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昭随意坐在草坪上,背后倚着大石,一边卖扭蛋,一边敲叩指节默背着手上的曲谱。
“咦?建钢兄弟……”却是孙堰柄忽然凑了过来,在苏小昭有些脸黑的神色里,他翕动了几下鼻翼,疑惑问:“你身上怎么没香脂味了?闻着还怪不习惯的。”
苏小昭举起曲谱敲开他的头,笑骂:“臭小子,我这不是支的月俸用完了,没钱再去寻花问柳了吗?”
她本来刻意弄一身脂粉味,便是为了掩盖气息,既然银狻都发现是她了,自然没必要继续熏着自己,也熏着它了。
“难怪啊,你连我们的一枚铜板都要榨干净。”孙堰柄恍然,一副对扭蛋机又爱又恨的模样。可怜他娶媳妇的老本,都快要被掏空了。
苏小昭笑了笑,掩唇压低声音朝他说:“放心,等下个月你们拿到月俸了,我还会再出一本《建钢兵书·二》,小兄弟记得多来光顾。”
孙堰柄嘶嘶地倒抽着凉气,深感她所说的“月俸回收计划”之罪恶。
“算了,这最后的五枚铜板也贡献给你得了。”孙堰柄一拍大腿,从腰间掏出五文钱,心疼道,“就当是给建钢兄弟你去寻找兵书灵感的钱。”
瞧他身上的女人脂粉味都淡到没了,也怪可怜的。
“好叻,承惠。”苏小昭笑逐颜开地收过钱,“孙兄请。”
孙堰柄熟练地一扭动手柄,扭蛋机下咕噜噜掉下一只画有三颗星的木蛋。
“三星蛋呀……”孙堰柄无甚趣味地砸了砸嘴,打开取出竹签,“这画得方方正正的是什么?”
苏小昭顿了顿,险些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自己派来的托。
她只停顿几秒,便缓缓说:“哦,这个呀……是新出的一种小玩具,可以管它叫魔方。”
“这可是三星奖池里的顶级奖品了。”她从箱子里翻出了魔方,示范性地拧动几下,然后递过去给他。
“我要这玩具管什么用?”孙柄堰无聊地拧了几下。
“嘘……”苏小昭低低竖指嘘一声,脸上流露出几分猥琐之色,说:“你别小看它,这可是检验真男人的东西。”
“检验真男人?”孙柄堰挑了挑眉。
本来周围还在闲聊的几位近卫兵,闻言也偷偷竖起了耳朵。
“没错,唯有在十息以内,能将这魔方恢复成原状的人,才是真正的智慧与手速并具的真铁汉。”苏小昭声音不大不小地道。
“十息之内?”孙柄堰皱起眉,望着手里转来转去,都毫无章法的东西,怀疑道:“这不可能吧?”
苏小昭朗然拍他肩膀,窃笑说:“嘻嘻,看在一场兄弟的份上,不瞒你说,宜春楼那些个什么娇娘柳娘的,她们都稀罕小爷的原因,就是因为小爷我这一份得天独厚的智慧,与多年锻炼的手速啊!”
又开车车?众人哂笑,自然这词也是跟这位建钢兄弟学的。
在孙柄堰不信的目光下,苏小昭接过他手上魔方,随意扫了两眼,便举起手,朝众人规律地打着响指:“来,你们以这个速度数数,小爷露一手给你们看看。”
众人笑道:“数就数,准备了。一、二……”
声音方响起,众人便见到那名为魔方的方形木块,在少年的掌里指间,居然以一种近乎快到只余幻影的速度,飞快地翻腾旋转起来——
“五……六!”“成了!”
少年得胜的声音与数数声一同落下。
“唉,看来还是受限于材料,影响我出手的速度了。”少年摇摇头叹道,露出人生寂寞如雪的高手状。
“这看起来也不难嘛。”“就是就是,那笨小子不行罢了。”
“喂喂,说谁不行呢?”孙柄堰顿时梗脖子嚷嚷起来了。
苏小昭但笑不语,随手又将魔方拧乱了,丢回去。
然后她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角,笑吟吟道:“行了,我不是针对谁,但在座绝对没一个比小爷更男人的。”
……
成功拉满全场嘲讽后,苏小昭便功成身退了。
她也不急着再去推动什么。
在这世子府里,她凡事只踏出一步,接下来便顺其自然,在晋斐白眼下,能少一分刻意是一分,若不成功再想它法。
如愿送出了魔方后,苏小昭本来是打算去找银狻的,可惜这一日横生枝节了——
今日清晨,杨大学士差人递了信帖,说是会与宁夫人于戌时前来见她,也就是谷歌。
宁夫人……
苏小昭揉了揉太阳穴,太后无端端的,出宫找她作甚?
