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道:“此柲所工者,在九漆九凉,其木其竹,其藤其丝,虽稀有,未为贵也。”
郑安平道:“但得此柲,需钱几何?”
张禄道:“此世家自制,钱焉得!”郑安平只得死了心。自己的家族不要说积竹柲了,就是普通的柲,甚好一点的硬木都难寻。这么一来,他想着如果将此柲据为己有,要怎么才能补偿其他的兄弟。
吃过饭,两人感觉天上掉下些冰凉的东西,开始以为是下雨,定睛一看,是雪籽下来了。郑安平道:“先生,下雪了。天寒地滑,小心在意。”
张禄道:“在意得。”
郑安平把餐具放入鬲中,拿到后门的沟边冲洗干净,放回厨下,进了张禄的厢房。道:“旦日往拜诸子,但言欲得此柲,观他者所欲,而定取舍。”
张禄道:“前分四兵,勿及于柲,奈何告之!”
郑安平道:“此柲吾等皆不识,故未及也。亲承先生相告,其值犹在兵上,价无量也。若不告之,是诬也。于心何安。”
张禄道:“公子仁心,盖出天也。既如此,可往相告,但观其意可也。”
郑安平允诺。
雪夜无声,万籁俱寂,两人拥“罐”而坐,天南海北胡扯一番,直到困意上头,郑安平才回到房中休息。
雪下了半夜,渐渐停了。第二天早早地吃过早饭,郑安平一身士子装,披了斗袚,头上顶了笠出门,先往粟兄处来。
横穿过大梁,买了三束干肉,让店家用麻绳穿了,拎在手中。进入城东郊,前行十里,拐进一个里中。大雪天,许多小儿都在里外广场戏雪。郑安平叫住一名小童道:“驿卒粟父今在否?”
小童道:“在也。”向旁边叫了声:“浣儿,有父寻汝家!”
一个正在打弯腰雪仗的小童直起身,往这边看来,见到郑安平,奔过来见礼道:“郑父安好!”
郑安平以手摩其顶,道:“往拜汝父,其在家否?”
浣儿道:“在,在!”蹦跳着领着郑安平来到自己家门口,推开门大叫:“父,郑父至矣!”
正在厨下忙活的粟妻直起身来,见是郑安平,也过来见礼,道:“郑兄安好!”听到声音的粟兄跑出来,也过来见礼,对其妻道:“是郑令也!管邑之令!”
粟妻改容敬道:“郑令安好!”ωωω.χΙυΜЬ.Cǒm
郑安平顶着斗笠,不好回礼,手上又拿着干肉,不好拱手,只得以口应道:“粟嫂勿听兄言,吾等兄弟,还在一处官司。”取下一条干肉递给粟兄道:“谨奉束修,以消残岁。”粟兄急忙接过,道:“敢承郑令之赐!”
郑安平道:“吾等兄弟,勿得官腔。官腔且等官司里行!”两人大笑,粟兄把干肉递给其妻,又接过郑安平的斗袚,道:“稍浸雨雪,略为烘干。”也递给妻子。引着郑安平往堂上来。
两人坐定,粟兄道:“昨得数金,内人喜难自禁。炊粥特加盐梅。今兄复赠束修,晚来复有盐梅矣!”
郑安平道:“吾兄功业所得,正当如此!”
粟兄道:“焉得如此。武卒出大梁者,万五千人,北邙之下,五千殒命,但余万人,皆赐二爵,除有少过者以爵抵罪,余者皆无职。若非郑兄,焉得居显位而得厚䘵。遑论枉死者。”
郑安平道:“管邑,四战之地,无险可守,无城可凭。所依者,不过百余人,皆无意南亩,而逐什一之利。御贼之不暇,其奈守土何?”
粟兄道:“管邑立城百岁,必有自守之道,惟吾等未知耳。入邑问老,礼所必然。备而咨之,可得其详。若守御者,吾等皆武卒也,练士之法,虽难尽备,亦得其概。择士而练之,可得之矣。”
郑安平道:“虽然,邑只百丁,且少力田,焉得练?”
粟兄道:“壮丁一队,壮女一队,老弱一队,分而练之。月旦评之,其佳者赏之,其劣者罚之。比及三年,可得矣!”
郑安平道:“如是则幸赖粟兄矣。”话头一转,道:“麻兄所遗之兵,原以四,吾兄弟四人各得其一。昨携兵至家中,老臣有识,得麻兄长戟之柲,盖佳木也,其值或过于兵。弟不敢隐瞒,特告诸兄。当以分之。”
粟兄道:“郑兄差矣。四兵三甲一弩,前已分尽,其柲者,非吾所敢知也。贵臣既识得为佳木,兄可自存之。不可丈五之木,虽佳其何!还劳郑兄相告!”
