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结契仪式向来是一等一的大事,族中未来的可造之才都会在今日崭露头角,这关乎着一族日后的发展命脉。
那片赶得上半个府邸大的后园子里,此时不仅聚集了所有本家子弟,许多旁支的适龄孩子也早几天便由大人带着赶到了。
除了族中各个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有其他家族的亲朋和代表也会参加,连下人们也被允许来凑个热闹。
男孩子们统一穿着浅蓝祥云纹滚边的束袖锦袍,小姑娘则是英姿飒爽的霞色骑马装,百来人聚在一起或说笑或兴奋或紧张,一眼看去朝气蓬勃令人心喜。
其中有一男一女,他们的着装虽与他人大差不差,但配饰要更精致许多,有心人一看便明了。
这就是本家那两位嫡系少爷和小姐,路祺和路云绯了。
孩子们也都隐隐以这两位为首,倒不是说他们的天赋一定是这群人中最好的,可身份地位资源背景摆在那,搞好关系总不会有错。
不过这群孩子毕竟都才十来岁的年纪,也有那么几个傲气的,偏不愿意凑这热闹。
一个浓眉大眼,长相英气的女孩儿用胳膊肘撞了撞身边的兄长。
“哥,你看那路祺,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还有那个路云绯,一天天的就知道装模作样,要不是我见过她在五皇子面前那眼巴巴的模样,还真当她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天仙了!”
女孩的不屑溢于言表,还想继续说什么就被少年阻止,“好了,少说几句,小心被爹听到,回去又罚你。”
“我才不怕呢,反正爹怕娘,娘会护着我的。”女孩努了努嘴,又小声道,“不像姑父,要不是他,那俩姐弟能有今天这么风光吗?他们算我哪门子的亲戚啊,明明路禛才是……”
“胡莱!”胡黎压低声音喝止妹妹。
胡莱立即捂住嘴,“好嘛,我知道咱今天就是来旁观的,你放心,我就说说,保证不胡来惹麻烦!”
胡黎无奈地瞪她一眼,可再看着众星拱月般的路祺时,眼中也颇有深意。
自从叔父叔母去世,路禛回到路家,他也有一年未见过路禛了。
但想来也知道,有路祺在,路禛的日子必然好过不到哪去。
想起那个眼神无比纯澈的男孩,他心中也不由得浮起一丝遗憾。天命弄人,若非生在路家,路禛或许还不会这么艰难,可偏偏……
胡黎还未感慨完,耳边的喧嚣忽然都消失了。
往上首望去,家主路培之已经落座,各位长老也都已就位。
就在主持的长老准备宣布仪式正式开始时,路培之身边端坐的女人忽然开口:“等一等。”
纵使女人的语气再轻柔不过,也无人敢忽略,毕竟家主对这位主母向来多有纵容。
果然,路培之表情如常地问道:“夫人可还有事?”
桂月华对他笑了笑,又问主持长老:“请长老再看看,是否还有人没到?”
长老闻言又查验了一遍名册,“回夫人,这册子上的人应是都到齐了。”
桂月华浅蹙了下眉头,即使这样的表情,她做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这名册是谁负责整理的?”
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夫人,是小的。”
桂月华当即斥责道:“你怎么做的事?如此粗心大意,竟然连二少爷的名字都漏掉了。”
此话一出,场面便是一静。
管事扑通一声跪下,连连认错。
路培之皱了眉,“夫人好端端的提他作甚?”
桂月华不慌不忙道:“老爷,我知你不喜那孩子,可他到底也是姐姐唯一的血脉……”
路培之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深,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行了,你既惦记,让他来便是。”
他转而问跪着的管事:“他人呢?”竟是连个正经的称呼都不愿意叫。
管事被这不耐的语气吓得一激灵,支支吾吾道:“在,在柴房。”
场上又是一静。
转而又响起些窃窃私语,有不敢置信的,有嘲笑看戏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胡莱又忍不住和兄长咬耳朵:“他们也太狠心了,竟然让禛表弟住柴房!”这比下人还不如啊!
胡黎也是目光复杂地看着路培之。
路培之在各类视线里颇不自在,心中迁怒,脸色也冷了下来,“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贪玩儿!立刻让他过来!”
“是!”管事忙不迭地爬起来去找人了。
一路还愤愤不平地想:分明之前统一裁制衣袍之时,他是与夫人身边的丫鬟确认过的,当时可没人提漏掉了二少爷,他还道自己猜准了夫人的心意,谁料到却在这里等着他。
二少爷住柴房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老爷不管后宅,可夫人要真惦记还能半点不知?到底不是亲生的,今天这一出还不知道是为哪般呢!
管事也有气,又不能对着主子撒,因此推开那破院门时格外用力,半点礼数也无。
什么?你说这院中的也是主子?
可别说笑了,睁大眼睛看看,谁家主子天天在柴房劈柴的?
院子不大,一半地摞了一人高的柴火,另一半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放一个木桩,木桩前,才十岁的小男孩费力地抡起沉重的斧头,正对准木桩上比自己手臂粗一倍的柴火劈下去。
院门的巨大声响惊到了他,一个慌神,斧头就偏了,嵌进木桩里,他使劲也拔不出来,憋得脸通红。
“二少爷,您可小心点别劈着自己了。”管事阴阳怪气道,“老爷还等着您呢。”
路禛愣了愣,“什么?”
管事翻了个白眼走近,伸手就要来拉他,“老爷让您立刻去结契仪式,别耽搁了。”
他没拉动,转头见路禛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望着他,脆生生道:“你等一下,让我先换件衣服好吗?”
管事被那双眼睛吸引了注意力,手上一松,路禛已经跑进后面的屋子里了。xǐυmь.℃òm
他只好在原地等着。
出乎意料,路禛换得很快,他不禁想起平时听那些丫鬟私下闲话,说伺候三少爷换衣服真是个磨人的差事。
所以说这人和人真是不能比,看二少爷换的这身,大概是一年前回路家带回来的,看得出保管得很好,可还是显得旧了,短小了,再想到夫人每三个月就为三少定做一批新裳……
管事忍不住去看身侧的男孩,恰好看到他左眼尾那抹黑色胎记,顿时如同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撇开了眼。
都是命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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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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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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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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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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