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浣溪摇了摇头,律师已经提前和警方沟通好,她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不过,下车前,她少见地拿出粉盒唇膏,补了补妆。
从化妆镜里看到郭云琛兴趣盎然的样子,宋浣溪轻笑道:“上次来故意扮了丑,这次要靓一点,惊艳他们!”
还有一重原因,久居牢狱,心情想必不大好,她盛妆一点,也让陆兴邦眼前亮一亮。
郭云琛扯住她衣角:“我就在车里等你。”
宋浣溪好笑地掰开他的手指,“好了,我一会就回来了。”
待她下车,郭云琛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眉眼染上了重重担心:他请的天价律师团,已经提醒他,若无关键性证据,很难进行无罪辩护。
问题是关键性证据哪那么好找!
表面上是宋浣溪努力了一个月,私下里,他又何尝不是手段尽出!
可惜郭家固然财大气粗,和胜和也是一个庞然大物,又天然占据了上风,咬死不放,他也无可奈何。
郭云琛轻叹一声,实在不行,就只好走第二条路了。
……
宋浣溪推开警局的门,一股寒气袭来,警局里的警员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同时抬头看来,眼前顿时一亮——
少女穿了件浅黄套头毛衣,下穿同色裙子,外面披了件烟灰格子大衣,秀发垂肩,亭亭玉立,就像是冬日枝头的一朵梅花,秀气雅致地让人挪不开视线。
宋浣溪有意多站了会儿,视线在警员中巡视一圈,很快找到了上次那位陈警督,施施然地走了过去,未语先笑:“陈sir。”
陈督察盯着眼前美人,眼中没有半分笑意,皮笑肉不笑地道:“宋小姐上次演的好啊!连我们这些老巡警都被骗了过去。”
顿了下,他又冷哼一声:“不愧是考上法学预科的高材生,设起圈套,和那些人模狗样的律师一样阴险熟练!”
显然,陈sir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宋浣溪的过往,已被他调查个门清。
宋浣溪微微一笑,今日她走了官方程序,光明正大,无需再做口舌之争,温声道:“有劳陈sir行个方便。”
陈sir盯着她半晌,宋浣溪始终微笑以对,陈sir再次败下阵来,手一挥:“带她去!”
待美人的身影消失在廊道中,上次的肥sir警官又凑了上来,熟练地拿起陈sir桌上的香烟和火机,抽了根香烟出来,一边点火,一边笑问道:“陈sir,这次怎么说?”
陈sir手上香烟已燃至尽头,他狠狠地抽了最后一口,眯起眼:“狼披了羊皮。”
不好抓,很不好抓。
……
和上次见面相比,陆兴邦又清减了些,气色倒还好,红光满面,看到宋浣溪的一瞬,眼睛一亮,连声赞道:“对对对,就是要打扮得靓一点嘛!”
说着,又卷起袖子,给宋浣溪展示他新增的肌肉。
宋浣溪:“……”
她忍不住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陆兴邦笑了,耸了耸肩:“担心有用吗?除了让自己吃不下,睡不好!”
“车到山前,总会有路的。”
如同当初,他舍弃一切,从大陆渡入港城。
现在不过是重新归零。
更何况,想让他死的,其实不多,不想他死的,大有人在。
宋浣溪本准备隐瞒进展,见他情绪如此稳定,反觉得,让陆兴邦知道更好。
于是,她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近日所做的一切,包括郭云琛背后运作,把开庭日期,从七天后延至了三十天,她则一家一家地拜访事发当日的亲历者。
宋浣溪咬了咬下唇,一脸挫败:“可惜,没有一人肯松口。”
陆兴邦摸着下巴,一脸玩味,他就说开庭日期,怎么延了那么多,他在狱中的待遇,也突然转好!
原来全是郭大户的功劳!
当然,郭大户这么辛苦为的什么,他也一清二楚!
陆兴邦眯起眼,看着眼前的小美人儿,心中轻叹一声,终是和他无缘了。
闻言,陆兴邦笑了起来:“要是有一个人松口,他们就全都松口了。”
宋浣溪一怔,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在于无人知晓,一旦有人泄密,还在保守秘密的人就成了傻瓜!
