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额上出了很多汗,吃起来淡淡的,不知道是不是闷出来的,我忙把被子挪开了一角。
抬头看了一眼天窗,雾蓝的,好似天要亮了。好巧不巧,这一伸脖子竟把胳膊贴在臭狼身上,把他搅醒了。
“岐儿”臭狼唤着我,慢慢坐了起来,一脸疑惑的看起来很好玩。
我回过头看玉儿睡成那样,小心给他挪上了枕头。放开他后他自己又蜷着睡,我想给他摆正了又怕伤着他,不去管又怕他醒来肚子疼…臭狼忽道:“岐儿就别折腾了,月份不大,不打紧的”他也顺手给玉儿掩了掩被子,轻声唱起了哄孩儿睡觉的歌。
“南风与回过阿,朔月与终归,狼啸山不眠阿…朔雪映鲛痕”
这四句诗歌是我那年哄玉儿时编写的,他如今唱来虽变了调,却更别有一番意境。
我唱的是哄孩子,也哄自己,很容易让我想起来故乡,当然了,臭狼唱的也有一番思乡之情,只不过我没去过他那里,参不透他声色中的情,只是觉得他像在感叹自己的流离颠沛,也顺便安慰我,安慰玉儿罢了。所以唱到那句“朔雪映鲛痕”的时候,我总觉得他要如鲛人一样,泣泪成珠了。
说起来,我们父子三人的行迹是有点像的。
唱完了,他自言自语着:“乖乖睡吧,玉儿”话音刚落,臭狼又转过头看我,好似我会打他骂他似地,轻声细语地问我:“岐儿,给抱会儿好不?一会儿咱都得忙了…说实在的,我好舍不得你”
我是不给白抱的,于是说:“那你回来给我买拉丝儿的糖酸果儿”臭狼点了点头,笑呵呵的样子有点儿傻。伏在臭狼胸口,我能闻到那股药香味儿,那味道说香也不算是,就是让人觉得骚得很,且吃了容易…很容易…那个起来,扰得人精神,连肚子也会疼。
臭狼说抱我,是把我放在他胸口抱着,他的手在衣物里揉着我的肩,他的腿和我的缠在一起,他说我的脚很冰凉,要给我暖和暖和,出了门才不会一步走三步抖。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彼此取暖,我贪热,臭狼便也豪气地扯开长衣让我躲进去蹭他身上的热气。
“岐儿,咱们再要一个崽子”臭狼说着,我背后那只大手掌便似五指山一样将我压得死死。我知道他怕我生气,怕我不理他。我总觉得他今日很奇怪,好好地又和我提这个事,我记得我和他说好了,我只要玉儿这个崽,可是他今日…怎么又提…
既然不能逃开,那我只好不回答。我只管睁大了眼抬头瞪他,尽量用我的眉毛眼睛让他知道大爷我生气得很。可谁能想到下一秒臭狼便挪了挪位子,俯下头将我咬住了。
不是亲我,也不是互相吃口水,更不是那种想要交合的邀请,他就是咬我,咬着我的唇不放。背后被他围着,嘴唇被他尖齿咬住,我不敢动了。
臭狼边咬着我,边给我裸露的后背盖上了褥子,手掌给抚暖了才安静下来吃我的唇。我尖齿前的唇肉很快就被咬破了,铁锈味儿中带着点腥气的血冒了出来,很快,我的嘴里都是这两种味道。我是很讨厌的,臭狼许是看我眉毛皱得难看的要死,忙把那些血吃掉了。
他用又薄又湿的舌头小心地舔了舔唇肉上的破口,堵住了好一会儿才把我放开,哑了声道:“岐儿不再要一个,等玉儿走了,谁来陪你…岐儿”撒什么娇!
我也咬了他的唇肉一口才道:“还早,还有几十年,再说了,臭狼不能陪我吗?”其实我说着说着,是想真心问问他,问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明知道我不敢想。
“能,夜子狼一直陪岐儿”臭狼说着,又将我拥住好一会儿,我说天亮了他才放开,起身去拿梳头的发具了。
“我怎么听着这话,像是你要做我的走狗啊”我边说边看他,臭狼笑了笑,草草地给自己盘了个光秃秃的发髻后才拿着梳子过来,解下了我头上的布条说:“是有那么点儿意味,岐儿要是愿意,未尝不可”
“尝什么…”我喃喃两句,往他身后靠着,不一会儿止不住道:“臭狼不要给我梳麻烦的…我赶着撒尿…”
回来时我一照镜子,发髻上是戴了个臭狼的发冠。他不爱奢华,那不是什么名贵的玉料,就是普通白玉打磨成竹节形状的发冠,簪头刻着清丽的竹叶几片,我记得他很喜欢这个,戴了大半年都没舍得换,怎么今天舍得给我戴了?
