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平没想到事情竟然棘手到这般田地。很明显,魏王庭在很久之前就与各方势力达到妥协或默契:各方都不插手管邑。只要这样才能解释圃田之民百年之久不许出城耕种;而这一点,甚至连侯嬴也十分清楚,故而劝告小四“当量力而行,勿为已甚”。但自己,身为局中之人,竟然一无所知。
现在,魏庭明显改变了方略,准备经营管邑了:魏王突然将管邑封给信陵君,而信陵君竟然应承了下来。魏庭要对百年来都难以应对的管邑下手,所持为何?而自己,昏昏然被加了个管令的职司,甚至对管邑的棘手之处,才刚刚有个直观的认识。
他感到既紧张,又兴奋:若能于手中治好管邑,当开魏国百年之局;而一旦失利,将是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他又有点沮丧地想,自己那些发家致富的计划,可能要泡汤了。未来管邑压倒一切的主题,将是战争。
郑安平稍稍理清了点思路,提出另外一个问题,道:“管邑,小邑也。居四战,若八面来袭,其情若何?”
小四嗤笑道:“郑兄以驿卒之身,而领将军之任!岂有百户之邑,能当强国攻伐者?若敢御之,必无遗类也。兄无虑也。”
郑安平道:“吾等领管邑之守,敌至而逃,必被军法。故不得不设计御之!”
小四道:“故曰郑兄陷井中矣!信陵君承王加封地五十里,不在他处,偏在管邑。管邑素少王化,其民皆猾,不任攻守。兄若治管有方,管富且庶矣,四方强国必至。彼时除王遣大军来援,管邑必不能支。吾等进则死敌,退则死法,无生之道也。”
粟兄道:“四兄之言,虽出于激,其犹在理。管邑之治,其间不容丝发,非吾等微贱所能计矣。吾等但筑馆驿、劝农桑、理水陂、防盗贼而已。若韩以大军来攻,吾等但起烽火,生死付于天命可矣。”
小四道:“管邑岂有烽火?若敢起烽火之台,在筑之日,韩必来攻!管但存一年之粟,韩必来攻!管但筑坚城深沟,具攻守之具,韩必来攻!管卒但过百人,韩必来攻!兄其思之,何得而令管富且庶乎?”
犬兄突然笑了,道:“不意四兄议论恢宏,观天下如掌指矣!”
小四道:“非吾所能知也。但闻于侯兄也。”郑安平听到“侯兄”二字,心中大震。
犬兄道:“侯兄何人,有如此见解!”
小四道:“引吾离乡入大梁,充武卒者,侯兄也。见为夷门卫。”
犬兄道:“侯兄必非常人!以夷门卫,而洞天下之势,观两国之情,岂常人哉!”
郑安平插言打断道:“侯兄既知天下之势,当有破局之策。四兄既任管邑,侯兄能不为兄出谋划策乎?”
小四道:“侯兄之见,吾等既入管邑,当深居简出,勿理民事。信陵君见吾等无用,必弃之,弃则复生也。”
郑安平听到这话,心里暗道:倒像是侯嬴之策,凡事先留退步。
犬兄转向城主道:“城主久居管邑,必有所策。”
城主道:“吾等僻乡野人,素无见识。四野盗贼,时时侵扰,城中但存余粮,必被其祸。是故田亩荒芜,家业不兴,人人但以糊口为限。或有所为者,必投大城广邑,弃乡背井而去。今投大国,得封魏公子名下,微庶等皆以为残身得保,余生有望。实不知内中情形,如许之纷纭。此皆诸大夫谋之,庶人不能间也。”
郑安平道:“吾道信陵君必有保境安民之策也。旦日曹先生至,或有所谋。”
犬兄道:“郑兄此言是也。吾等小吏,但议馆驿之事足矣,攻守征战之策,卜之于庙,议之于庭,吾等焉间!”
就像常规流程一般,四人在大堂上议事完毕,一起出来,去废城参观工地。稍转一圈,众人出来,沿着河边散步。大家谈论起小四与酒肆女的情事,众人除嘻笑外,又帮小四出谋划策了一番,皆道,只待官宅落成,就请人为媒,正式提亲。如果钱有不足,兄弟几个凑一凑,怎么着也得把事给办了。
郑安平道:“吾等皆未知犬兄乃圃田之人。今入管邑,乃入犬兄之乡,愿拜高堂兄弟,其可得乎?”
