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轻轻碰了碰脑袋,眉头一皱,郁闷道:“本宫怎么忘记了,过两天詹事府的先生们还要来东宫,若是让他们看见这般血腥场景,吓到他们可怎么办,所以……”
他忽得散去惆怅,旋即抬眸,莞尔一笑,神情愉悦道:“不如改成一个时辰选择一人,若是戌时一过,送信之人仍未找到。”
说到这儿,陆怀双眸微眯,眼含笑意,慵懒的靠在轮椅上,薄唇微启,一字一句道。
“那就都别活了。”
话音刚落,殿外鸦雀无声,有人吓得面无血色,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胆子大一些的宫人,忍着渗透心脏的寒意,虚虚问道:“殿,殿下此言,当,当真吗?”
陆怀听闻,眨眨眼:“这个嘛,也可以不当真。”
那人松口气,擦了把汗,心有余悸的起身。
陆怀见状,顿时笑逐颜开。
“那便换成半个时辰,如何?”
语毕,只听一声巨响,问话的宫人当场晕了过去。
陆怀轻叹出声,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恹恹抬眸,疲弱无力的摆摆手,让文远带晕倒的人下去。
等文远又从偏殿出来,陆怀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不急不缓道:“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众人使劲摇头。
他们也不敢有啊!
陆怀心情渐好,满意的点头,“既如此,按照半个时辰一人的规矩,执行吧。”
不等众人做出反映,他摇头轻笑,无奈道:“本宫真是太仁慈了,事到如今还能满足你们无理的小要求,简直可以成为历代贤良太子的典范。”
众人:“……”
听我说,谢谢你。
半个时辰后,陆怀用完膳,回到此处,眼见众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十分不满道:“人是铁,饭是钢,为何都不去吃饭?”
宫人们纷纷低头,用行动表示吃不下去。
陆怀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不由叹气,歉意道:“是本宫忘记说了,午后才开始选人。”
“毕竟,午时三刻一般都是处决犯人的好时机,本宫便想此时查人,沾沾好彩头,说不定不到戌时就能找到内应。”
众人:神特么好彩头!
陆怀一口气说完,嘴唇有点干,唤若风送来一杯茶,喝上几口后,突然抬眸,冷声道:“不愿吃饭之人,也没必要留到戌时了。”
话音刚落,人群做鸟兽状,瞬间散向四方,消失在原地。
一刻钟后,纷纷回来,果真是一点也不敢耽搁。xiumb.com
而在宫人们紧张的等待中,陆怀结束短暂的闭目养神,徐徐睁开双眸。
“开始吧。”
半个时辰将至,小太监跪在地上,颤抖不止,迟迟选不出人来。
陆怀温柔道:“没关系,慢慢来,若实在选不出,大可以自己顶上。”
小太监听闻,打了个寒颤。
一盏茶的功夫,他咽下口水,不再踌躇,颤颤巍巍指向一人。
被幸运选中的宫人大脑一片空白,呆呆看着前方,直至反映过来,软倒在地,下一瞬,朝着陆怀的方向,哭的惊天地泣鬼神。
“殿下,奴才从未送过什么信,一直在打扫院子!奴才冤枉啊!”
说罢,见陆怀尚未反映,牙一咬,头一低,便要往地上狠狠磕去。
陆怀脸色一变,大声道:“文远,拖他去偏殿,好好审问,别让他在此处碍本宫的眼。”
文远得令,目光一沉,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立刻阻止了宫人接下来的动作,不多时,便带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太监,一言不发去了里面。
陆怀随意瞥了一眼,沉声道:“堵住他的嘴,勿要发出一点声音,平白惹本宫心烦。”
一炷香过去,虽未传出宫人嘶声裂肺的声音,却留一声又一声恐怖至极的鞭打,重重落在众人心头。
陆怀沉默片刻,忽而一笑,沁人心脾。
“送信之人当然不会自己承认,需得经过审问才行,不必着急,等着罢。”
时间缓缓而过,文远终于出来,可惜只他一人,想想也知,另一人必定遭受了严刑拷打。
陆怀默不作声的看向文远,不在意道:“人呢?”
文远恭恭敬敬道:“口鼻出血,筋骨尽断,手脚皆废,无法行走,尚不能面见殿下。”
陆怀点头,又问:“招了吗?”
