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赫然立着一座墓碑。
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
天上下着细雨,淅淅沥沥穿过她的身体,但淋不湿她。
一旁的台阶上传来了脚步声。
青年撑着一把黑伞慢步走过来,玄葳目光落在他的面容上,刹那便愣在原地。
“楚迟?”她下意识呢喃出声。
而青年毫无所觉地路过她身边,将一束散发着冷香的白山茶轻放在墓碑前,而后单膝跪地,细致地拭去上面的尘灰。
等将墓碑擦得一尘不染,他才缓缓开口道:“玄小姐,我毕业了。”
他断断续续地述说着学业上的任务,生活中的琐事,还有近日接到的橄榄枝。
最后顿了顿,说,“可我还是想自己创业,工作室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叫威驰怎么样?”
玄葳沉默地望着他。
青年忽然轻笑了声,“你大概觉得不怎么样。也是,都还没影的事,就擅自冠上你的名字,多少有点厚脸皮了。”
“可是你知道吗?人的记忆,大概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一种东西。”
他喃喃着:“你才离开两年多,我脑子里你的样子,就开始模糊了……”
“有一天,当我拿起画笔,却开始迟疑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有一天,你也会从我的记忆里彻底消失。”
玄葳不禁想:为什么不忘掉呢?忘掉才能更好地生活。
念头落下的时候,她听见楚迟轻声而珍重道:“请原谅我,明知道你不属于这里,还是擅作主张地在这里创造与你有关的痕迹。”
“因为我……不想忘记你。”
青年把伞撑在白山茶花上,任由雨珠打湿他的黑色衬衫。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雨里。
玄葳想跟上去,却发现眼前的画面飞速变换。
转眼间,朦胧雨雾变成了鹅毛大雪。
玄葳环顾四周,发现景象有些眼熟。
直到视野里闯入某个清冷的身影。
男子一身雪白裘衣,伫立廊下,几乎要与这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一体。
恍如初见。
玄葳走近了,才发现他的面色有些苍白,时不时会掩面咳嗽两声。
高壮的护卫从屋里走出来,为他递上一只手炉,劝道:“谷主,外面风大,进屋歇着吧。”
男子没有动,只是静静望着漫天飞雪,眼神悠远,“下雪了。”
护卫替他拢了拢披风,应道:“是啊,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雪了。”
“八年了。”他说。
护卫的动作滞了滞,又试图不着痕迹地掩盖过去,“好像是吧。”
玄葳想,这傻大个过了这么久还是没点长进。琇書蛧
或许有,可偏偏他的主子是顾行云。
有一颗天底下最难得的七窍玲珑心。
他忽然道:“陵游,我想上山。”
玄葳不自觉皱眉。
陵游紧接着慌张劝阻:“谷主,大雪封山,山路难行,况且您身子还没养好,大冷天的本就畏寒……”
还没等他绞尽脑汁想出更多理由来说服,眼前人蓦地笑了起来。
“看你吓得。”他嘴角噙着熟悉的温润弧度,调侃道,“都成家这么久了,怎么还学不会稳重些。”
陵游一脸讪讪,“我家那个您还不知道吗?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了,哪用得着吓我?也就是您,这些年越发喜欢拿我打趣……”
他说着说着似乎意识到什么,不自然地闭了嘴。
顾行云浅笑着摇摇头,“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莫要担心。”
陵游看着他欲言又止,顾行云却吩咐道:“药快煎好了,你进去看着吧。”
陵游犹豫地看他一眼,到底是回了屋里。
顾行云转过身,唇角的笑慢慢淡了下来,直到恢复沉静。
雪依旧无声地下着,落在他的发鬓和眉睫。
天地间,男子那句几不可见的喃语唯有雪花和她能听见。
“我只是……有些想你。”
一个人的思念能有多重呢。
不重的。
像一场细雨。
像一场雪。
只是雨好像怎么也下不完。
雪不知不觉间已落了满山。
原来撞进一个人的思念里,心会变得潮湿。
这种感觉很奇怪,玄葳想,奇怪到她眼睛都在发胀。
她揉个眼皮的功夫,四周场景又开始变换。
飘飞的白雪融化成四溅的鲜血。
血肉横飞的战场里,玄葳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她的心口被闻浪亲手洞穿。
这一次,玄葳清清楚楚看见了那人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从麻木、迷茫、震颤、恐惧……再到痛苦和绝望。
这样的结果某种程度上是她选择的。
若他知道实情,或许会怨她吧……
怨她的选择对他太过残忍。
而之前玄葳从未考虑过这些。
她自觉已经足够慷慨。
博取气运的同时也给了他们丰厚的回报。
他们还想要什么呢?
“呵……你猜我想要什么?”
犹如鬼魅般喑哑的声音凑在玄葳耳边响起,毫无温度的气息激得人头皮发麻。
玄葳猛地回神。
神魂被削弱导致体力和五感下降,她才发现闻浪不知何时竟已来到她面前。
不……不是闻浪,这张脸上的笑,比闻浪还要邪肆冰冷。
他发现她了。
这说明,如今站在她跟前的,才是这个梦真正的主人……她跟了几个世界的人。
玄葳眸光晦涩。
“你在等我入梦?”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
“闻浪”低低一笑,“你在进来前,不就猜到了吗?”
他用染了血的匕首在玄葳脸上似有若无地轻划,精致无瑕的容颜沾上血腥,无端生出了几分狠厉,他的眼底却闪过满意的光芒。
“等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敢冒险,没想到……”匕首顺着颊边而下,突然抵住玄葳的动脉,刹那间利刃割破细嫩皮肤,一丝猩红溢出,他猛地逼近了压低声音,“你真不怕我在这杀了你吗?”
玄葳一动不动,连神情也没有变,淡道:“你若想杀我,在万骨枯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
那时候她抱着他,一点儿防备也没有,连刺头都在前面的路程上消耗了大部分法力,若他当时朝她下死手,那具躯体必死无疑,她的神魂也会受重创。
埋在玄葳肩头的人呼吸一滞,退开一步,直勾勾盯住她。
“你,知道?那你当时……”那个拥抱,还有那滴泪……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阴沉,掺杂着几乎要灼伤人的侵略性。
玄葳不着痕迹地垂下视线,“不,我当时完全……”
她蓦地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我在治疗的过程中才想明白,仅凭路禛的修为,即使天赋再高,也只能勉强应付那些噩灵,根本不可能对抗得了噩魔。”
“所以我猜,是你做的。”
“或许是求生的意志让你恢复了记忆,又或者……”
玄葳抬眸,目色沉沉,“是被噩魔刺激吸引,而苏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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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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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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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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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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