孤流过血,何不为孤效死,与孤一道,建千秋伟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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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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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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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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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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