沉默片刻后,宋浣溪紧紧盯着陆兴邦,开门见山地问道:“king,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听到熟悉又久远的称呼,陆兴邦一阵恍惚,眼前少女的眼神依然清澈,却恍如隔世,半晌,他微微一笑:
“你住这么久了,还不清楚这边人有多鸡贼,看见火拼,能跑的早就跑了,不能跑的,也关死门窗,生怕被波及!”
满腔希望瞬间化为虚无,宋浣溪眼中的光直接熄灭,仿佛一根残烛,最后的光亮后,熄了所有,陷入了永寂之中。
陆兴邦心中一紧,让她重展笑颜的念头瞬间压制了一切,他脱口道:“还有一个人——”
刷的一下,宋浣溪猛地抬起头,明眸中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双手急切地贴上了隔窗:“还有一个?!是谁?!”
陆兴邦说出来已是后悔,苦笑摇头:“没用的,那些人都不肯说,这个人,就更不可能了!”
宋浣溪却不肯放弃这最后的希望:“是谁?!”
陆兴邦叹了口气:“四爷的小儿子,韩武。”
宋浣溪一震,“是他——”
陆兴邦点了点头,“是啊,是他——”
二人四顾无语,半晌,宋浣溪抓起手包,直接站起,脸上带了股一往无前的决心:“后天见!”
后——
那不就是开庭见?
陆兴邦下意识地抬起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伊人离开。
最后,他收回手,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喃喃道:“后天见——”
……
回到车上,宋浣溪俏脸紧绷,只说了一句:“回去说。”
便全程不再说话。
两人却不是回的荣昌,而是到了宋浣溪的家中。
师兄封展鹏已经先一步抵达。
请师兄和郭云琛坐下,宋浣溪也无心泡茶待客,每人一杯开水了事。
她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认真道:“你们,就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了!”
她深深地一鞠躬:“这次的事,就拜托二位了!”
郭云琛和封展鹏对视一眼,均觉宋浣溪这一弯腰,是给对方弯的,凭他和她的关系,大可不必如此客套。
三人围桌坐下,宋浣溪沉吟半晌,开口道:“还是按计划走,分两步,优先考虑正常庭审,如果庭审失败,就走第二条路。”
郭云琛之前与她同往,闻言意外地道:“有新证人了?”
宋浣溪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新证人的名字,“韩武。”
郭云琛和封展鹏面面相觑,封展鹏皱眉道:“这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郭云琛思索片刻,却道:“不,至少,他不会被和胜和控制!”
宋浣溪点头赞同,“而且,据说,他对我很有好感。”
封展鹏大皱眉头:“师妹——”
宋浣溪笑了笑:“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说服他。”
她把一缕散落的碎发别到了耳后:“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说服儿子上庭,为杀死老子的凶手作证,证其清白?!
郭云琛和封展鹏再度对视一眼,均觉太过匪夷所思。
宋浣溪见状,也不再多言,转而道:“还是来讨论下第二套方案吧!”
她先看向了封展鹏,“师兄,你上次说,你们有路子把人送到新马?”
封展鹏点了点头,“不错,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都是些在港城混不下去,或者犯了事儿的道上兄弟,才会选择这条路。
宋浣溪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们的目标并不是新马。”
她又看向郭云琛,“郭氏海运近期有船队前往欧美吗?”
郭云琛一怔,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没有,不过,我可以安排。”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引得封展鹏侧目,好家伙,郭家已经豪横到了这个地步吗?!
跨洋船队,说安排就安排!
他却不知道,这不过是因为郭云琛临时拥有了长辈们赋予的临时开火权!
更改船队排期,损失或许不小,却也在可承受范围内。
宋浣溪沉默片刻,郭云琛对她太好,好的已经无法细数,幸好余生漫漫,可以慢慢相伴。
宋浣溪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庭审如果失败,陆兴邦会被从法院带回警所,你们一个出钱,一个出力,把人救下。”
“然后,麻烦师兄把人带出公海,表面上前往新马,实则暗渡陈仓,登上郭家的船队,前往美洲!”
郭云琛和封展鹏同时眼睛一亮,妙啊,小渔船出海不引人注目,却难以远行。
郭家又太引人注目,定然会被四面八方的眼睛盯着,直接领人上船,必然被抓个正着!
二人同时点头,认可了这个方案。
“那么,”宋浣溪深深地吸了口气,举起面前的白开水,“祝我们成功!”
