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一个瑟瑟发抖的太监,正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盯着他们。
仔细看去,太监扒在污泥中的手指,生有六根。
陆怀冷冷的扫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随即掩住唇,避开扑面而来的灰烬,朝里面望去。
那里有六七个人,除了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女人之外,大多穿着宫人服饰,唯有一人是侍卫。
他们见到太子一行人,不仅不害怕,带头的疤痕脸宫女,反而拖着地上女人打算进入殿内。
“放肆!见到太子还不行礼!都反了吗?”
一个侍卫抽出剑,目眦欲裂的瞪着里面宫人。
那些人隔着杂草遍地的院落,隐匿在衰败的宫殿门口,一个个恍若尸体,面无表情看着怒吼地侍卫,甚至挑衅的嘲讽笑笑。
几个侍卫忍无可忍,正要上前缉拿,却被陆怀一把按住,他缓缓抬眸,神情带着一丝不安,苍白无色的薄唇微启,一字一句道。
“快走。”
然而已经晚了。
狂烈的风呼啸而过,当头的骄阳不知何时变得晦暗,阴暗的天空如厉鬼哭喊,张牙舞爪扑向宫墙外的人们。
下一瞬,红墙爬行的蚊虫纷纷躲避开来,徒留破旧的墙皮大块脱落,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悄然降落。
陆怀猛地捂住口鼻,闷声道:“气味不对,快做防护!”
话音刚落,他带来的一半人骤然晕倒,七零八落的躺在地面,不省人事,剩下十来个侍卫拿出刀剑,警惕的护在太子左右。
气味逐渐散去,蚊虫爬行地细密声响重新苏醒,一个侍卫额上冷汗滚落,坠入地面,消失不见。
刹那间,数支箭羽划过,直直刺向陆怀,众人一惊,砍断箭支,挡住袭击,急忙领着太子撤离。
但敌人在暗,箭支过多,有侍卫受伤在地,血流了一地,染红了衣服,却捂住伤口,扭头嘶吼,让还能动弹的人带太子走。
陆怀堪堪回头,见不远处的宫墙上下来一波黑衣人,正虎视眈眈赶来,打算赶尽杀绝。
眼看落单的人即将被割掉喉咙,他死死抓住身旁侍卫的袖子,忍着喉中腥甜,咬着牙低低开口,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泣声。
“顾,念,白!”
暗中保护的人呢!
话音刚落,一支弩|箭穿过空气,瞬间刺透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高举长刀,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却见一人出现在太子身侧,白衣如尘,手拿弓|弩,冷冷看向自己,恍若在看死人。
而那人身后,正赶来一批人,他们个个身材高大,穿着鎏金铁甲,仔细看去,袖章上隐隐刺着‘顾’字。
竟是顾家军!
这边,陆怀瞧见落单侍卫被救,松了口气,刚想偏头看看是何人,结果咳嗽不止,嘴角还染着一丝血迹。
待他抬头,局势瞬间被扭转,凭空出现的一行人围住永安宫四周,将潜藏在暗处的老鼠一一抓获。
殿内的六七个宫人见势不妙,刚想逃走,也被人一脚踹在地上,顿时嚎地哭爹喊叫,再也不敢放肆。
可惜,刺客们来之前服了毒药,已然出现中毒迹象。
估计,再过一个时辰便死了。
看来幕后之人亦是狠辣。
也罢,至少此次他们无碍。
陆怀长吁一口气,终于有机会感谢来人相助,不曾想下一瞬,一阵天昏地转,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怀晕晕乎乎抬眸,就见那人狭长凤眸微敛,眼中涌动的思念喷涌而出。
不多时,那人手指带着颤意,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丝,沙哑着声音,缓缓开口。
“殿下,臣来迟了。”
陆怀嘴唇微张,桃花眼中浮上一层水汽,须臾,冰凉苍白的指尖轻抬,转而戳了戳那人紧绷的侧脸,直至被对方温柔的裹在掌心,他心中酸涩渐生,控制不住,只好低头,闷闷道。
“不是说过,会派人暗中保护吗?为何自己前来?”
顾焱眸中柔情化作一片,他握着少年没有温度的手,温和道:“孙锡大人有其他要事,臣便带着人从猎场赶来。”
陆怀不自在的点头,支支吾吾道:“下次,记得快一点。”
顾焱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好。”
陆怀心中苦涩顿时化开,他蹙眉咳嗽两声,唤来宫人抬走昏迷不醒的侍卫,又让他们带着受伤的人下去治疗。
当然,那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女人,亦接受了相同的治疗。
收拾完残局,他拍拍顾焱的肩膀,示意对方抱着自己进入永安宫,那人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像是护着稀释珍宝一样,稳步上前。
陆怀路过大门时,瞥了眼给他们开门的太监,他看着对方的六根手指,皱眉道:“你是,皇后宫中的人?”