(后来问了他说:“要和岐儿换着戴才有意思呢,下回咱们就换穿底裤吧”我知道他是故意呢,但我还是恶心得一整天没吃饭。不是,怎么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他娘的这么恶心)
一看后脑勺,是他给编了条辫子,辫子尾上绑了一小截狼牙,是他自己褪下来的长齿,色泽好好看的,主要是很值钱,拿去花市应该能把那个阿婆的糖酸果儿都买回来吧?包括她家里的。
臭狼穿好衣裳出来了,披着那件熟悉的灰蓝的斗篷,眼睛一点光亮着,像月娘似的好看。
“今天我浇菜,岐儿煮粥好不”
“才不煮饭”我摇摇头,径自走去后头挑尿桶了。一大早天气实在凉得很,担着扁担,我两只手都快冻僵了。好在园子不大,否则得浇到什么时候。
我回来时臭狼已经去地街了,炉上是他烧开的水,我忙倒了碗取暖,突然很想再钻进去一次他的胸口,暖和和的。我记着了,等我回来一定要再那样抱一次。
眼下,还是先去看玉儿要紧。
我给玉儿倒了杯水,谁知一掀开门帘儿便见他闷闷地坐在里头,抱着双膝边揉着眼睛,好像快要哭了。
许是听见水杯放在桌上的声音,玉儿瞧见了我一下便跑了过来,抱着我说:“爹爹怎么不叫我,你们都出去了,把玉儿丢在这里…刚刚有一只大猫蹲在门口叫…我真地很怕它会…”玉儿抱着我,怕得直哭。
抱着他,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急着安慰,急着抚他的背说:“爹爹在…玉儿…爹在”慢慢地,我和玉儿走到了床边,给他喝了一口水才让他回窝。
“大猫巽风泽没几只,也不伤人的,下回我让臭狼把门关起”玉儿坐在床沿,两只手仍抓着我不放。我也很怕那种大猫,所以也被玉儿那些话吓着了,要是我自己还不要紧。可一想到被吓着的人是玉儿我便真地…真地…不敢想了,我碰见都怕,何况玉儿。
“狐岐,你怎么这么粗心?”我不住骂自己。
“先回窝”我勉强笑着,玉儿看我看得发惑。迫于我的催促,还是爬进了被窝。
我躺在臭狼的位子抱着玉儿,握着他的手给他暖着,许久许久我才说道:“玉儿不怕,你是狼子,它们不敢进来的”我侧过身让玉儿靠着不住发热的胸口取暖,忽听玉儿问道:
“那爹爹是去菜园了吗?怎么不叫我起来”看着玉儿那副天真的可怜样子,我不住抱了抱他才回:
“是啊,外头好冷好冷的,我要是叫你起来,你一定会冷哭,这不是赶回来了吗”玉儿闷声回:“我不怕,我比较怕大猫跑进来”我安慰了玉儿许久,抱着他,抱着抱着我们又睡过去了。
入冬了,我是很需要睡眠的,其实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和臭狼一样紧迫的日子,哪怕这么多年了。
现在玉儿回来了更甚,我有时候只能睡三四个时辰。玉儿睡醒了很精神,也不用午睡,他一个人呆着我又不放心睡。可睡不够整个脑袋都疼,例如昨晚那么晚才休息,我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整个下半身都是凉的,若不在浇菜后哄骗玉儿再睡会儿,恐怕我这条命要去了。
就这样,我抱着玉儿睡到了巳时才起来。玉儿同昨日一样,紧实地套上外衣,我帮他围上脖围,然后和他一起出来用壶里温和的水洗脸。ωωω.χΙυΜЬ.Cǒm
洗好脸,漱口后我们坐在外头边晒太阳边吃着粥。我同臭狼也不是每天都有什么好点子供玉儿消遣的,玉儿揣着崽子,也没办法时常走去花市过去别的地方玩儿,总是逛不到一个时辰便喊累,坐下来休息也不成,不到熟悉的地方,他总觉得害怕,也不习惯就是了。
不过玉儿比我好多了,从前我揣着他的时候可是一天有大半天都在里屋躺着,窝着,十顿有九顿的吃食或者药汤都是臭狼端来喂我,那时候有崽子有得太突然了,一直没法儿适应,而且族里的孩子…就算是我自己也是很难生养,我又怕玉儿胎里就没了总是不爽,不高兴起来总会和臭狼打一架才好,常常打得又哭又气。不过还好,玉儿总归是像我多一些,不像狼身上一样毛燥,值了。
“我来洗吧,爹爹”玉儿手快,将两只碗勺收走了。我知道他是不好意思让我洗,无奈,我给他烧了壶热水,掺进冷水里,不然我怕他冻着。
他洗碗,我就静静地待在他边上。
之后便是十分闲暇,我坐在这头给小宝儿做衣服,玉儿就坐在我对面看我那些布料,新鲜得拿在手里看个不停。不知道是不是怕打扰我,半个时辰下来竟没几句话,都不像平时那个缠着我问这个问那个的玉儿了。
