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州这次征兵来得突然,他还没来得及将家中一切安顿好,就在娘亲含泪的目光和弟妹稚嫩的哭声中赴了战场。
他不怕死,可他惜命得很,因为他不是为自己一个人活着。
谁曾想,躲过了敌人的刀剑,却没躲过这无情的瘟疫。数着同袍一个个倒下,死不瞑目,王二牛以为自己很快也会成为那些尸体中不起眼的一个。
然而就在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臭弥漫出死气的那一天,军中来了一个白衣大夫。
他模模糊糊听见引路的士兵撩开帐子时说了句,“邢大夫,病得最重的兄弟都在这里了。”
因为他的铺盖离帐口最近,所以那个身影最先来到了他身边。
毫不嫌弃地俯下身来,执起他的手腕,按了一会儿后,又掐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看了看,那力道掌控得刚刚好,一点儿也不会让人疼。
最后还掀开被角将他的手好好放回身侧,又给他提了提被子,一系列动作轻柔和缓又不拖泥带水。
他费劲地睁开眼,见那大夫正转头和身边人叮嘱,似是煎药要注意什么之类的话。
他也听不懂。
只觉得这个大夫长得可真俊,连后脑勺都好看得不得了。
穿着白衣站在那儿,外头的光照在他身上,就跟那天上的仙人儿似的。
然后……他就撑不住又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的,好像有人给他喂了药。
第二天醒过来时,他还懵懵的反应不过来。
欸?
他居然还没死吗?
果真是命硬啊。
村里人都这样说的,那场意外他爹和大哥都去了,就他挺了过来。其实要是有的选,他宁愿挺过来的是爹和大哥。
不过很快身边躺着的另一个兄弟就给他解惑了。
原来昨天是喝了那个大夫开的药。
老一辈人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没想到这个年轻好看的大夫,还真有两下子。
后来军中又传,邢大夫不姓邢,姓顾,还是什么,江湖第一神医?
他一个大字不识,成天扛着锄头过活,只关心地里那点儿事的庄稼汉,当然是没听说过这些的了。
他只知道邢大夫救了他,让他还能多活这些日子,那甭管姓什么叫什么,都是自个儿的恩人。
所以当邢大夫说,这回开的药,一改之前温和的路数,药性有些猛,他也不知道效果如何,有可能立竿见影,也有可能弄巧成拙起到反效果。wWW.ΧìǔΜЬ.CǒΜ
王二牛紧接着就扯着他那把破锣嗓子发问了:“那什么、什么鹰,什么啄?啥意思啊?”
邢大夫哪里都好,就是这说话啊,老文绉绉的,难懂。
身边那位上过学堂的兄弟一边咳嗽着一边还要给他翻译:“咳咳,就是这把药下去,你这棵长了虫的庄稼,要么是把虫彻底除了,要么是庄稼也跟着死了。”
王二牛闻言看向顾行云。
顾行云没有反驳。
话糙理不糙,温和的方子只能延缓不能根治,病情反反复复,拖下去身体也早晚被掏空,索性试试刮骨去毒的医法,长痛不如短痛。
只是在服药前,他不可能对病人夸大效果隐瞒风险,不管他有多迫切想要验证这方子,都必须把选择权交到病人手里。
王二牛瞪着他铜铃般的眼睛与顾行云对视片刻,突然咧开嘴哈哈笑了起来,那粗噶的声音着实算不得好听,可其中的豪爽真诚分外有感染力。
一营帐的人都看向了他。
“害!俺还当是什么天大的事,要邢大夫你愁成这样,俺也不磨叽,就一句话,只要是邢大夫你开的药,俺就喝。”
刚说完,在顾行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抄过他手中的药碗,咕噜噜一口气就给灌了下去。
顾行云眼中微微动容,“你……”
王二牛放下碗,粗犷地一抹嘴,拍了拍胸脯,“俺可不是那精贵的庄稼,天天好生伺候着还要死要活的,俺王二牛,那可是比村里最壮的那头黄牛还能干,命硬得很。”
“就是真死了,那多活了这阵儿也不亏啊!”他感慨完,又叹了口气,“唉,俺就是担心娘一个人撑不住,小牛和鹊儿都那么小……”
顾行云拍了拍他的肩,似安慰又似承诺:“会好的。”
今夜和明日,他都会在一旁看护,但凡出现一点不对,他拼尽全力也要把这个淳朴而赤忱的汉子救回来。
有了王二牛的带动,营帐里的其他人也陆续服下了药。
他们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都有数,即使不做尝试,也活不了多久,何不干脆赌一把呢?
顾行云从玄葳的营帐那儿回来,路上一直琢磨着她那个“好”字。
这是代表,她想帮他实现愿望的意思吗?
早知如此,他或许该换一个直白点儿的愿望。
比如,想请她当个谷主夫人什么的。
当然,心有大义不是假的。
只是在她面前,他确实更想儿女情长。
话说回来,他在那般情景下有感而发的一句天下太平,她要怎么实现?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还是自作多情,或许她只是表示赞同罢了。
纵然心里一团乱麻,让他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不安,不过在掀开病人营帐那一刻,他还是迅速恢复了理智冷静。
接下来是最重要的观察期,一有突发情况就需要他当机立断采取应对措施,由不得他分心。
而且,看着帐中那一双双瞬间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同样毫无睡意的眼睛,他作为大夫非常清楚,如果自己表现出任何一点慌乱,都会影响患者的情绪,也不利于他们恢复。
思及此,他沉下心,轻声安抚道:“都睡吧,别硬撑。”
“我会在这守着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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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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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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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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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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