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处位于T台中央,丁实欢一手持剪,一手伸向被唐蕴捧在掌心的礼服。
快门声,心跳声,声声急促。
谁也没有说话,都盯着钻石剪的轨迹,眼看它闪着璀璨的光,张开锋锐的大口,对准明艳飘逸的裙摆。
“慢着!”
元姮越过围观的人群,跨上T台,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丁实欢的跟前。
她脊背挺拔,走路带风,气势无可阻挡。
丁实欢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往前逼近两步。近了,惊觉对方不止是晒黑了,还长高了。
以前只有一米六的人,现在目测有一米六六。
自己若不是穿着高跟鞋,就会比她矮!
丁实欢死死地盯着元姮,眼里冒出一道道凶光,仿佛要削平那段偷偷增长出来的海拔。
“发什么愣,不认识我了?”
“你化成骨灰,我都能认出来,元、姮。”
“认识就好,丁实欢,剪刀可以放下了,我知道你喜欢这件礼服,不会跟你抢的,你没必要得不到就毁掉。”
“你跟我抢?我得不到?哈……”
丁实欢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你恐怕不知道,所有参与评选的礼服都为我设计,签过合约,付过定金的。元姮,你有什么资格,什么身份,什么实力,跟我抢?”
她占尽了优势,吐出来的话如飞出去的子弹。
王寇第一个鼓掌叫好。
瞬息间,场面变得热热闹闹,有人跟着鼓掌,有人忙着拍照。
元姮拦住试图开口的唐蕴。
她微微一笑,露出八颗牙齿,朗声道:“债主身份,够不够?”
债主?
丁实欢好似听到痴人说梦,神情越发轻蔑,“媒体面前,别信口雌黄,我从来没有欠——”
“五年前的四月底,你撕坏了我一件真丝长裙,当初信誓旦旦,说好要赔付,至今没有下文。”
“我难道不是你的债主?”
“难道不能挑一件喜欢的礼服?”
“女子廿四,如凤凰涅槃,多么好的期许,多么美的用意,更别说成品如此明艳飘逸,谁不喜——”
“元、姮!”
丁实欢咬牙切齿,猛地逼近一大步,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今非昔比,周石霖有了新的女人,不会再护着你。我奉劝你识相,别做无谓的挣扎,免得我一不小心,误伤你。”
为配合这番话,她用身体挡住众人视线,动了动手中的剪刀。
因为靠得近,剪刀尖直接抵在了元姮的腰侧,似乎下一秒,就会扎破白T恤,扎进血肉。
元姮轻笑,一把扼住丁实欢的手腕,低声回敬:“野生野长五年,不才学过几招防身术,想看我正当防卫,误伤你,尽管来!”
“你,我……”
发现自己力不及人,丁实欢血气翻涌,眼眶泛红,忽地双手并用,孤注一掷道,“我跟你拼——”
“实欢。”
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丁实欢双手微僵,扭头看向对方,外公,她无声地喊。
元姮稍稍转身,腰侧被剪刀抵着的画面,当即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
“呃!”
不约而同的抽气声,重叠在一起,仿佛醒世洪钟。
唐蕴震惊、后怕、自责、自惭形秽。
她愣愣地望着元姮,嗫嚅嘴唇,说不出话。
周老爷子反应迅速:“实欢,你再不改掉剪刀不离手的职业病,外公都要误会你在威胁人。”
啪哒!
丁实欢慌忙扔掉剪刀,委屈道:“外公,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被气昏了头,没有真的想动手伤人。
元姮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如果周老爷子只是来打马虎眼的。
那么她不介意在阔别多年之后,见面不尊老。
“外公都知道。”周老爷子面容严肃,语速格外缓慢,“你没有伤到人,也没有想伤人。你不是要剪掉礼服,也不会欠债不还。”
“……”听到后面两句,丁实欢瞪大双眼,这是要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打脸,这让她以后如何在服装界立足?
“外公,你知道的,我能走到今天,有多么地不容易。”
“呵!”
