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暗影不止祁梦发现,后车的丹增等人也看到了,车灯有节奏的开合,光芒在暮色中闪烁,那是后车在打信号。
——有危险。
众人呼吸一滞,恍惚想起来那古城四野平坦,地势起伏不大,周围哪里来的山。
祁梦想哭,想要爆粗口,这贼老天到底有完没完,连给人喘口气的闲暇都不给,但她哭不出来,气氛太紧张了,远处黑黢黢的是个什么东西,他们不知道,未知的敌人最危险也最恐怖,不光祁梦,所有人都紧绷了身子,大气不敢喘。
傅见鹿紧握着方向盘,她目如寒星,直视着前方。她明白了为什么侯坚的人忽然撤走,夜里的罗布泊太危险,侯坚的人返回,有古城做堡垒,但暴露在外的他们呢。
油箱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车少人多,承重越线,路上虽不是柔软的沙地,却也不能保证没有陷车的风险,天越来越黑了,等到必须开灯照路,在空旷的四野上,这移动的光亮就是活靶子,而现在,他们距离安全的营地不知还有多远。
傅见鹿一咬牙,将油门踩到了底,小腿绷到发疼,车辆忽然加速,众人随着惯性,上身不受控制后仰撞在椅背上。
耳边传来磨磨擦擦的声音,祁梦吞咽了一口唾沫,寒意打心底里直窜上来,她脑袋缓缓往外转动,目光往外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些黑影往前逼近了一大段的距离,影影绰绰,像是黑色的潮水往这边涌来。虽然还没看清来的是什么东西,像是糊在了一起的浓墨,但带来的威压依然让人反胃。
先前离得太远,那些黑影虽在靠近,却不知它们目标是不是他们,现在看这架势,的的确确是朝着他们来的。
为什么?除了打信号以外,他们一直没有开车灯,怎么就锁定了他们……
祁梦脑子里灵光一闪。
是声音。
车辆的轰鸣声引来了这些黑暗里的魑魅魍魉,如果他们停下熄火,不发出任何响动,让这些怪物失去目标,是不是就……
想到这,祁梦叫道:“见鹿姐,那些东西好像是被声音吸引过来的……”
傅见鹿明白她的意思,但就算是寻着声过来,他们现在要是车停熄火,转瞬就会被追上,这里地势平坦,没有屏障,除了车内,他们没有躲藏的地方,到时候会不会被发现,全靠运气,被那些东西靠近了,倘若发现,到时候再脱身几乎不可能,更何况那些东西究竟是不是靠听觉发现猎物的还不一定,这就相当于把命交到了老天爷手里。但若是不停车,车辆行驶的声音会让那些东西持续不断的追捕,而前路未知,有可能走不远就车抛锚,被追上,也有可能他们能逃很远,却依然没到达能防守安营的地方。
似乎停与不停,都要拼一拼运气,这关乎生死的决定,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时间来给人深思熟虑。
这决定承载了十一个人性命的重量,不论谁来,势必举棋难定。
傅见鹿瞥了眼车外,黑潮好似又靠近了些,隐约看得见轮廓,她一咬牙,声音又沉有冷,干净利落,“祁梦,你来开车。”
“啊?我,我不会啊。”她那车技众人都见识过的,来罗布泊之前才正儿八经的摸了把方向盘,差点没把江乾心脏病给吓出来。
傅见鹿面色沉着,“不要紧,你把握好方向盘,只管往前开。”
祁梦咬了咬嘴唇,“好!”
祁梦从后座间隙跨到前面来,扶住了方向盘,傅见鹿扶着座椅,从椅子上直接翻到了后面,滑溜的像条游鱼。祁梦坐在了架势座上。江乾扔了把步/枪给傅见鹿,傅见鹿看了一眼,hk416,侯坚的装备果然都是好东西。xǐυmь.℃òm
傅见鹿垂眼,望着一旁昏迷的明珏,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手掌轻轻靠了一下她的脸颊,明珏额旁流出的血液已经凝结了。
傅见鹿闪动的目光一霎坚毅,她面朝着远处,腥冷的风直灌进来,长发乱舞,她眼神亮得很。
你带我进来,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外面的风越来越紧,众人的精神张到极致,随着夜幕来临前的枪响,骤然爆发。
后车上由牛伯驾驶,赵瑟坐在副驾驶上,余下众人在后面车厢。倪大握住加特/林的握把,稳稳站在那里,铁铸的一般,与机枪融为了一体,黑暗里前来狩猎的那些怪物最开始从车辆后方追来,逐渐向两边扩散,如同一张浓黑的大网向他们张开,要将他们包围在内。
那些怪物跑得奇快,比汽车的速度也不遑多让,但这里是怪物的主场地,更容易让它们发挥,而车辆在荒地上速度受限不说,他们车辆载重也大,这一来一去,那些怪物速度比他们还快,渐渐追了上来。
那是某种巨大节肢动物,身形更短阔壮实,外骨骼颜色深幽,极容易隐蔽在黑暗中,六肢狭长,长矛一般,一对前肢如同两把大刀,六条腿的当然跑得快了,那肢节轮换着往前,众人想到了大运河那山洞里的虫子,顿时一阵恶寒。
他们之所以在昏暗的环境中看清狩猎者的轮廓,是因为它们已经逼近,不过几十米的距离!