犬兄道:“此何难。旦日曹先生至,吾等五人必往长城及圃田投简。但在少暇,即往敝宅,他者未敢言也,稻米粥尽可以饱。”琇書蛧
郑安平道:“怪道犬兄粟米少,入家乃食稻米,粟米盖难咽矣!”
又过了一天,曹包也到了。他没有带粟米,却带了一大背囊金的和铜的。他说身为信陵君门客,并无份田,每日饮食皆有定量。今日独身出仕,周围门客各赠金钱,得了一大背囊。今后饮食全赖诸公相助,日有所用,必不敢缺。
曹包随身携带的东西少,不一会儿就都搬完了。这一次,管邑五人算是聚齐,与城主一起,共集于大堂之上,讲政议道。
众人首先谈起,应该在管邑起驿站,备驿卒。曹包击掌赞道:“诸公深通治理之道。凡立一县,馆驿必不可少,传递文书、消息皆赖之。”
众人又提到,是如往日一般,以大梁武卒为驿卒,还是就近请乡民为驿卒,曹包道:“管邑远离大梁百里,大梁武卒不便。当请四乡之民,忠厚有勇武者充之。驿卒之职,多传消息,必择身捷腿快,口齿伶俐者。”众人听了曹包的话,都觉得很有道理,也就统一了思想。
曹包一脸神秘地问道:“诸公以为,管邑之治,犹需何事?”
郑安平道:“管邑四战之地,首在戍卒。”
粟兄道:“城池不备,粮秣不齐,首在坚城而垦荒。”
犬兄道:“区区百户,而为五十里之治,焉得如意。首在募民。”
小四道:“管邑诸事不备,岂但一事!”
众人听了小四之言,都笑了。
曹包道:“诸公之言皆善,而右伙之言犹中鹄的。诸事不备,其所赖于诸公也。而臣所为者,愿与管邑添一车行!”
众人皆睁大的眼睛,问道:“车行?”
曹包道:“荥阳车行随军征战华阳,屡建功勋。且华阳城外,有四车行,各有功劳。君上以为,管邑之盛也,车行其行乎?诸公皆无车乘,行走不便。若有车行,但与钱即可佣车,岂不便宜!臣于草莽之中,伏于车行,得遇唐叔等,皆豪杰也。诸公建驿,臣建车行,消息四达,财货流通。一官一民,各得其所,实乃两全!”
郑安平等对曹包的出身其实并不知情,现在才知道,曹包是车夫出身。想来觉得好笑,自己四人是驿卒出身,当了官第一想到的是设驿站;曹包是车夫出身,当了官第一想到的是建车行。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郑安平道:“管丞所言,必将不虚。车行之立也,全赖管丞。所需工料,愿管丞细细开列,一并上计。俾春后得建也。”
曹包道:“诸公驿舍,自当上计。臣之车行,其实私商,不出公帑,不必上计。愿管令划行一地,令其建造即可。一应所需,皆由车行自应。其所维持,皆出营利,亦不必经官。”
四人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修建车行不需自己掏钱,建好了要用才掏钱,不用也不用管。满口答应下来。
大家发现自从曹包到了以后,事情好像有了头绪,不似以前跟没头苍蝇似的乱碰,找不到方向;而是能够很快得到决策,并进入行动环节。这种不自觉的感觉让大家感到振奋,好像有了主心骨。
然后议论的话题转向小四。郑安平道:“右伙于大梁城一酒肆之女有旧,欲纳之。自轻自贱,而不敢言。丞其有所教之!”
曹包嗤地笑了,道:“右伙,士也。酒肆,细商也。门不当,户不对,其婚难成。纳之为妾可也。”
小四道:“吾与其女,相识久矣。年渐长而生情,各自回避。心常惴揣。惟恐为人所先。非敢以高门而自大也,非敢以小户而轻之也。”
曹包道:“兄既有意,弟愿为之。兄可告以其状,弟请人为媒,必为所动。兄其纳之!”
小四道:“其酒肆即立夷门外。其父肥胖,人称豚二。幼时,吾与侯兄出入其肆,其女尚幼。忽忽十年,其女长成,竟生情愫。”
曹包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展转反侧。此兄之谓也。既有其人,可央媒氏。”
城主道:“如大夫求城中诸女,微庶自当作媒。若求大梁中人,非微庶所能也。”
郑安平道:“左伙犬兄,家居圃田,或于城中求得佳人,城主其留意之!”
城主道:“是有何难。待字闺中中,虽不多,亦有十余。大夫其有中意者,即告之,必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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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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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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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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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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