郭云琛和封展鹏对视一眼,亦是举起了面前的玻璃杯:“祝成功!”
三只玻璃杯撞在半空,洒落一滩清水,仿佛预示着陆兴邦的未来,已是星辰大海!
……
翌日傍晚,韩家大宅不远处。
“四爷已死,这房子虽然抵押了出去,现在也没人敢来收房。”
封展鹏坐在司机位上,轻声讲述着。
“韩长愚夫妇今天受邀参加一个重要晚宴,已经安排人会把他灌醉,他今天不会回来。”
四爷死了,还欠了一大笔债,在外的几个子女自然不会傻的回来,韩长愚却跑不掉了。
他也只能努力钻营人脉,力求东山再起。
至于韩武——
封展鹏浓眉一扬:“出事以后,那小子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每天醒了就把自己灌醉。”
宋浣溪点了点头,素手拉上了帽上的面纱,她当初吐槽秀姨盲目跟风,学西洋人的打扮,今天自己,却也穿了一身洋装。
细腰一扎,很是有些玲珑。
“走吧!”
封展鹏自是不会让她一个人进入韩宅,宋浣溪也不抗拒,韩武纵然醉生梦死,也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年轻男子,她并不会犯这种让自己以后追悔莫及的错误。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了韩宅中,大宅主人离去,整个宅邸都陷入了黑暗中,清冷的月光从窗中涌入,将能看清大厅中间孤零零的太师椅。
也许只有这把雕龙刻凤的太师椅,还在诉说着主人曾经的风光。
二人按着事先得来的情报上了楼,一重一轻两个脚步在空宅中回响,封展鹏抬起手捻了捻手指,摇了摇头,转头提点了句宋浣溪:“别摸扶手,都是灰。”
走廊尽头,隔着密闭的门,依然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鼾声如雷,宋浣溪和封展鹏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是这里了。
她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旋,门便被推开了,一股酒气铺天盖地地袭来,熏得她呼吸一窒,半晌才缓过来。
索性敞着门,慢慢向房里走去。
地上满是滚落的酒瓶,一不小心就要被绊倒,宋浣溪仿佛走在吊桥之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终于到了床前,却没有人。
宋浣溪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很快注意到了床尾,有一个人蜷缩着,抱着床尾柱,不时低喃:“妈妈——”
宋浣溪:“……”
她回头唤过了封展鹏,二人合力,把醉鬼抬到了床上。
见他一时还没有醒来的迹像,宋浣溪环视左右,实在难以忍受这肮脏杂乱的环境,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收拾一番。
封展鹏却阻止了她,他摇了摇头:“韩长愚精明的很,不要让他察觉到异样。”
宋浣溪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打了盆温水来,给醉鬼擦了擦脸和手。
……
韩武本可以睡的更久,可惜,睡了几个时辰后,便开始做梦,梦总是从那个男人带他荡秋千开始,到他捂住腹部倒下结束。
韩武便从梦中惊醒。
今天醒来,却和往日略有不同,脸上清爽许多,手也干爽了。
他下意识地向身边摸去,口中嘟囔着:“酒,给我酒——”
兜头一块冰凉的毛巾砸来,盖了他满脸,韩武瞬间清醒,他一把抓下毛巾,却不由一怔——
床边的佳人一身黑色洋装,头上一个小巧的帽子,帽子上垂下的网纱挡住了她大半的脸,却让小巧的下巴上那双红唇越发诱人。
“醒了?”
红唇轻启,一口烟圈准确无误地喷到了他脸上。
韩武怔怔地看着眼前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过的佳人,若不是香烟过于呛鼻,他定然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宋浣溪轻弹烟灰,斜瞥了年轻男人一眼,对韩武,她很难说出自己的观感——
他喜欢她,却喜欢到了偏执的地步,连累家人,害得父亲惨死。
或许,她只是单纯的讨厌他的蠢吧!
宋浣溪声音有些沙哑地开了口:“大家都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呢?”
“不不,”她摇了摇头,“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是屏幕上那个面纱遮面依然绝色的阿拉伯美人!”
“你喜欢的,是那个爱憎分明,爱要他上天,恨要他立刻身亡的美人齐佩!”
