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文远,沉声道:“丽妃宫中,可有奇怪之处?”
文远驻足原地,凝眉苦思许久,刹那间,脑中一道白光闪过,随即道:“香味。”
陆怀一怔,细细回忆,缓缓道:“当时的确有熏香味,但应该只是普通香料所制,否则太医院的人必定早就察觉。”
文远皱眉,没有回答,须臾,他叹道:“殿下,臣多年来行医经验告诉自己,此处确有问题,不过香料又很常见,臣一时拿不定注意,还需回去后翻阅古籍,再做定夺。”
陆怀眼帘微垂,蹙眉咳嗽道:“倘若丽妃让你近身诊治,也许会容易很多,可惜了。”
“殿下。”文远欲言又止,不多时,叹道:“丽妃娘娘现今敏|感多疑,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长久以往,心神受损,恐怕会,会……”
“会疯。”陆怀头疼道:“本宫会吩咐太医院的人注意丽妃近期情况,但三皇子一日不好,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文远深吸口气,拱手道:“殿下宅心仁厚,臣必定竭尽全力,查出问题所在。”
陆怀淡笑道:“好,辛苦了。”
等他们回到东宫,已过申时。
文远目送陆怀入宫,匆匆离开,准备翻阅医书,一探究竟。xǐυmь.℃òm
陆怀却将自己关在内殿,谁都不让进。
一刻钟后,有人敲门。
陆怀睁开双眸,恹恹道:“不必侍奉,去忙吧。”
“殿下,是臣。”
听到熟悉的声音,陆怀倏地坐起,攥紧被角,紧张道:“进,进来。”
话音一落,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矜贵公子缓缓入殿,还不忘贴心关门,见到他时,霜寒已久的表情略有松动。
“殿下,臣接您去顾府。”
陆怀咬着牙,看着逐渐走近的人,心脏跳动愈来愈快,他嘴唇微颤,终是鼓起勇气道。
“太,太傅,本宫可不可以,抱,抱抱你……”
陆怀说完,蓦然扭头,白皙如玉的小脸上缀上一片红霞,他指间蜷缩,磕磕绊绊道:“不,不用勉强。”
顾焱微征,注视着少年绯红的侧脸,起伏不歇的胸膛,眸色渐暗,须臾,不再踌躇,旋即俯身,坐在榻上,轻轻绕过少年的双臂,将人揽入怀中,让少年靠在自己肩上,末了,还不忘安抚似的揉揉少年脑袋。
小花豹不开心了,需要安慰。
陆怀身体一僵,桃花眸子微抬,一层若隐若现的水雾被强行压下,直至感受到顾焱的关怀,鼻翼翕动,二话不说将脑袋埋在对方颈项,双臂紧紧环住那人宽阔的背,低着头不说话。
远远看去,两人交颈相拥,谁也未曾开口,却无端添上一丝温馨。
一炷香过去,陆怀默默抬头,想抽身离开,又不愿失去久违的温暖,只能闷闷道:“不是说好了,本宫带人去顾府吗?”
顾焱察觉到少年的心思,眼神越发柔和,忍不住抚上对方额头。
“臣想亲自接殿下回家。”
“家……”
陆怀忙不迭听见这个词,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他在现代,是个孤儿,一路坎坷长大,遇见过志趣相投之人,却从未想过家的感觉,即便事业有成,那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睡觉休息的场所。
许是如此,穿书后他飞速适应,继续过着虚与委蛇的生活。
他本该习惯的。
但有一人出现,护着他,站在他身前,为他挡下一切。
现在,还要带他回家……
陆怀不禁低眸,掩住泛红的眼眶,可惜环住那人的指尖颤抖不止,轻而易举暴露了他的内心。
顾焱凤眸微敛,揉着少年的脑袋,旋即将人抱得更紧,轻叹出声。
“归之,我们回家。”
陆怀死死咬着唇,闻之攀上他的肩,由于太过用力,指间泛着白,良久,才溢出一句不易察觉的回应。
“嗯……”
*
顾府内,为了迎接太子,一干人马忙得热火朝天。
梁管家颤颤巍巍挪到厨房门口,瞥见里面火烧火燎形如凶杀案的场景,差点站不稳。
“夫,夫人,要不还是底下人去做吧。”
慕容珂正在炒菜,脸上还带着点锅灰,听到此话,不满道:“那可是太子,只有当家主母亲自下厨,才能彰显顾府的诚意!”
