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管邑周边的一些小邑中,不时出现一个须发皆白、身躯佝偻的乞丐。在闪过管邑后,往北边而去。
秦使果然在第三天下午到了,并未携带随从,只有一乘安车。而那名乞丐也一闪而过。秦使持节符进入几乎破败的管城,郑安平主动迎出来,其余诸人也都出来相迎。使者很年轻,节符上书写的身份为“谒者王稽”。这是管邑成立以来接待的第一位官方使节,还是名秦国的使者。全体官员都不敢怠慢,集体在馆驿接待。郑安平和曹包比较懂迎来送往,在堂上与王稽闲话;粟兄、犬兄负责安排食宿;厨下的女人都给传了话,今夜不许出活,做完饭就回家,每人加一份工钱。小四带着驿卒四下加强巡逻,惟恐有失。同时派一名驿卒飞奔入城,快报秦国使者将至。
郑安平首先致礼道:“管当魏西道,魏秦交好,实管邑之幸也。秦使之至也,幸何如之!”
王稽并无隐晦,道:“臣使于魏也,在告秋伐之止也。”
郑安平表示不解,问道:“何谓秋伐,奈何止之?”
王稽大大咧咧地道:“管令有所不知,岁初,华阳战后,……汝知之否……三晋与秦共盟,岁秋则伐一国,今岁当伐楚国。此之谓秋伐也。然则楚以太子入质,亦与秦盟,不可伐也。臣秦命报与魏与韩,秋伐中止矣,兵粮可解也。”
郑安平道:“此诚民之幸也,国之幸也。”
王稽道:“民何幸?国何幸?”
郑安平道:“民免刀兵,国得保民,不亦幸乎?”
王稽道:“汝其知乎,秦民人人欲战。战而胜之,晋爵而加官,一首一级!汝知武安君乎?首战得五级,晋不更。再战得十级而卒无伤,晋官大夫。再战,其营先登,得千级,为公乘。其方廿也。而立之年,乃晋为左庶长。若无战,焉得若此!”
郑安平不敢和秦使犟嘴,道:“秦以军功制爵,魏以礼义为治也。”
王稽道:“秦亦有礼义。如臣者,秦王命而使于国也,报成,功一级,赏一爵。”
郑安平道:“无生死之忧,而有功业,不亦乐乎?”
王稽道:“焉得岁岁使命,而使命归己耶?其有索城、邀质,往往数往而不得报成也,徒劳无功!”
郑安平有意挑逗道:“其使若成,功一级;其有加者乎?”
王稽道:“然也!若得隐密军情,酌情而加之;若得野遗之贤者,随其才而加之;若于使命之外,复得其利者,随其利而加之。”
郑安平道:“魏国其有贤者遗于野者,必为信陵君所征也。”
王稽道:“不然。信陵君固仁者,天下英雄尽归之。然焉得尽揽无遗?”
众人不以为意,随意说笑。直到粥熟饭成。郑安平等还专门为王稽煮了鱼,捣了干肉。众人退出后,郑安平让大家都回家,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值守。
入夜,张禄束发戴冠,着士子之服,出现在城边。巡城的郑安平见了,引着他潜入驿舍中。然后自己进入房间来见王稽。
房间里点着火把,闪烁、跳跃着。王稽听见门外有人报管令求见,赶紧迎出来,果见郑安平站在门外。
王稽把郑安平请进室内,道:“管令到访,必有训教!”
郑安平道:“贵使其欲加功耶?”
王稽眼光一跳,盯着郑安平,良久道:“魏有贤人可与俱西游者乎?”
郑安平道:“臣里中有张禄先生,欲见君,言天下事。其人有仇,不敢昼见。”
王稽道:“可夜与俱来!”
郑安平道:“不敢劳贵使久候,张禄先生见在门外。”
王稽道:“如此,请引入拜之。”
郑安平出来,带张禄进入房间,与两人引荐了。
两人叙礼毕,王稽道:“先生夜见,必有以教我。”
张禄道:“秦王之国危于累卵,得臣则安。”
王稽道:“何出此言。秦王有穰侯、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武安君,皆天下之才也,而辅佐之。百战百胜,国安若山。先生得无以虚言骇世耶?”