方才一战,太监将自己藏在门后才逃过一劫,此时听到太子的声音,连滚带爬的跑出来,气喘吁吁道:“奴,奴才是皇后宫中的人,但此事跟皇后娘娘没有任何关系!”
陆怀低眸,漠然问道:“那是谁指使你们杀人?又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谋害太子?”
太监不敢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发抖。
陆怀懒得理会,他桃花眼微抬,双臂软软的搭上顾焱的颈项,轻轻偏头,诱人的锁骨若隐若现,笑得无比勾人。
“太傅,带本宫进去。”
顾焱却心疼他没有血色的淡唇,无奈的揉揉少年脑袋。
“好。”
直到顾焱走到殿门外,不久前有恃无恐的六七个宫人头都不敢抬一下,似乎生怕被人认出来。
陆怀慵懒的缩在顾焱怀中,见状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口道:“不想见本宫,那便去见阎王吧。”
话音刚落,没有人敢迟疑,纷纷抬起头,惊恐的望着面前绝世的美人。
谁知美人看见他们,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睁的极大,眸中竟透着丝丝惊愕。
顾焱自然也察觉到少年的不对劲了,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少年一把搂住脖颈。
他喘着气,呼吸紊乱,胸膛不断起伏,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服,身子还在发着抖,不多时,破碎无力的声音渐渐传出。
“走,走……”
“回去。”
“陪,陪本宫回宫。”
顾焱凝目,安抚完少年,不咸不淡的扫了几人一眼,随即吩咐侍卫将他们带到慎刑司,连同开门的小太监一起。
解决完一切,他长腿一迈,抱着怀中少年,头也不回的离开这污秽之地。
……
陆怀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
就在看见那六七个人的一瞬间,他脑中莫名出现了一些画面,那是原身被人虐待愤而杀人的场景。
一片皑皑白雪之中,破败的宫墙犹如吃人的地狱,树下伤痕累累的青年拿着匕首,拖着残疾的双腿,将往日肆意欺辱他的宫人,喉咙割开,内脏挖出,享受着耳边渗人的惨叫,躺在血泊中癫狂大笑。
血融化了雪,露出纯白之下的淤泥。
肮脏不堪。
陆怀攥紧胸前的衣襟,像是切身体会到了那种绝望和疯狂,心痛到无法呼吸,连灵魂都在隐隐颤抖。
他再也承受不住,低声呜咽起来。
顾焱看见少年痛苦不已的模样,眸色越发晦暗,良久,他沉声道:“殿下,不要忍着。”
“咬。”
话音刚落,他闷哼一声,肩膀被少年死死咬住,力道大的惊人。
须臾,丝丝血迹从他肩膀渗出。
少年回过神,浑身一颤,堪堪松口。
不多时,定定看着他,眼眶泛着红,嘴角还带着一点血迹,染红了苍白的淡唇,美得惊心动魄。
“顾念白,杀了他们。”
“别让他们活。”
顾焱闻声,不顾肩膀处的疼痛,俯身擦去少年唇边的血丝,眸中情绪深不见底。
“归之。”
“他们不会活。”
……
东宫,内殿。
陆怀躺在床榻,陷入一片柔软之中,轻轻喘息。
刚刚那些人,便是欺辱原身的罪人。
现如今,陆家尚在,他们做出此事绝不是心血来潮。
他叹了口气,不禁偏头,就见顾焱端着一碗药,坐到床边,垂眸看向他。
陆怀挣扎着起身,却被那人一把揽住腰,拢到怀中。
他一怔,随之靠在对方身上,目光一转,不由瞄向他肩膀处新增的伤口,不禁产生了些许歉意。
“对,对不起。”
“殿下无事即可。”
顾焱看着少年蹙眉喝药的艰难劲儿,变戏法儿似的拿出几个蜜饯,十分自然的敲开少年唇齿,动作轻柔的喂给对方,还不小心触到了一抹温热。
少年倒是没太注意,他却像是摸到了火星,药碗差点拿不稳。
陆怀随手扶住碗,轻声叹道:“太傅,你如此纵容本宫,本宫会变得越发肆无忌惮的。”
他靠近顾焱,玩笑道:“这次只是咬太傅,日后倘若做出其他事,太傅可不要怪本宫。”
顾焱闻之,喉结上下一动,转而放下碗,抓住少年的手腕,哑声道:“臣不介意殿下肆无忌惮,但……”
“若是殿下对他人如此,臣便会出手制止了。”
陆怀:“……”
奇怪的脑回路!
