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晋斐白派人守在柳枝巷附近,除了防着小姐,恐怕也是防着得知消息的柒瞳等人找过来吧?
影二心忖道,以晋斐白的手段来说,这次确实算是难得有几分良心的……虽然小姐还是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也不知晋斐白如今是什么心情。
苏小昭半晌没有出声,屈指敲着下巴,蹙眉思索起来。
“那魔方,本是用来引起晋斐白注意的,没想到信物不在他手里,如此一来,倒是引来了其它见过信物的势力。”
她长叹一口气,说:“你们说,若是我现在再以苏建钢的身份,弃暗投明找上柒瞳,说与他合作,会如何?”
“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影二森然瞥她一眼,毫不留情道,“别忘记了,他身怀波斯国异术,何须跟你区区一个门客谈条件?况且,你才从晋斐白眼下逃走,他自然会警惕于你。若你以苏建钢的身份出现,怕是没有巧舌如簧的机会,就直接栽他手里了。”
“说的也是,看来只能另寻它计了。”苏小昭再叹气,继续蹭着下巴思索。
“今晚柒瞳既没有随手下离开,看来是打算留在这儿,暂避一段时间了……影二,之后你先不用再下药,否则内力迟迟不恢复,他早晚会心生怀疑。”她说。
“这不行,”影六探出了头,摇头如筛道,“若柒瞳恢复了武功,小姐与他待在一起,岂不是很危险?”
“总防着也不是办法,还不如主动出击。”
苏小昭抬手打了个响指,说:“明天让影五回来一趟吧,其实我也想弄清楚,他那所谓的搜魂之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
毕竟是习武之人,身体恢复的速度比寻常人要快上许多哪怕是在缺衣短食、喝着苏氏涮锅水药的恶劣环境下。
所以一大清早,苏小昭醒来出门时,便看见坐在溪边的男人。
他已在地上架起火堆,正动作娴熟地将削尖的木枝,穿过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架在火上翻烤。
或是因着伤势,他的动作也放得慢条斯理,透出苍白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和的晨曦,显得洁净而难以靠近,乍看去,还以为是在摆什么祭坛。
她已经将一个重伤之人,逼到爬下床去自食其力捉鱼了吗?
“公子,你伤势尚未痊愈,还是让度娘来帮你吧?”
苏小昭缓步走过去,伸出早已沾满罪恶的双手。
“不必了。”柒瞳看她一眼,便继续翻着手中的树枝。
她悻悻收回手,坐下在火堆的旁边,愣愣地看着面前不断飘来香气的烤鱼。
说起来,她还没有吃过烤鱼,看着似乎味道不错的样子……
她一不小心就看入了神。
直到叉着树枝热气腾腾的烤鱼,被伸到她的面前。
苏小昭抬起头,讶异地对上男子淡淡的目光,支吾道:“给、给我的吗?”
“嗯。”
柒瞳微抿唇,应了一句,便见到面前女子的眼睛像是一下子被点亮,忍不住弯唇笑起:“请等等!”她倏地起身,提了裙角往茅屋内走去。
不出一会儿,她手中便托着一个碟子走出,步态疾而不急,带出几分隐秘的轻快。
她坐下身,接过他烤好的鱼放在碟中,先将娟巾细细擦拭了手,接着低下头,开始认认真真地剥起鱼肉,挑去鱼刺……
穷讲究。柒瞳随意扫她一眼,心下讥嘲。然后,他取过身边的另一条鱼串起,继续放上火堆翻烤。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瞥,却让正在剥鱼肉剥得不亦乐乎的苏小昭心头一凛
不对劲!他这凉飕飕又讥嘲的小眼神是怎么回事?
苏小昭剥鱼肉的速度不由放慢下来。
不对劲,他该不会……在这鱼里下了毒吧?
苏小昭越纠结,手下动作越发的慢。
“怎么还不吃?”
听见柒瞳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传来,苏小昭拖延时间的动作一顿,毅然决然地抿起唇:烤鱼以后还有得吃,小命就这一条,她不能赌!
她一咬下唇,目光坚定地将悉数挑去鱼刺的碟子,往他的方向一推,故作不在意地移开视线:“我不饿,公子吃吧。”
火舌上,被翻至一半的鱼停下,冒出“啪哧”一声油脂滴下的声响。
沉默的时间似乎久了些,苏小昭疑惑看过去时,见到对面男子正垂下头,接过她推来的碟子,以指随意将肉拈起,放进唇中慢慢咀嚼……
“麻烦。”他含糊说了句,语气依旧嫌弃。
呔,赌错了!