又一口烟圈徐徐喷出,宋浣溪淡然道:“那都不是我。”
“你知我是个怎样的人吗?”
宋浣溪突然低首,看向了韩武,后者始终不动,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
目光却并不痴迷,也没有半点情绪,就像去博物馆,欣赏那一幅墙上的蒙娜丽莎,仅此而已。
宋浣溪沉默片刻,淡淡道:“有一点,你和我一样,我没了父亲,你也没了。”
韩武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的五官迅速皱在了一起,就像是有一个饱受折磨的灵魂想要冲出来,却又被生生紧锢在了这具身体中!
宋浣溪观察着他的变化,双眼微眯,仿佛陷入了往事之中:
“我父亲得了一场急病,只要肯花钱买药,或许就能转危为安。”
“我那年轻的继母,却不舍得花钱,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嘴脸,‘病也治不好,还要花许多钱,里里外外还有三张嘴要喂!’”
“她没杀我父,我父却因她而亡!”
宋浣溪敏感的注意到,韩武的五官再次剧烈的扭曲到了一起,她瞬间信心大增,森然道:”
“她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韩武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竟然渐渐平静下来。
宋浣溪突然迫近了他,红唇轻启,仿佛魔鬼在呓语:“你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吗?”
少女笑声响起,却让人毛骨悚然,韩武竟还摇了摇头!
宋浣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她爱摸牌,就为她选了个好搭子。”
“看上去是个有钱的鳏夫,只是老了一点,其实钱都在他儿子手里,他儿子又抠的要死,菲佣都不肯请——”
少女再度笑了起来,双眼闪着狡黠的光:“很有趣是吧?她以为嫁到有钱人家做了太太,其实是去做了佣人!”
“等老头子死了,一定更有趣。”
这一次,韩武轻轻地嗯了一声。
宋浣溪却话锋一转:“但是我后悔了,很后悔,非常后悔——”
韩武仰起头看她,脸上满是疑惑,竟还带了些孩子样的天真。
“我应该亲手报仇的。”
宋浣溪轻言轻语地道:“我应该让她也生一场大病,让她看着我把药丸撒在她床前,再用脚踩碎,绝望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看着眼前的少女,韩武沉默了。
宋浣溪缓缓起身,最后看了眼韩武,微微一笑:“希望你以后,不会像我一样后悔。”
话罢,她转身出了房间。
靠在门口吸烟的封展鹏,立刻跟了上去,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上了车,封展鹏终于忍不住问道:“秀,师母再嫁,真是你的设计?”
宋浣溪扬了扬眉:“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
斩钉截铁地说完,封展鹏立刻发动起车子,说是不是,头皮却一阵发凉。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师妹只是有点小调皮,她不是坏人——
好吧!
宋浣溪她干得出来!
宋浣溪心中却平静如水,刚刚,她演了一出有生以来最精彩的大戏,连她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关于秀姨,半真半假,真的是陷阱非她所设,秀姨却蠢的一脚踏入,给人家当老妈子,也是咎由自取。
假的是秀姨就算被扫地出门,也不会沦落街头,她自然不会管这位继母。
可别忘了,秀姨,还有一双亲生子女呢!
弟妹管不管,她就管不了了。
……
今夜是一个月以来,宋浣溪睡的最踏实的一天。
她已尽了最大努力,成与不成,且靠天意了。
天气也格外晴朗,碧空万里无云,宋浣溪愿意相信,这是一个好兆头。
封展鹏和郭云琛都忙于备用方案,也不方便出庭,宋浣溪今日定了出租,准时到了法庭外。
经过一个月的发酵,黑道大佬为女明星争风吃醋火拼一死一入狱的新闻,已经是人尽皆知。
一眼望去,人山人海。
宋浣溪怀疑,全港的新闻记者只怕都来了。
阿东和阿强两个一左一右,为她开路。
宋浣溪闷头往前走,毫不理会身旁的长枪短炮。
很快,进了审议庭中,陆兴邦这边没什么亲人,一帮小弟也都进了局子,孤伶伶地只坐了她一个。
宋浣溪看了眼旁边,快速收回视线,只能说和胜和有心了,把一群丧失了行动能力的帮派成员,全都带来了。
围坐在韩大公子身边,颇有受害者成团的架势。
没见到韩武。
宋浣溪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庭审很快开始,没有有利的人证,郭云琛天价聘来的超豪华律师团,就围绕着凶器做起了文章。
“众所周知,陆兴邦用的是刀,而这把匕首,为韩四所有。”
说着,律师举起被塑料袋封着的匕首,到了陪审席前,让陪审员看清上面的韩字。
“韩四持匕行凶,却不敌我的委托人,二人打斗中,我的委托人误伤了对方,我方认为,这只是一起防卫过当的案件。”
辩方律师也不是吃素的,立刻站起来反驳,“被害人年事已高,争抢过人高马大的陆兴邦?”