左边,顾年不敢说话,却默默着人去天香酒楼点菜,熟练的叫人心疼。
右边,顾沨双手抱臂,不甚在意的瞥了眼,瞧见锅里黑糊糊的一团玩意,嘴角微抽:“娘,心意是重要,但成果更重要,比如眼前这菜,乍一看,色香味俱毁,太子必定会认为顾家要谋害他。”
“说什么呢?”
慕容珂气不打一处来,放下锅铲朝顾沨肩上来了一拳。
还别说,对方柔柔弱弱的一击,真的一点……疼,疼死了。
顾沨忍着痛,仍旧坚强抬手:“即便娘一言堂,儿子也要说,术业有专攻,不行就是不行。”
“你!”
正当厨房鸡飞狗跳之际,仆人传话,太子殿下和二少爷来了。
三人一惊,个个紧张的不知所措。
慕容珂擦掉脸上的灰,拖家带口穿过回廊,走到大堂,准备赶去门口,没想到顾焱已经推着轮椅过来了。
一家人连忙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陆怀坐在轮椅上,亦是紧张无措,他咳嗽两声,竭力保持镇静。
“免,免礼。”
顾沨最先反映过来,拱手笑道:“殿下,我们见过。”
陆怀瞧见对方英气十足的模样,却不由想起文中那人断肢的结局,一时如鲠在喉,堪堪笑道:“顾将军近日可好?”
顾沨回道:“殿下放心,再未和孙锡那家伙吵过,不过比试一番,一输一赢。”
顾年一惊,连忙碰碰大儿子,解释道:“臣这逆子,向来口不遮掩,却无坏心思,殿下莫怪。”
陆怀听闻,紧张道:“小,小事一件,顾国公身体可好些了?”
顾年得体回道:“老毛病了,养养就好,谢殿下关怀。”
几人你来我往的扯着家常,慕容珂却站在一旁,愣愣注视着陆怀,一直不开口。
顾焱瞧见,旋即道:“殿下,这是臣的母亲。”
陆怀早就注意到了,但他不敢随意开口。
毕竟,顾焱母亲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中慕容家掌权人,在一众优秀男子间脱颖而出,能力可想而知。
更别提,行事作风,杀伐果断,活得痛快,死亦刚烈。
陆怀做足心理准备,深吸口气,缓缓开口。
“顾夫人,久仰大名,归之这厢有礼了。”
“殿,殿下客,客气了。”
慕容珂闹了个大脸红,声音结结巴巴,一点也看不出往日泼辣的模样。
诡异之下,四周鸦雀无声。
她却是想起什么,脚尖一点,直飞上梁,向厨房而去。
顾年良久回神,没好气的看着顾沨,咬牙道:“看把你娘气得,神志不清了吧?”
顾沨无语:“娘那是良心悔改,毁灭证据去了。”
眼见两人吵吵闹闹,好不热闹。
陆怀悄悄扭头,抬眸看向顾焱,眼神之中尽是担忧。
“本宫说错话了吗?”
顾焱摇头,俯下身,在少年耳畔轻声低语。
“臣的娘亲,喜欢殿下。”
末了,他淡笑道:“殿下,果真招人疼爱。”
陆怀耳尖通红,抿着唇咳嗽几声,不自在道:“太傅,果真巧舌如簧。”
顾焱不语,却在瞥见少年白皙后颈上一抹红晕时,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引起那人一阵颤栗。
他眸色微沉,轻笑道:“殿下所言,均好。”
“……”
陆怀僵在轮椅上,不敢造次了。
另一边,顾年不小心看到此景,总觉儿子和太子之间有点怪异。
曾经,他和圣上也没有这样吧?