机/枪的枪/管开始转动,步/枪上膛,在一霎时静到诡异,只有呼呼刮的风声。
子弹被击发的那一刻,声响从无限小被放至震耳欲聋的地步,机枪的枪管疯狂转动,前排追猎的怪物发出一阵吱吱的怪叫,即便是有坚硬的外骨骼,也被凶猛的火力射击的粉碎。
这些怪物即便头部被击溃,身体依然机械性往前面追上一段路,直到被后面的同伴淹没跨过。
后车动了手,前车的众人从两侧支援,这些怪物从后面围上来,虽然暂时未追上前车,但后车左右已有怪物与其平行,倪大把握加特/林射击幅度有限,兼顾不到左右两侧,因而前车的傅见鹿等人要协助赵瑟等人清除两旁的追兵。
枪火闪烁,是黑暗中的最后一片光明,将那一片盔甲铸就的囚笼轰成一片烂泥。
有一句俗话说得好,所有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的确如此。
倪大手持的机枪一分钟打出上千发的子弹,货真价实的‘枪林弹雨’,枪管从左挪到右,那气势汹汹,排山倒海扑来的黑色虫潮,像是海浪遇上岩崖,被一巴掌拍了回去。
弹壳流水一样哗啦啦退下来,枪响如快到极致的马达声,有前后左右步/枪枪响相合,仿佛最激昂热血的进行曲。
众人的肾上腺素狂飙,亢奋将所有恐惧压下,双目赤红,眼神灼灼。
倪大的‘枪林弹雨’犹如铜墙铁壁,这群狩猎者眼见后车的防线难以突破,转变策略,更多的巨虫往两边分散,要避开最强的火力,从两侧袭击。
它们得逞了,众人车辆行驶的速度快不过它们,而持/枪的人虽多,火力却远不如倪大一人来得强悍,击倒巨虫,又会有另一批扑上来。
拦不住了。
震耳的枪声掩盖了异样的动静,后车上的人感觉到车身摇晃了一下,丹增一抬眼,向胡不夷凛然喝道:“身后!”可他无法施以援手,只因他感受到背后寒意,来不及细思,身体已经先行反应,抽刀回首,银光如电掣,悄然爬上车厢的巨虫半个脑袋连带着一对前肢被斩了下来,落在车上,残留的身躯四肢还在摆动。
与此同时,胡不夷这一侧,两柄大刀似的大螯悬在尤祝头顶上,尤祝身上靠在车厢上,已然是半昏迷的状态,哪能察觉。
这巨虫一跃而下,瞬息之间,胡不夷不知何时捡起了尤祝那把苗刀,拔刀一挥,真似雷霆霹雳,罩着巨虫腹下一刀,来了个开膛破肚,一分两半。丹增见到这一手,深思着向胡不夷看了一眼。
倪大以机枪扫射,就难以防备近身的威胁,胡不夷和丹增一左一右,护卫他的安全,虽还有赵瑟火力支援,但这些巨型昆虫变换策略后,他们也只能算得上是勉强支撑。
而前车情况一样紧急,傅见鹿等人自顾不暇,难以给后车支援。
前车有车顶,巨虫跳到车顶上,众人感觉到车顶明显一沉,江乾车辆左面将杀到近前的巨虫射得稀烂,忽然感到身后被人猛力一拽,整个人仿佛被拎了过去,下一刻,长矛一般的虫腿直直扎下来,离他□□也就那么几厘米,江乾吞咽了口唾沫,脱口而出,“你仙人……”
江乾不管三七二十一,抬枪往车顶一震扫射,可他摸不准巨虫的要害,只能估摸大致位置,他思忖着是打中了,但没打死,反而把对方激怒了,因为这巨虫的攻击性十足的六肢狂风暴雨般穿破车顶,刺入车内。
江乾看到这杀进来,大刀一样的前螯,颜色黝黑发亮,底部还有锯齿状的倒钩,江乾看了眼车顶,破破烂烂,已经漏了一半,“这些东西腿脚是钛合金打的吧!”
好不容易将这只打下去,却又跳上来一只,大螯将车顶完完全全掀开,冷风呼地汹涌进来,祁梦倒吸着寒气,心脏不由得一颤。
他们这辆车不如后车宽敞,活动受限,车顶一揭,众人浑身的皮都一紧。
江坤精神绷到极致,见这些巨型昆虫源源不断,想起了在山洞里对付那些吸血扁虱的经历,怕过了头,竟一点都不怕了,对着车顶的怪物狂轰,骂道:“□□大爷,就你他妈掀老子车顶,就你他妈掀老子车顶!老子不把你天灵盖拧下来当球踢,你江爷跟你姓!”
这只巨虫落在车的挡风玻璃上,江坤和它颤抖时,另一只悄然落在后备箱上,车子颠簸了一下,靠在车门上的明珏身子往侧倾倒,那巨虫大螯一挥,砍了下来,腥风飒飒,死亡的寒意笼罩下来。
傅见鹿左手一揽,将无意识倒来的明珏护在怀里,右手一抬,用肉躯硬生生接住了那能撕开车皮,满是锯齿倒钩的利螯,鲜血顿时染红手掌,几滴鲜血落下,滴在明珏脸上,明珏的眼皮颤动了一下。
江乾惊呼一声,“老板!”江乾瞄准了巨虫头部,一顿射击。
傅见鹿一咬牙,捏住这巨型昆虫的前螯,手上一挥,体型庞大的怪物被她似扔块小石头似的甩出去老远,跌在了虫群里,撞倒了一片。
江乾懵逼,“……”
傅见鹿手垂下来,那伤口深可见骨,疼痛让她脸色煞白,身上一阵一阵的冒冷汗,她咬着嘴唇没有吭声,抬手一看,手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傅,傅见鹿……”
傅见鹿一惊,虽然枪声剧烈,虽然呼唤她的声音低哑,但她还是从中听得清晰,她低头看去,明珏睁开了眼,神情是还未从昏迷中缓过来的虚弱、茫然。
“你醒了?!”傅见鹿内心深处简直有失而复得般的狂喜,就算她性子镇静,脸上也抑制不住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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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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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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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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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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