郑安平道:“吾之长戟毁于兵阵,兄其知之。若麻兄之戟柄寻常,弟即不告而自取也。惟其柄乃柲也,故必得告之,不敢私也。”
粟兄道:“兄其过矣。兄其留之,弟何敢言,敢劳兄告。”两人又谈论了赴任后的细节。决定以五日为期,轮流休沐归家。每次带五日之粮,就在城中借宅而炊。反正城中尽多逆旅,料无所碍。议定,郑安平说还要拜访其他两人,告辞出来。其妻将烘热的斗袚托出来,粟兄交给郑安平,帮他结束好,送出门外。
出了里,踏雪沿陂道而行,过数里,转入一里去,同样叫了一孩子引着,来到犬兄的门前。叫开门,犬兄是单身,家中并无二人,见是郑安平,迎入室内。郑安平奉上干肉,同前说了祝福的话。犬兄道了谢,把肉收回厨下。随后将郑安平引到堂上坐下。郑安平道:“适过粟兄,彼妻得粟兄之䘵甚喜,食加盐梅矣!”
犬兄道:“粟兄有家有业,非若吾等,孤身一人,纵有千金,亦无所用?”
郑安平道:“兄亦当婚娶,何其晚也。”
犬兄道:“如兄者犹未也,弟何敢先之?”
郑安平道:“吾为君上赐婚,汝其知之。复当赐汝也。”
犬兄笑道:“兄与君上有护驾之功,自非寻常,弟焉能及。但家中稍得其闲,或将有命。”
郑安平道:“兄之高堂尚有力,非如弟者,家道中落,乞食于他乡。”
犬兄道:“如兄之能,高大门楣,可立待也。重整宗庙,血食祖先,可期矣。”
郑安平道:“麻兄所遗四兵,吾兄弟各一。昨携兵至家,老臣有识,知麻兄长戟乃柲装也。其柲盖佳木也,其值或超其兵。兄其有意乎?”
犬兄道:“弟少识,不知其柲,亦不知其用也。兄之戟柄毁之久矣,可自留用之。”
郑安平道:“前议四兵,吾四人各得其一,是不知柲值也。今知其价或超兵者,弟不敢私隐,乃告于兄。”
犬兄道:“郑兄于麻兄出力最多,多得一柲,亦所应当。弟意就付于兄,麻兄必无他言。”
郑安平道:“多承犬兄之赐。”
犬兄道:“弟赖兄,乃得左伙之职,于君上门下得薪二金。但从征华阳者,皆晋二爵,所得职者少,其薪远不及也。”
郑安平道:“但得吾兄弟相聚,事无不成。然管邑,危邑也,四战之地,无险可守,城小无池,更少戍卒。捕盗尤为其难,而况御敌乎!”
犬兄道:“管邑近于长城,但守得一日,援军必至。或因其兵少,过而不攻,亦未可知。至于城小,虽于御敌不利,然管邑之民颇猾黠,若城高大,恐非吾等之福也。”
郑安平道:“管民猾黠,兄当以何策御之?”
犬兄道:“是有何难。吾备一藤鞭,兄其下令,但有不服者,吾当鞭捶之。谁敢不服!”
郑安平道:“如此,甚赖犬兄。”
闲聊一会儿,郑安平说还要去拜访小四,就告辞出来了。
又行数里,来到小四家。小四让进室内,郑安平把干肉递过去,小四道:“郑兄至家,何必携礼!吾等兄弟,何来虚礼。”
郑安平道:“非为虚礼。时近岁尾,汝当稍得肉食,乃得渡岁。”
小四道:“孤身一人,要甚肉食!”
郑安平安慰道:“虽孤身一人,亦当自爱。汝为右伙,年得二金,再于管邑垦田,或得百亩,亦足养家。可迎一二亲眷同居。”
小四道:“家在百里之外,但稍得钱养之即可。”
郑安平道:“若只百里,胡不归?”
小四道:“初,侯兄引吾离家,同投武卒,家中甚不喜,闻除吾籍。十余年未归,焉得一日归之。”
郑安平道:“四兄若得高爵,高大门楣,父母自然心喜,到时重归宗庙,不亦善乎!”
小四道:“承兄吉言。惟族人素与武卒有怨,以武功得爵,非其所喜,恐转增忧!”不过他忽然转笑道:“年时或往侯兄处,兄所赠束修,得其用也。”
郑安平道:“四兄常往侯兄处?”
小四道:“侯兄与吾近乡里,长吾十岁,常为霸。吾幼时甚不肖,每为父兄所挞,常得其祐。及长,乃随之离家,共为武卒。故时亲近之。”
郑安平道:“兄为管伙,侯兄其知之?”
小四道:“吾亲告之!”
郑安平道:“侯兄何言?”
小四道:“侯兄但言,开疆拓土,创力唯艰,当量力而行,勿为已甚。”
郑安平喟然道:“侯兄之言是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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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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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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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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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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