文远凝重道:“没有,不是他。”
陆怀眉头微皱,用袖子掩唇,低低咳嗽几声,不多时,不耐烦道:“继续。”
底下的宫人,头死死低到地上,可惜仍旧躲不过指控。
一个。
两个。
三个。
……
直到暮色渐暗,夜色悄然降临,已经有五六个太监宫女被带进去了。
毕竟,此人也有可能是宫女,伪装成太监以掩盖身份。
那厢,小太监更是汗流浃背,惶恐不安的看向陆怀,畏怯道:“殿,殿下,继续吗?”
“继续。”
“不过。”陆怀看书的动作一滞,玉白的指间翻过书面,不着痕迹的扫了对方一眼,淡淡道:“你先前所选之人,基本上未服侍过本宫。”
“这次,选有资格入内殿侍奉之人。”
“是,是……”
小太监忍住心慌,挣扎片刻,畏缩着抬手,双目一闭,指向来人。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指的竟是大宫女!
陆怀终于有所反应,他一把扔掉书,逼视着对方,咬牙切齿道:“你确定吗?”
小太监浑身一抖,哆嗦着抬头,面如死灰,下一瞬,战战兢兢的点点头。
大宫女见状,骤然泪如泉涌,哭的梨花带雨,她诚惶诚恐道:“殿下!奴婢侍候您多年,难道还不值得信任吗?”
陆怀揉揉眉心,深吸口气,转而好声好气道:“你先进去,文远只是问几句话。”
大宫女顿时抬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泪越积越多,悲痛欲绝道:“若风比奴婢晚来那么久,殿下为何如此信任她?”
一旁默默捡书的若风充耳不闻,捡好后继续当透明人。
陆怀好脾气道:“昨夜遇刺,她在本宫身边,若本宫死,她也得死。”
大宫女心如刀绞道:“若奴婢在此,也可以陪殿下一起死啊!”
陆怀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和风细雨变成了漠然置之。
大宫女眼中希望逐渐破灭,双目无神的随文远进去。
陆怀看着余下之人,颇为头疼道:“好了,本宫乏了,先进去休息会儿。”
说完,他淡笑道:“半个时辰后,等本宫出来,只有一次机会了。”
“一旦失误,今晚,你们都留下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击垮了众人的侥幸心理。
殿外,犹如人间炼狱,难熬无比。
殿内,却是另一个场景。
若风推着陆怀缓缓进入偏殿,后面还跟着腿脚发软的小太监。
三人绕过浴池,来到最里面,只见左边四个宫人正围在一起玩马吊牌,右边两个宫人在下象棋,最开始化成血人的宫人躺在地上睡觉,刚进去不久的大宫女神情恍惚的喝着水,感觉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唯有文远,脚边摆着一堆工具,靠在墙边气喘吁吁。
小太监一时以为进错了门。
他想象中的酷刑呢?残忍场景呢?