“玉儿,你帮爹爹把那些粉色的线分出来四股好不好”其实我本可以自己分捡,只是想找玉儿说话罢了。惊喜的是,玉儿拿着线,坐到我身边来了。
“爹爹老是这么等狼爹吗?都没个人和爹爹说话,爹爹不觉得寂寥?”玉儿说着,挨在了我身边,盘着腿埋头理那些线。我把手里的这条边锁好了才回道:“有时候…会有点儿,可是从前我还会抱着你的襁褓到处找你呢,走很久很久的路…找玉儿”
那个时候,总是臭狼去了地街我便跑出去,给玉儿的襁褓扎好红绳跑出去。跑到山尽头,没有路了,我便开始哭,怎么哭怎么也想不明白我的玉儿去了哪里,他那时候还不到我膝盖呢,这么小的孩子能跑去哪里,还是玉儿身上那块灵石的缘故?巽风泽的出口竟放过他了。
如今…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没有灵石想必玉儿也回不来。
“爹爹,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玉儿没想冒犯你…只是…”玉儿忽然这么小心地问我,我不住地笑了声,直问道:
“有吗?可是爹爹不觉得自己傻啊,爹爹一直都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把你找回来,如果那天不是我执意要出去,你俩傻孩子真能活着到这儿吗?我晚去一步,那小子就在族亲肚子里了”玉儿听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我是爹爹…或许…也会疯”
“难道玉儿失了头一条崽子时没疯过吗…”我问着,现在回想起来是有点漫不经心,只不过当时我不想让玉儿太沉重才故作轻松的。
玉儿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睛看个不停,然后点点头,拿开了我手里的绣绷,抱着我,紧紧地抱着我。那双眼睛暗暗的,眼白红得厉害。
我肯定是抱着他不敢放手的,可没想到玉儿会问我:“那玉儿的病…和爹爹的是一样的吗?玉儿还能好吗?会不会变得和爹爹一样爱哭…爹爹会不会不要玉儿…”玉儿越说越离谱了,我实在听不下去,忙将他抱了起来。
“爹发誓,永远都不会丢下玉儿,要是丢下,我就被…”话音未落,玉儿将手心和我贴上了,忽又笑又哭:“玉儿也不会丢下爹爹,没有什么如果、要是”
玉儿那双眼睛和臭狼一样地亮,面对着面,我从他眼里看到了自己,我也看到了玉儿。
玉儿对我真好,不是孝顺的那种好,也不是知己的好,是他下定了决心要和我相依为命的那种好。我和他原本没几年缘分,可现在却因玉儿对我的好,让我狐岐更想好好活下去,让我更想陪在他身边,什么天涯海角名山古迹都不及玉儿的万分之一。
青出于蓝,玉儿比我冷静得快多了,他擦干了泪我却还哭着。
“以后玉儿和狼爹守着爹爹”玉儿说着,弯着食指轻揉地刮去了我的泪。又将绣绷放回我手里,向我赔不是,说以后一定不这么爱哭,我怎么能答应他,于是说了,让他尽管哭,反正我连狼王都能哄好,他个小狼崽子我还哄不好了么?哼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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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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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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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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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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