说着,他举起一张纸,上面罗列了二人身高体重对比。
嗯,如果说陆兴邦是一头牛,那韩四,就是一只斗牛犬了。
“分明是陆兴邦夺走匕首又加害韩四!”
辩护律师扫了眼庭下,意味深长:“我们可是有十三位目击证人呢!”
被告律师似乎收到了新的消息,瞬间面露喜色,看他表情,若不是法庭之上,怕是要直接大笑三声。
他第一时间举起了手:“不,不是十三位目击证人,而是十四位!”
“法官大人,我申请让第十四位证人,韩武先生,出庭作证!”
法庭内外,瞬间哗然。
尤其韩长愚,斯文的脸上满是震惊。
……
“韩武先生,请问,你亲眼目睹了陆兴邦杀了你的父亲,也就是韩四先生吗?”
韩武沉默片刻:“不,不是他杀的。”
“那请问韩四先生,是如何死的?”
这一次,韩武沉默更久,半晌,他双眼空洞地道:“他反握匕首,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腹中——”
全场一片哗然,若非韩武这个亲生儿子开口,谁会想到,韩四爷,竟是自杀!
宋浣溪:“……”
怪不得陆兴邦始终不肯说出实情,说了,又有谁会信!
现在证实了,反倒合情合理——四爷走投无路,唯一死方能解脱,嫁祸陆兴邦,顺利转移众人注意力,和胜和,就不会为难他的儿子。
那么,和胜和的大佬们,知道真相吗?
宋浣溪微微出神,随即轻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不重要。
庭审在一片混乱中结束,韩长愚疯狂的骂着弟弟,韩武则在回答完双方律师提问后,异常沉默,最后,他对着陆兴邦比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大概只有宋浣溪懂他:父亲的仇,他要亲手来报。
韩武心中,宋浣溪已给了他答案:陆兴邦没有杀四爷,四爷却因他而死,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至于另外十三起伤害案,四爷案被宣判无罪的陆兴邦,迅速在场外和受害者们达成了赔偿协议,最后罚款了事。
陆兴邦喜气洋洋地举起手,任由警员把他的手拷打开——
当庭释放哈哈!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当庭释放!
……
“……四爷竟是自寻死路,陆兴邦被判无罪,当庭释放!”
少女抑扬顿挫的声音在云吞面店里回荡,又一份报纸读完,食客们立刻看向了角落里的陆兴邦,大声喊了起来:
“恭喜陆爷!”
“恭喜恭喜!”
陆兴邦来者不拒,亦是欢喜,抱拳逐一还礼:“同喜同喜!”
食客们再度看向面馆中央的少女,大声要求:“再读一份!阿浣!”
宋浣溪抿嘴浅笑,这两天,全港的报纸都登着同一条新闻,内容也是大同小异,偏偏这帮食客怎么都听不腻,央着她读了一份又一份。
幸好,她也很爱读呢!
“近日,港城发生了一桩奇案,故事的主角,乃是同一个大帮派中的两位大佬——”
而角落的小圆桌上,两个身材同样高大的年轻人,已经开始了轻声交谈:
“陆先生,冤曲已洗,还要执意出海吗?”
陆兴邦笑着摇了摇头,喝了口咖啡,感慨道:“港城已经容不下我了。”
他不杀伯夷,伯夷却因他而死,四爷故旧众多,谁知道哪天一把冷刀子就插进来了!
“何况,”陆兴邦似笑非笑地瞄了眼同桌,“郭先生使了这么大力气,花了这么多钱,不就是要我走,越远越好么?”
郭云琛但笑不语,没有否认。
半晌,郭云琛再次开口道:“港督要为红尘一笑先生,举办授勋晚宴,你不见一笑先生一面真容再走?”