另一边,众人瞧见陆怀,急忙收好一切东西,规规矩矩的行礼,似乎对先前一事还心有余悸。
陆怀摆摆手,和和气气道:“你们继续,文远,跟本宫来。”
文远擦了擦汗,一脸绝望的走过来,生无可恋道:“臣这次,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辛苦。”
陆怀叹气:“谁能料到,他这么能忍。”
他们刚开始的计划,便是利用若风高超的化妆术、文远弄虚作假的本事,以及太子的威压,逼迫对方现身,就连化成血人的太监都是从五皇子宫里借的。
然而对方伪装的不错,从始至终混迹于人群。
自此,启动事先准备好的计划二。
利用小太监之手,先指认几个已经被排除嫌疑的宫人,拖延到最后一刻,放一条大鱼。
一是让众人明白,暴戾神经质的太子抱着宁错杀不放过的想法,铁了心要处死所有人。
二为留出半个时辰的时间,逼着走投无路的内应做出选择。
无非三种,其一趁机逃走、保命为上,其二铤而走险再偷一幅画、嫁祸给旁人,其三投诚。
反正殿外没人守着,任凭对方发挥。
当然,也只是看似无人坚守。
一旦计划二失败,便只能由侍卫出马,抓捕余下之人。
不过,倘若是事发之前,众人只会以为是寻常问责,不会过多反抗。
可惜,受过一天惊吓,众人明白被抓的后果,必定会反抗一二。
内应藏于其中,大概率会趁乱逃走。
毕竟,此人还不想死。
逃命之际,则是露出破绽之时。
此计划,仅有他们三人清楚,就连选人的小太监,也只知道指认之人皆为内定。
至于化妆的太监,据五皇子说心性单纯,唯挂念吃和睡,便忽略不计。
……
指认的小太监反映过来,堪堪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终是安心了。
一旁的大宫女,亦想明白了,她慢慢走近,小心翼翼道:“原来,殿下信任奴婢。”
陆怀听之,笑着看她,“你长年侍奉本宫,若有害人之心,不需要如此麻烦。况且,你父母安康,俸禄优渥,实在没有作案动机。”
“这世上并无过多反转,本宫信你。”
大宫女眼眶一红,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出一阵响动。
陆怀唇角一勾,轻声咳嗽道:“随本宫出去,鱼儿上钩了。”
一行人连忙出殿,只见两个侍卫压着一个太监。
他的嘴里有一团布巾,为防止他咬舌自尽。
太监年岁不大,此时被死死按在地上,瞧见陆怀出现,几乎目眦欲裂。
陆怀瞥见太监乌黑的手指,眉头一皱,咳嗽道:“去掉布巾,他已经中毒了。”
侍卫一愣,连忙拿开。
太监得了空,咳出一口血,咧着嘴大笑两声,怒而骂道:“狗屁的太子!姐姐服侍你那么长时间,你说打说杀毫不手软!你还不如以前阴郁之态!哈哈也别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我早就给自己下……”
结果,骂到一半,就见大宫女从殿内跑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先前进去之人。
几人身上哪有一丝伤痕?
这下不止是他,众人都愣住了。
大宫女见状,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小襄子,你何苦啊!”
“姐,姐姐,你没事吗?”
小襄子瞬间明白过来,痴痴的望着陆怀,又吐出一口血,细细看去,血中还带着破碎的内脏。
“殿下,我,我……”
陆怀蹙眉道:“文远,快看看他。”
文远急忙走过去,查看对方的身体,下一刻,咬着牙摇摇头,“殿下,毒已扩散至五脏六腑,臣无能为力。”
小襄子捂着嘴,血染红了双手,眼神也开始涣散,他趴在地上,抬头看向陆怀,苦笑道:“殿,殿下,奴才对不住你,但,奴才,不能说,否则……”
说着他剧烈咳嗽起来,血糊的满身都是。
“姐,姐姐,不用,为我,难过。”
大宫女抱着他的身体,已经哭成泪人了。
小襄子看着她,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陆怀的方向,咬牙道:“殿下,你,你要小心,红,红花……”
话音刚落,内脏具碎,人便如离线木偶,没了生气。
“红花吗。”
陆怀重复了一遍,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沉声道:“有人威胁了他。”
大宫女闻声,骤然想到什么,痛苦道:“小襄子本为孤儿,前不久说是找到了父母,可惜仅仅见过他们一次。后来,据说二老在南无定居了,奴婢从未听过此地,也不好打听,只知道从那时起,他们之间唯有书信往来。”
“如此,想必是幕后之人利用他的父母胁迫他干事。”
陆怀叹气,却见一旁文远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叫了一声对方。
文远回神,眉间紧锁,良久才道:“臣来京城时,的确途径过一个叫南无的村子。但……”
“南无村早在几月前,便被一伙人屠尽,无一生还。”
陆怀听闻,长吁一口气。
所谓书信,也不过是留给这些人的一线希望,好让他们有个念头,苟活于世,为己办事。
却不知,这信是一开始写好,还是由他人代写。
陆怀想着想着,看向地上十五六岁的少年尸|体,薄唇微启。
“埋了吧。”
然,话音刚落,一根银针,从殿内而来,穿过猝不及防的众人,直直刺向陆怀。
千钧一发之际,一人出现,衣袂飘飘,毫不犹豫推开陆怀。
只听一声闷哼,那人堪堪倒地。
而偏殿内,一抹红色若隐若现。
是,红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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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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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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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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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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