张禄道:“非所谓也。臣居山东时,闻齐之有田文,不闻其有王也;闻秦之有太后、穰侯、华阳、高陵、泾阳,不闻有王也。昔崔杼、淖齿管齐,射王股,擢王筋,县之于庙梁,宿昔而死。李兑管赵,囚主父于沙丘,百日而饿死。今臣闻秦太后、穰侯用事,高陵、华阳、泾阳佐之,卒无秦王,此亦淖齿、李兑之类也……”
王稽制止道:“止。此非臣所敢闻也。愿荐先生入秦,先生待我于三亭之南。三亭近洧水,愿先生垂钓其间,效姜太公之故事。臣以访之,同载而归。”
张禄道:”臣以何服入见?“
王稽想了想道:”短褐、茅蒲、袯襫可也。“
张禄道:”臣谨喏!期之何进?“
王稽道:”臣首入梁,次入郑。从郑返秦,道南道,则出三亭。“
张禄道:”谒者深知中国地理。“
王稽道:”臣本周人,寄食于韩,由韩入秦而为谒者。但知一二韩地。“
张禄道:”臣为仇所索,不敢累于谒者,请即辞,期于三亭!“
王稽道:”先生亦颇知地理。“
张禄道:”中国地理,臣或知一二。“
王稽道:”先生必为王所重。“
张禄不敢怠慢,立即出来。郑安平在前面观察。好在天阴昏暗,管邑无事不点火把,暗夜则入寢,并未与人相遇。来到桥边,郑安平从怀中取出一包铜钱,递与张禄道:”先生此行也,吾不得相送。愿先生此一去也,龙入大海,虎入森林,任君驰骋。“
张禄道:”大恩不言谢!臣但有尺寸之进,皆公子所赐!“
匆匆几句说完,两人相辞而别。
郑安平回到馆驿,没有再与王稽交谈,王稽自行灭掉火把就寢。他躺在地上,心里十分混乱。今天的事他不知道是对是错,是祸是福,甚至不知道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不会这么做。但张禄的言谈明显切中要害,想人之所未想。就凭这一点,他在秦国也不会碌碌无为,自己跟着立点小功,也是意外之喜。他惟一没有想到的是,这可能是一个陷阱!
郑安平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甚至王稽主动开口询问,处处配合。他也没有想到,这可能是被安排好的!ωωω.χΙυΜЬ.Cǒm
这一夜,郑安平就在馆驿休息。王稽一夜无事,郑安平也一夜无事。但两人同样心事重重,第二天相辞时,两人都是黑眼圈。
三天后,王稽回到管邑,还住在馆驿中。依然是郑安平负责接待并守夜。两人夜谈很久,各自通报自己所知的各国情事,但都心照不宣地回避了张禄的名字。郑安平部魏王对取消伐楚是何意见,王稽道:”魏王言,其兴也秦,其止也秦,其在秦也!“
郑安平有些不甘心地问道:”信陵君或有其言。“
王稽道:”臣非议于魏也,但报知于魏也。魏王但有所问,臣一无所知!“两人均笑。
送走了王稽,郑安平心下难安,却又无人可以相叙。开始眺望南面,而后又眺望北面。无时得安。小奴察觉了郑安平的不安,小心地询问是否有不好的事要发生。郑安平强作笑颜道:”焉有其事,但恐韩与秦至矣!“他们并不知道,信陵君已经与韩王达成妥协,管邑既由魏王封于信陵君,复由韩王封于信陵君,这样,韩对管邑的威胁事实上已经解除。但这事由于”丧权辱国“,只限于少数人知道。
在那段烦恼的日子里,辅导盖聂练功,成为惟一可以开心的事。而盖聂所展现的武学天赋,令所有武卒,包括曹包,都啧啧称赞。
张禄回到豕三家里后,依然恢复乞丐装束,抓了把土擦在脸上,把刚刚洗干净的脸又弄得肮脏无比。第二天开始,逐步向南乞讨。直到王稽返回管邑,才换了短褐,背个包袱,一路行到三亭。
三亭在尉氏和郑国交界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城邑。张禄在三亭觅了个小逆旅住下。捡了根枯竹,从自己的衣裳上拆下些丝线,也不用鱼钩(其实是没有),每天就往不远处洧水河边垂钓,引得一帮小孩都来看。
王稽完成使命后,立即出郑南门。驾车过了洧水,往东而来。到三亭时,已是夕阳西下。王稽和张禄模仿周公见子牙的桥段,演出了一番,让人看上去是王稽找到了大贤。然后两人就在三亭的逆旅中共宿一夜,第二天继续向南而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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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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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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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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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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