陆兴邦明显意动,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吃过鸡蛋,还非要看看鸡长得什么样吗?”
郭云琛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道:“如果一笑先生,就是阿浣呢?”
“什么?!”
陆兴邦直接失声,正在读报的宋浣溪声音一顿,询问地看来,和她四目相交,宋浣溪浅浅一笑,陆兴邦越发失神。
半晌,他一口喝光杯中咖啡,仿佛闷头喝了一盅烈酒,喃喃道:“郭云琛,你知道吗,我后悔了。”
郭云琛哈哈大笑,大力拍了拍陆兴邦的后背,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在了桌面的明报上。
明报头版,亦是黑道大佬奇案,副版头条,却是荣昌裴氏再次诞下双黄蛋,同时上映《宝莲灯》,裴氏不敌荣昌,从剧情到角色,全部被辗压,一败涂地。
而另一篇报道则称,荣昌版《宝莲灯》阴晦提及了黑道大佬案,引得好奇市民纷纷涌入影院,票房激增,已突破百万隘口,成为全港第二部票房破百万的影片。
有趣的是,同时参演了这两部影片的,唯有宋浣溪小姐,所以,宋小姐如今,也被称为百万小姐!
郭云琛看着报上宋浣溪巧笑倩兮的照片,心中喜悦满的溢了出来——
事业爱情两丰收,他才是全港最大赢家!
……
送走陆兴邦,看着他乘坐的小渡轮消失在了茫茫海面上,郭云琛忍不住看向身侧的宋浣溪,“听说韩武也走了,去了欧洲,你就不担心他们日后狭路相逢吗?”
宋浣溪摇了摇头,郭云琛说的不对,他们并非狭路相逢。
虽然陆兴邦去了美洲,韩武去了欧洲,这两人都不是池中物,化龙以后,定会去寻找对方!
她轻声道:“担心又有何用?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
也是他们的命!
命中注定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郭云琛把披在宋浣溪肩头的西装又紧了紧,“走吧!港督那边,可还等着你这个主角呢!”
宋浣溪轻呵一声:“叫他等好了!”
郭云琛知道,宋浣溪恼怒港督两次取消授勋晚宴,只肯锦上添花,不愿雪中送炭。
不然港督若提前授予她勋章,何必郭家出面,才换来庭审延期?
她一个女王勋章获得者,谁不卖三分薄面?
话虽这样说,宋浣溪还是上了车。
半个小时后,车子稳稳停在了港督府前。
郭云琛笑道:“我晚点下车,就不抢一笑先生的风头了。”
宋浣溪掩唇轻笑,把身上西装还给了郭云琛,露出了里面的星空蓝礼服。
和上次总督就职晚宴,总督姗姗来迟不同,这一次,柏立基总督,携夫人亲自守在了门边。
两旁是港城的各位大佬,郭家的四位伯伯,赫连也在。
再旁边,是各大报刊的记者们,人不多,装备却很全。
当宋浣溪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众人先是一阵失望——等红尘一笑太久,肚子都饿了!
旋即又是阵阵兴奋——这可是港城最灸手可热的女明星了!
尤其是她凭一己之力,为陆兴邦翻案的经过,从为换取路费,而接受明报采访的韩武口中流出后,立成传奇!
众人皆激动地看着她,盘算着,一会用什么话题,和这位大美人打开关系,是黑道奇案,还是《宝莲灯》?
正琢磨着,就见柏立基总督热情喊道:“红尘先生!”
红尘先生?
众人下意识地朝宋浣溪身后看去,宋浣溪亦是随着众人转身,向身后看去——
空无一人。
片刻后,宋浣溪转过身来,调皮地眨了眨眼,一摊双手,“怎么,我就不能是红尘一笑吗?”
红红红红尘一笑!
众人皆傻眼,眼睁睁地看着柏立基总督亲自迎了上去,亲切地行了吻手礼,才如梦初醒——
宋浣溪,真的是红尘一笑!
天啊,简直太炸裂了!
这位演技一流的当红女星,竟然还是一位畅销作家!
很多人觉得要当场晕过去了,简直比黑道奇案还要传奇!