难道是现在年轻人的相处模式吗?
正不知所云之际,天香酒楼的饭菜送到了,还是热乎的。
顾年赶紧招呼太子吃饭。
等他们齐齐上桌,慕容珂才姗姗来迟,却没有像顾沨所说毁灭证据,而是端着一碟清炒油麦菜,咳嗽道:“殿下,这是我亲手所做,还请殿下尝尝。”
陆怀了然,温声道:“有劳夫人了。”
说完,陆怀就要品尝。
顾年和顾沨已经来不及制止了。
他们眼看陆怀一口吃下去,纷纷不忍直视的别过头。
顾焱倒是淡定,轻声道:“殿下,好吃吗?”
陆怀眼睛一亮,重重点头:“好吃。”
顾焱浅笑,吩咐人给他倒了杯茶。
慕容珂更是大受鼓舞,嘚瑟的瞥了那爷俩一眼。
顾年、顾沨:“……”
他们错过了什么!
而经过一段时间闲聊,顾家人也放下警惕,决定相信顾焱所言。
以致于吃饭间隙,不停给陆怀夹菜。
陆怀看着小山般高的食物,面对沉重如山的关怀,无奈道:“真,真的吃不下了。”
慕容珂温和道:“殿下,你身子不好,必须得补补。”
顾年叹道:“殿下,念白像你这么大,可高多了。”
顾沨沉迷干饭,得空才道:“就是,殿下看着只有十七岁,必定是饭量太小了。”
陆怀:“……”
这还是复仇者家族吗?
于是,他将求救的目光递给顾焱,对方似笑非笑回视他,瞧着并不想帮忙。
陆怀绝望,正准备认命时,顾焱突然起身,将陆怀打横抱起,看向家人,轻声道:“滋补身体,需得循环渐进,念白先带殿下出去透透气。”
说完,颔首告退。
顾年皱眉:“你们当真不觉得奇怪吗?”
慕容珂不理他,自顾自感慨:“殿下要是我儿子就好了,多乖巧啊。”
顾沨吃的八成饱,闻之抬头:“万事皆有可能,说不定以后真成一家人了。”
“别胡说。”慕容珂白他一眼,笑道:“我哪有那福气,让太子认我做干娘?说这话也不怕掉脑袋?”
顾沨无所谓道:“又没人听见。”
无人在意的顾年:“……”
*
顾焱抱着陆怀上到屋顶,寻到一处好地,才将人小心翼翼放下来。
“殿下,怕吗?”
陆怀死死抓着顾焱的手,堪堪睁开双眸,却见漫天繁星,突然不慌了。
而等他反映过来时,才发现顾焱坐在他身后,双臂圈着他,呼吸之间,那人沉重的气息,打在他的颈项,带来一阵痒意。
陆怀颤声道:“不,不怕。”
竟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顾焱哑着嗓子,低声道:“殿下,放轻松。”
陆怀一咬牙,直挺挺靠在顾焱胸膛,耳边回响着对方强有力地心跳,他赶紧转移注意力,欣赏起夜空繁星,那是现代所没有的盛景。
看着看着,他一时忘记身在何方,身子渐渐软下来。
顾焱低眸,沉声道:“殿下,现在心情可好。”
“嗯。”
陆怀说完,神情一怔,这才发现还抓着对方的手,刚想松开,却被那人握得更紧。
“归之。”
顾焱念着他的名字,声音沉稳而沙哑。
陆怀睫毛微颤,也不挣扎了,他喘着气道:“念白哥哥的家人,很好。”
“因为是归之。”
顾焱看着少年如玉的侧脸,微微颤抖的薄唇,喉结微动,低声解释道:“母亲为归之,特地学做菜,可惜多日来只学透一样,归之莫怪。”
“怎会,夫人有心了。”
陆怀想着此般场景,竟不禁轻笑出声。
顾焱瞧见少年笑颜,一时恍惚,随即脱口而出。
“殿下今晚,想宿在哪间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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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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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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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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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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