苏小昭十分痛惜地收回目光。
没有看见对面的柒瞳,在她低头一霎时,本就微上翘的唇弯起轻浅弧度
果然是中原女子,示好还如此委婉。
柒瞳将剥好的鱼肉吃完后,便将手中已经熟了的另一条鱼,递过去给面前女子:“拿着。”
然后他看也不看她,起身就离开。
刚迈出一步,似又想起什么,他取出腰间银钱,掷在她前面,质感清透的声音依旧幽凉:“这些也拿着,明天去买些人能吃的东西,我不想再次看到什么六根清净菜了。”
苏小昭枕着手,用食指一下下点着桌上的银两,唉声叹气,第一次觉得不义之财如此不可爱。
身后,似乎同样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唉声叹气。
苏小昭回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一角的影五。
“小姐,这仙人掌,又忘记浇水了……”他低喃一句,取过旁边的细壶浇起来。
苏小昭默了默,肃色道:“就是,影二和影六怎么办事的?!”
“小姐在说我吗?”
脚步沉滞的“黍伯”推开门后,挑了挑眉,健步走过来。
房梁上,也探出少年无辜的脸:“小姐,你答应了影五会准时浇水,我怕多浇了。”
见她心虚地默不作声,影二又望向影五低哼了声,语气不善:“区区仙人掌,费力养什么?扔我种的药盆时,就不见他啰嗦半句。”
“咳咳。”苏小昭忙清了清喉咙,打断这不妙的气氛,“人齐了,说正事说正事。”
见三人望来,苏小昭朝影五招了招手道:“过来过来,我想问柒瞳当初在北番,是如何对你使的搜魂之术?”
这并不是多好的记忆,影五偏头想了一下,说:“当时我因重伤不甚清醒,恍惚间记得他以手触上我额头,嘴唇似乎在动,我却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影五眉心微拢了拢,说:“那时我只顾尽力放空,不去想任何事情。可纵使如此,脑子里却像有记忆不受控制涌出……或者说,更像是被一股莫名神秘之力从脑中抽出。”
“甚至有一些细节,分明是我不曾记得的,却历历在目,像是真实发生于眼前。”
“原来可以深入到大脑的潜意识吗?”苏小昭蹙起眉。
“什么是潜意识?”影六忍不住问。
“就是人的意识中未被觉察的部分,比如曾经历过,却内隐得很深层的记忆。”她解释道。
“小姐,你问影五这事做什么?”影六小心将身子探出了一些,趴下头问她。
苏小昭微顿了顿,而后露出一种小心翼翼的、犹豫不决而又试探的眼神,说:“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大胆的计划,想要试一试……”
“小姐。”影五平平的声音响起,视线却锁定她,“上回小姐说完这句话,就带着属下去跳悬崖了。小姐这一回,打算想做什么?”xǐυmь.℃òm
影二闻言眉一扬,警惕看向她。
影六在房梁上险些一个脚打滑栽下,小疯子不会又要乱来了吧?
“额……”被说中心思的苏小昭,幽幽瞪影五一眼,这家伙,平时看着木木愣愣的,放冷枪倒是不含糊!
“如果柒瞳的手段,只是探寻潜意识的话,对我而言,或许不算太危险。”苏小昭说完,便闭嘴不再多言,似乎对她来说也不是多好的回忆。
影二复杂看她一眼,说:“你别乱来就好,反正顾家信物已经当摆设十多年了,也不急于一时。”
隔天,苏小昭想着去一趟七里巷的谷歌家取些书,待回来时再买些零碎,应付柒瞳便是。
但也不知柒瞳忽然抽的什么风,她刚戴好笠帽,挎上竹篮要出门,却见他推门走了出来,然后,他看定她虽无梳妆却容色清丽的脸,忽而皱眉说:“你一个女儿家,孤身外出晚归也不成体统,我与你一同出去吧,刚好我也要购置些东西。”
什么?她并不想他跟过来碍事啊!