玩笑归玩笑,正事还是该谈的。
他咳嗽一声,故作严肃道:“太傅,被那伙人虐待的女人,究竟是谁?”
顾焱眸色一变,放开他的手腕,随之说出了一番让人大为震撼的话。
“此人是元妃,前朝九皇子义妹,当今二皇子的生母,本该在冷宫。”
“什么?”
陆怀桃花眼睁地溜圆,当即决定要离开东宫,去慎刑司问清楚,可惜刚准备起身,便被顾焱强行按在床上。
他忿忿不平的瞪着面前之人,咬牙切齿道:“为何不让本宫去?”
顾焱凤眸微眯,捏着少年的下巴,语气之中难得带上一丝威压。
“殿下的身体,不宜去此地。”
“臣会在殿外安排人手,保证殿下的安全。”
“殿下只需好好休养,臣去去就回。”
陆怀抿唇,也知道自己这两天忧心忡忡,身子没缓好。
他叹了声气,看着顾焱紧皱的眉头,情不自禁摸上对方的脸,轻声安抚。
“太傅,当心。”xiumb.com
顾焱压下内心蓬勃的妄念,旋即握住少年扰人不自知的手。
“好。”
“等我回来。”
*
进入慎刑司,四面八方的哀嚎声随之而来,铁锈味伴随血腥味儿呛得人喘不过气。
接待的人瞧见顾焱,连忙赶过来,内心却不禁讶然:寻常文官见到此般场景,都不禁捂住口鼻产生退缩之意,怎么眼前之人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竟无分毫动容,恰似已然习惯?
怪哉。
他只能将其归结于顾焱有个当将军的大哥,自己也会武功的原因了。
“大人,那帮谋害太子的狂徒,已经关在一起了。”
顾焱负手而立,闻之点头。
“带我过去。”
不多时,几个灰扑扑的人影出现,他们身上或多或少带点伤痕,破烂衣衫上血迹渗出,新伤加旧伤,心智早已被磨没了。
疤痕脸的宫女见到他,不顾疼痛扯动铁链,苦苦哀求。
“大人!我们已经招了,别打了!”
顾焱坐到一边,叫人拿来茶水,悠悠闲闲喝上一口,淡淡道:“说。”
宫女似是领头人,在其他人注视下,咽了咽口水,看向对面毫无生机的小太监,正是给陆怀他们开门的那人。
对方倒是因为及时止损,受过的刑罚不多,却不知为何,看着比旁人情况还差。
宫女眼珠转动,哭诉道:“是小福子,得了皇后娘娘命令,威胁奴婢们将元妃抓到永安宫,虐待致死!只为杀掉端王的亲生母亲!以此除去端王的异心!”
“皇后娘娘权利滔天,奴婢们不敢反抗!那,那些刺客也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人马,只为除去太子!”
顾焱听完,凤眸微抬,抿着茶,不多时,又续上一杯,当着他们的面,洒在地上,却不说话。
宫女被这诡异的安静吓到,磕绊道:“大,大人,奴婢真的没有说谎,所有人都是被逼迫的,且都来自不同寝宫,只为洗清皇后娘娘嫌疑!虽然刺客死无对证,但,但是还有小福子!大人可以问他!”
顾焱洒完茶水,却是起身,唤来一人,淡淡开口。
“小福子留下,其他人全部处死。”
“不过,鉴于他们说谎成性,加之谋害太子,可以考虑腰斩,车裂,锯割,灌铅。”
来人是个胖乎乎的官员,听之阴气森森瞥宫人们一眼,笑得全身肥肉乱颤。
“多谢顾大人提议,下官会着重考虑。”
宫女不敢置信的抬头,想要奋力挣扎锁链,可惜只能带动阵阵脆响,宛如死亡来临之前的乐曲。
“顾大人,你不能这么做!皇,皇贵妃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顾焱闻之回眸,眼中尽是漠然。
“皇贵妃倘若在意你们,也不可能给你们下毒,好为自己办事。”
“你们的命,对于她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
“既然尚存人证,也不需要其他人了。”
宫女嘴唇颤抖,在顾焱即将踏出门边之时,突然撕心裂肺道:“奴,奴婢全都说!只求留一条全尸!”