元姮讥笑一声,正要开口。
却被周老爷子抢先:“行了,实欢,大家已经被你诓住。你的那把剪刀呀,早就不该只为糟糕的作品而动。”
不只为糟糕的作品而动……
丁实欢脑子转得快,一经点拨,立刻想出对策。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好吧,我不假装了!我说实话,唐蕴此次设计的礼服非常出色,我故意将它批得一无是处,声称要剪掉,有两个原因。”
“一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人跟我一样喜欢,喜欢到可以为它力争到底。”她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剪刀,朝着元姮笑,“显然有,我很高兴。”
“二是为了宣布一件事,从今天起,我手中这把钻石剪,看见好的作品也会动,我将尽我所能,让好的更好。”
话音落下,一片哗然。
绯影工作室的员工们如释重负,喜笑颜开。
王寇愤然离去。
媒体人没有跟着她,反而争先恐后地围住丁实欢和唐蕴,问题不断,快门不停。
见唐蕴得到公正,元姮跳下T台,潇洒离场。
-
快到约好的培训时间了。
元姮顶着午间烈日,火速赶往益趣直播中心。
流过汗的脸庞,即使被擦干,依然不舒服,抵达益趣,她首先奔向洗手间。
她目标明确,走得快,却也留意到了公司的反常,已经是上班的点了,本该热闹的化妆室居然没人。
直播室,一间挨一间,无一间关门亮灯。
人,都去哪儿了?
她边走边纳闷,右手搭上卫生间的门把,正要推开,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身体下意识地急转,提防。
来人已行至跟前,二话不说,连推带抱,与她一齐闪进洗手间。
“嘭!”
门被关上。
心跳是乱的,脚步也是乱的。
元姮被逼入了门和墙构成的犄角,男人高大的身躯如山一般将她围困。
她惊讶,愤怒,“你发什么疯?”
周石霖脸色阴沉,身体倾斜,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抓住她的衣服下摆,直接往上掀。
肌肤暴露在空气里,腰间骤然一凉。
“啪!”
她狠狠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找抽啊,在我面前耍流氓。”
衣摆垂落太快,周石霖眉头紧蹙,再一次探出手,“让我看看。”
看你大爷!
元姮气炸了:“你有没有带脑子,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石霖:“不重要。”
似是迫不及待,他强势擒住她的手腕,紧接着掀起她的衣摆,仔仔细细,左看右看。
“流氓,渣男!”
元姮抬腿曲膝,袭向对方胯间,“你想要女人,外面有的是。动我,你子子孙孙都得完蛋。”
周石霖反驳:“我没想。”
总算看清她腰间无伤,他当即松开衣摆,松开她的手,侧过身,避开袭击。
心脏咚、咚、咚……强劲地撞击胸膛。
周石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和失态,他立刻后退几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元姮偷袭落空,却得了自由。
她目光探究,审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一会这样一会那样,举止怪异的男人。
空气渐渐安静下来。
周石霖被她看得不自在,下意识地将左手揣入裤兜,想隐藏什么,随后才记起,来这儿之前已经取下。
多此一举的动作,仿佛无声的嘲笑。
时间变得难熬。
“咳。”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静,“你别多想。”
元姮嗤笑,“你哪来的脸说这话,你都动手了。”
“……”动手这点没得洗,周石霖尴尬了一瞬,尽量找补,“我担心的不是你,而是你如果受伤了,妨碍到赚钱,我的收入会减少。”
“你的收入?”
“嗬,赌约才开始,你凭什么笃定我会输?”
“姓周的,话别说太满,人别太狂妄,仔细我打肿你的脸!”
元姮心里有一股不服之气,放完狠话,才舒坦不少,才有心思注意到别的。
她揪住自己的衣摆,愣愣地说:“你刚刚,是在看我有没有受伤?”
周石霖:“……”
本想将这事囫囵带过,却反而被拿到了台面上。
内心满是无奈,他烦躁道:“反正不是耍流氓,我不会饥不择……”
最后一个“食”字,无法说出口。
眼前人是元姮啊,不是别人。
然而话到这里,剩下那个字说与不说都一样,除非能改成别的。m.χIùmЬ.CǒM
他环视一圈洗手间,随后说:“地。”
元姮听到“反正不是耍流氓”,便已经明白,周石霖之前的举动就是在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突如其来的一个“地”字,打乱她的思绪,让她呆了呆。
饥不择地??
是这样吧,没听错吧!
她将整句话串起来,随后恶心坏了。
“周石霖,你耍流氓的时候,会挑地方,这事不必告诉我。”
“……我没有耍流氓。”
“不必跟我解释,你我之间,就只有一份彼此对立的赌约关系,不会再有别的。”
“谁说只有对立!”
听到不会再有别的,周石霖动了气,斩钉截铁道,“元姮,我们之间的赌约,还会有统一。”
元姮蹙眉,“什么统一,哪来的统一?”
周石霖没有回答,拉开洗手间的门,径直离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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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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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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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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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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