苏小昭愣了一瞬,说:“可是,公子你的伤……”
“不碍事。”他冷然睨着她,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径直取过旁边黍伯做农活用的笠帽,自顾自戴上去。
他将帽沿压得很低,使人看不太清眉眼,然后越过她走出:“走吧。”
苏小昭只好无奈跟了上去。
“公子,此处居于偏隅,路也难走,去市集也须得一个时辰……”她踟蹰说着,见男子面露不耐烦之色,于是不再多说。
走出一段路后,苏小昭忽而出声唤住他:“公子,等一下。”
柒瞳拧眉回头,却见她已快步远去,走到了一位驶着老牛车的农夫跟前,细声说了几句话后,便递过一些银钱。
然后她回头,遥遥对他一弯唇:“公子,一起过来吧。”
……
老牛车的轱辘吱吱作响,驶在乡野间的小径上。路并不平坦,坑坑洼洼崎岖难行,两人坐在装着稻穗的车身后,也一路随之晃悠。
午时阳光正盛,苏小昭索性将笠帽摘下,遮在脸上挡阳。
“平日见你过得贫困潦倒,想不到还处处娇贵。”柒瞳倚在车身上,面色有些苍白,眼底却带讥嘲之色。吃个烤鱼,要用绢巾将手擦拭一遍又一遍,晒个太阳,又还得遮遮盖盖的,倒像个娇生惯养的小姐了。
苏小昭在笠帽下抬起脸,认真纠正道:“这不能叫穷困潦倒,读书人的事,得叫清苦淡泊之真。”
柒瞳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倒是会解释,一套又一套的。”
“公子要知道,知富不如贫之无虑,知贵不如贱之常安……”
“别啰嗦,我不想知道。”柒瞳不留情面地打断道。
见她怏怏不得志般皱起鼻子,重新将脸藏回笠帽下,柒瞳才嘴角翘起,笑了笑。
……
老牛车一路颠颠簸簸的,很快到了人声繁闹的市井处。
两人重新戴好了笠帽,并步走进去。
“你在此处等我,我去购置些东西,过一会便回来。”柒瞳忽然说。
苏小昭点了点头,也不多问。
柒瞳掀眸看了看她,便抬手将帽沿压低,走入了人群中。
苏小昭望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在一个个小摊前挑拣起菜来……
在一声声的吆喝叫卖声中,苏小昭挑来选去,已经装了满满一篮子的果蔬。
只是,菜买得再好也白搭。
影卫部里的人,厨艺一个不如一个。
苏小昭幽幽叹了口气,自从影一不在之后,影二的清炒蔬菜便成了三人永恒不变的桌上菜。想着想着,她便格外怀念起影一那满是杀气的菜式,好歹影一还是个熟手。
“苏、苏夫子?”
忽然一声怯生生的、犹豫不确定的带着稚气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苏小昭挑菜的动作蓦地一顿,然后自然而然地付了钱,转头起身离开。
“苏夫子,是你吗?我是虎子啊!”身后稚气的声音急急追了上来。
她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加快脚步,却险些撞上走过来的柒瞳。
“发生什么事了吗?”柒瞳抬头看了一眼追过来的虎子,又看了看埋低头的苏小昭,“那小孩是在叫你?”
“苏夫子苏夫子,你等等我,我是张虎子呀……”这一嚷,便嚷得街上不少人看了过来。
“没事,认错人了,快走吧。”苏小昭低头扯了扯他衣袖,脚步停也不停,就带着他往前快步走出。
柒瞳皱了皱眉,看着她紧抿的唇,没有说话。
“哐当哐当”一连串声响,似是迈着小短腿追赶的男孩,被不知何物绊倒在地上了,“呜哇……苏夫子……”
七八岁男孩的嗓门,简直大得出奇,这带着哭腔的嗓子一喊,顿时整条街的人都注目过来了。
这死孩子!苏小昭磨了磨后槽牙,若不是顶着这张人设已定的脸,她一定会让他领略一下专治小儿夜啼的苏家疯小姐之作风。
而不是眼下似受触动地杵在这,微白着脸,身子摇摇欲坠。
柒瞳低头看着她,眉头凝起。
像是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般的挣扎,女子绷起的后背倏地松了下来,然后,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她终于转过身,在街上许多道目光中,缓缓走了过去。然后,她蹲下身,对着从嚎啕大哭到戛然安静的男孩,唇边挽起一个无可奈何又黯淡的笑容,轻声扶起他:“行了,虎子,你怎么还是那么爱哭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大概或许可能会是周六晚瑟瑟发抖套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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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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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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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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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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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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