“皇贵妃借协理六宫之权,在各宫埋下眼线,太子宫中的前任大太监,也是皇贵妃的人。”
“而奴婢们需要定期服用毒药,事情办妥后才能暂时缓解,这次便是将杀害元妃的罪名通过小福子,嫁祸给皇后,永安宫素来无人,最好动手。”
“太,太子出现是意料之外,奴婢们也不知道还有刺客。”
“估计都是皇贵妃手下的人,想要将皇后和太子一网打尽!”
顾焱听完,冷声道:“不知情,还能有恃无恐?”
宫女浑身一颤,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
“皇贵妃只是说过,永安宫附近有人把手!”
“但,但此次刺客人数众多,想必太子不出现,早晚也,也一定会对太子动手!”
接着,她还说出了皇贵妃的其他罪证。
顾焱瞥她一眼,冷漠道:“签字,画押。”
随后,他不再管那些人,转而走到小福子面前,淡淡道:“你有一母亲,在皇贵妃手里,是吗?”
小福子一愣,眼中才有了些许生气,随即哀求道:“奴才不求苟活,只愿不牵扯到家人!”
“她已经死了。”
小福子眼中希翼顿时磨灭,转瞬恢复成先前模样。
“这,这样吗。”
“好在奴,奴才也被下毒了,马上可以去见母亲了。”
顾焱像是见惯了这种事,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不过离开时,胖乎乎的官员连忙追上来,讪讪笑道:“顾大人,此事牵扯皇贵妃,必须等陛下回来方能处理,若是陛下问起来……”
顾焱随即道:“推到我身上。”
“这怎么好。”
虽是这样说,官员却放下心来,又道:“倘若事情办妥,那个什么小福子,罪不至死,倒是好解决。”
他说着,叹道:“不过刚录口供,其他人不好处理。唉,即使大人同意给他们留下全尸,但他们犯得都是诛九族的大罪,现在他们家人又没了音信,下官……”
“按规矩来。”
顾焱看着他,淡淡开口。
“我什么时候同意过,给他们留下全尸了。”
官员虎躯一震,猛地想起方才那事,顾焱似乎没说过几句话,他咽下口水,不知为何,莫名有点恐惧眼前的年轻人。
他急忙拱手道:“那,那便等陛下回来,劳烦大人告知此事了。”
“好。”
话音刚落,顾焱转身离去。
官员虚虚的擦去冷汗,心有余悸的回想自己有没有说错话。
也不怪他。
这股威压,当真少见。
……
顾焱回到东宫,就见少年恬静的睡着,他忍不住抚上对方的侧脸,却被人一把抓住。
陆怀睁开双眸,笑得眉眼弯了弯。
“太傅,被本宫抓到了。”
顾焱看着装睡的少年,不由反握住对方的手心,哑声道:“既然如此,殿下准备怎么惩罚?”
陆怀:“……”
大可不必。
他咳嗽道:“太傅,还是说说审问的情况吧。”
顾焱点头,全盘托出。
哪还有方才不可一世的漠然。
陆怀静静听完,不禁蹙眉,长长叹气:“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有些惊讶。”
“可怜少言了。”
说着,他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那宫女身上有丽妃寝宫的香薰味儿,皇贵妃和丽妃之间没有关系吗?”
顾焱注视着少年若有所思的模样,眸中神色一动,轻声道:“想来,皇贵妃不可能事事告知他人。”
说完,就见少年一脸郁闷的表情。
他不忍,旋即补充道:“殿下放心,家母已经来信,最迟明天可以过来。”
陆怀放下心,随之想到小福子,思考片刻,犹豫道:“此人日后还有用处,希望太傅可以帮本宫保住他的命。”
语毕,他紧张的瞅着顾焱。
结果对方只是摸着他的脑袋,沉声道:“即使他仅参与过元妃一事,尚未动手,及时止损,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陆怀忙不迭点头,乖巧道:“本宫知道了。”
顾焱心中痒意更甚,握着少年指间的动作不由加重。
两人互相对视着,眼神缠绵之下,空气之中弥漫着缱绻的气息。
正在这时,一人打破了这份暧昧。
原是若风托人送得信件到了,估计他本人也快回来了。
陆怀从暗卫手上接过信,连忙查看起来。
他看完后,咬着牙,表情十分复杂。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
顾焱也一一看完,表情亦是凝重。
“是那人。”
他看着心情沉重的少年,不由上前,将人搂在怀中。
“殿下,此次臣回宫,是家父帮忙掩护。”
“但一夜过去,陛下那边必定得知消息。”
“明天,注定是一场硬仗。”
陆怀也回抱着他,将头靠在他的颈项,鼻翼间清香萦绕,似乎能抚平人心中的不安。
他想了又想,终是开口:“其实,本宫不一定遇到危险,可太傅还是快马加鞭赶来了,难道不怕皇帝怪罪吗?”