唯有郭家四位大佬凑到了一起,窃窃私语:“哎呀,阿浣竟然还是红尘一笑,聘礼那就不够了啊,兄弟们要不还是一起凑一凑吧?!”
……
作为当日焦点,宋浣溪却不喜应酬,同郭云琛汇合后,郭云琛去给她取些吃的,她则借机偷懒,躲到了露台上。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你就是红尘一笑,给荣昌先后写了《梁祝》和《宝莲灯》那位。”
裴远洋自阴影处缓缓走出,神情复杂,今日,他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裴老板是不是以为,《宝莲灯》若是让裴氏来拍,一样会破百万?”
葛岚手持红酒,出现在了二人面前,这位影后穿着香槟色的晚礼服,周身散发着成熟的风韵,她轻笑道:
“那也要看六老板用的什么演员了!”
话音未落,她立刻察觉不对——裴远洋和宋浣溪,竟同时向她身后看去!
葛岚缓缓转身,对上了林钰满是凄风苦雨,盈满了泪水的双眼,她开口便是阵阵哀怨:“我知道,我老了,不配演少女了,是我毁了《宝莲灯》,呜——”
葛岚瞬间头大,那个目中无人老娘就是女王的林影后,哪里去了!
快把这个哭哭啼啼的假货带走!
裴远洋亦是沉默,他心中确实怨怪林钰,若不是她自杀一场,裴氏《宝莲灯》的女主角,可是宋浣溪!
到时候和荣昌,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只有宋浣溪,柔柔的声音响了起来:“林影后,那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其他的角色呢?”
她对葛岚使了个眼色,葛岚立刻道:“对啊,你看我这次演的三圣母,多有趣的一个角色啊!我有信心,凭此拿到一个最佳女配角!”
林钰缓缓抬起泪眼,声音闷闷地求证道:“我可以吗?”
葛岚生怕她再哭,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可以的呀,叫阿浣,咳,也就是红尘一笑先生,给咱俩写个剧本好了,你演一个女配,我演一个女配,到时候咱俩竞争最佳女配!”
好像哪里不对?
等等,她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竞争最佳女配了?还是和林钰一起!
下一秒,她的视线落到了宋浣溪身上,刚刚升起的雄心壮志瞬间烟消云散,算了,女配就女配——
裴远读懂了葛岚的潜台词,颇为赞同地点头道:“阿浣凭这部《宝莲灯》,的确可以问鼎影后了。”
阿浣——ωωω.χΙυΜЬ.Cǒm
在旁安静听了半晌的郭云琛终于忍不住,端着一托盘食物,大步走了进来,强调道:“阿浣当然能拿下影后!”
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让这小小的露台瞬间显得拥挤起来。
二人四目相对,炮管子都要烧起来了。
耳边却响起了一阵轻笑,少女轻脆悦耳仿佛林间小溪的声音旋即响起:
“裴大老板,郭大老板,我为什么非要去外面拿个影后呢?!”
“港城,就不能有自己的电影奖项吗?”
裴远洋和郭云琛同时陷入了思索中,片刻后,裴远洋率先抬起头:“可行!”
郭云琛随即点了点头,轻笑道:“听上去不错,不妨一试。”
宋浣溪又看向两位影后:“林影后,葛影后,你们要不要来和我争一争,港城自己的第一位影后?”
她顿了下,眨了眨眼:“你们再不争,可就没有机会了哦!”
宋浣溪骄傲地扬起头:“因为我,只会越来越强!”
林钰和葛岚对视一眼,斗志均熊熊燃起,林钰忍不住补充:“那你不可以自己写剧本来演!”
这次的《宝莲灯》,固然有她的问题,剧本又何尝及得上荣昌半分呢!
葛岚紧随其后,得寸进尺:“你还要给我们量身打造两个好剧本!”
裴远洋和郭云琛对视一眼,默默地退到了三尺之外——
女人不讲理起来,真是不可理喻。
没人注意到,在露台下方,另有一个略显孤独的身影,正仰头羡慕地看着他们——
三大影后!
两大电影公司老板!
他什么时候,才能加入其中呢?
这一刻,野心如蔓延的野火般,在邹文桓心中熊熊燃烧!
或许有一天,他也能请红尘一笑来写剧本,再请宋影后来主演!
邹文桓一口饮尽杯中酒,突然就有了梦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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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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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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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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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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