顾焱闻声,将他抱得更紧。
“东宫不如过往,秋猎更是机会,幕后之人极易动手。”
“若是臣没来,殿下便有可能出事,臣担不起这个风险。”
“不过,即使一切无恙,也该解决此事了。”
“毕竟,明日便是最后的期限。”
陆怀抓着他的肩膀,声音带着点颤意。
“既如此,太傅今日宿在东宫吧。”
“明天,一起面对。”
顾焱拥着对方,收拢双臂,眸色晦暗不明,良久,他才道。
“好。”
“臣去偏殿。”
陆怀默默点头。
只要这人在他身边,他便能放心了。
*
翌日,猎场狩猎范围内,二皇子和五皇子正在比试。
两个皇子骑着骏马,穿梭在树林丛灌,绕开重重阻碍,你追我赶的追杀猎物。
林中野兔听闻动静,吓得窜进三窟之中,小鹿睁着无辜的双眼,被二皇子一剑穿喉,懵懂的倒在地上,抽了两下,再无生息。
五皇子皱眉,亦不甘示弱,他眼尖的发现野猪身影,正要去追,却被二皇子喊住。
“等等,号角声。”
二皇子拉起缰绳,操控着马匹转了个方向,随即看向远处,目光之中隐隐生出些忐忑。
“要回去了。”
“只怕,出事了。”
五皇子因为陆怀的事情一直闷闷不乐,闻声心中更是烦躁,“不是申时回宫吗?为何提前离开?”
说到此处,他心中一咯噔。
顾焱明明骑射很好,但从昨天未时便没了身影,期间皇帝找过他一次,被顾国公找借口搪塞了过去。
难道跟他有关?
五皇子不敢多想了,骑着马连忙回去。
另一边,皇帝坐在账内,看着下面的顾年,表情十分难看。
“宫中来信,说是昨天见到了顾焱,国公能解释下为何吗?”
顾年擦去冷汗,强装镇定。
“这,这小子回去了吗?臣记得他昨日说是去寻好马,谁曾想找到马却回宫了?”
他接着抬头,补充道:“不过,昨儿巳时,犬子的确给臣提过,皇宫似乎有刺客埋伏,想必今日之举,亦是为皇城安全,不过陛下放心,等见到他,臣必定好好教训一顿,让他再不敢做出如此武断的事情。”
皇帝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即道:“既如此,朕得感谢他。”
顾年一咬牙,扑通跪地。
“犬子有罪!还望圣上恕罪!”
皇帝叹气:“这么大年纪了,别动不动下跪,让太后知道也不好。”
顾年低着头,不敢言语。
“行了。”
皇帝突然起身,走出账内。
“顾焱究竟为何回宫,只是猜测也拿不准。”
他冷冷道:“国公,宣布下去,即刻回宫。”
顾年不敢置信的抬头,颤声道:“犬子何德何能,让陛下因为他提前离开?”
“不。”
皇帝笑道:“顾念白,很有能耐。”
说完,不再逗留。
徒留顾年在账内干瞪眼。
这下完了。
哪怕是降罪,也比此举好啊。
皇帝如此行事,满朝文武和妃嫔都会不满,所有人利益受损,自然会将罪责怪到顾焱身上。
那他今后处事,便寸步难行了。
顾年仰天长叹。
冷静下来后,咬牙切齿。
顾念白,你最好胸有成竹,早有解决之策。
否则,我非打死你不可!
……
一行人浩浩荡荡,一如走之前,声势无比浩大。
而陆怀和顾焱早就得知消息,守在宫门迎接圣驾。
皇帝叫停马车,在宫人搀扶之下,堪堪下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而后撇过顾焱,直直逼问陆怀。
“归之,还有何事?”
陆怀坐在轮椅上,闻之不慌不忙的抬眸,沉着应对。
“儿臣要告发皇贵妃。”
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
原是顾国公下车之前,骤然听此噩耗。
摔晕过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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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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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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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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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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