关键是,只有杨大学士与太后前来……苏小昭一凛,恐怕雍和璧并不知情吧?
想起上次杨大学士吞吞吐吐想说、却被雍和璧打断了的话,苏小昭颇觉有意思地勾了勾唇角。
也许事情,比她想象的有趣?
是夜,七里巷。
“驭——”
伴随着车夫一记略显尖细的驭马声,一辆外观并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巷子深处的宅子前。
车帘掀起,衣摆轻拂。
一看便知是养尊处优的女子的手,轻搭在了车夫的手背上,款款下了车。女子约摸二十七八岁,但周身气质高华,是寻常南宛女子没有的气度。身后,杨大学士谨慎地趋步跟着女子。
“蒙杨大学士与宁夫人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已扮作谷歌的苏小昭,于门前拄着拐杖,对两人揖身一礼。
“谷歌先生无须多礼,是我与杨先生冒昧打扰了。”
她的身份,三人都默契地心照不宣,哪怕再明显不过。
虽低着头,但苏小昭能感受到,宁夫人自下车后,视线便一直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身上。
“里面请。”苏小昭只作不知,一笑后让身道。
秋夜凉风阵阵,简陋的宅院里,多了两个在篱笆内浇水、打理草丛的奴仆——自然是影二和影六。
“敝处简陋,让宁夫人见笑了。”见她望向院中四角的篱笆与草丛,略有停留,苏小昭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说:“谷歌闲来无事,便在院中种了些豌豆。”
“全是豌豆?”杨大学士好奇问。
她点头:“是。”
宁夫人缓慢收回目光,微惑看着她,“可谷歌先生,为何种如此多的豌豆?”居然是在院内用篱笆隔出了好几处。
“豌豆可是个有趣之物,日后可与宁夫人细说。”苏小昭笑了笑,抬手作势,“外头风大,劳步屋内说话。”
老奴上了茶后,苏小昭便示意其退下。
“不知二位找谷歌,是有何事?”她问。
杨大学士先出声道:“其实,上一回老夫与谷歌先生饮酒相谈后,便将谷歌先生不愿署名之意,也告知了宁夫人。”
“不错,先生澹泊高风,实是常人难及。”宁夫人以茶盖轻拂开浮起的茶叶,于氤氲水雾中,浅浅看向她,
仅仅是听杨大学士的转述,她便能想象出,眼前这青年在说那番话时,是何等光华。
他的才华,是玉韫珠藏,不轻易教人知晓,可一旦与之接触,便让人难以移目。
“谷歌一介凡夫,不敢当此谬赞。”
宁夫人敛下眸,轻呷一口茶。
茶是普通的茶,放在平日里,宫人压根都不会让她嗅着半分。她只是存一分好奇,他喝过的茶。
“摘星阁中,得闻谷歌先生一番辨言,且先生允将之记于碑文,是我等之幸。对于谷歌先生,我想着寻常之物,大抵也入不得先生的眼。”
宁夫人抬头淡笑,示意杨大学士拿出一份册子,递了给她。
“这是波斯国近日进献书籍的书目,上有数百册珍本书籍,谷歌先生不妨一看,若有感兴趣的便记下,我让人誊抄下来赠与先生,聊表谢意。”
果然,宁夫人见得眼前青年眸光明显一亮,看定她问:“这可以吗?”
“自然是可以。”她浅笑回,心情颇好。
苏小昭沉吟了一下,亦浅笑:“如此,便多谢夫人惠赠了。”
她拿起毛笔,一目十行地扫过数目,将看上的都圈了出来。
待杨大学士接过,扫过她勾选的书目时,却不由“咦”了一声:“谷歌先生只要这些?”
“这些便足够了。”苏小昭笑了下,收笔。
宁夫人也好奇地挑了一下眉,将杨大学士递来的册子打开,上面只有寥寥几本圈选的书,无一例外的,都是游记、杂谈的书目。琇書網
她抬起头,飞凤般的眼睛含笑睨来,说:“我以为谷歌先生会选些古籍孤本,或是大家之谈?”
“谷歌愧怍,自幼读书便不是为了寄兴于吟咏风雅,从来只是一意孤行地自娱罢了。”她拱手作讨饶状。
见状,宁夫人眉毛挑起弧度,笑意若深:“看来谷歌先生这一意孤行,便行至深远了。”
“夫人谬赞。”她回。
宁夫人收回目光,落在册子上的最后一本书上,不由露出诧异之色:“这是……大秦国的书目。难道谷歌先生懂大秦语言?”
“略通一二。”苏小昭颔首。
她说的大秦国,便是古罗马。
闻言,杨大学士也讶异看向她:“谷歌先生怎会识大秦国文字,莫非是曾去过那里?”因为无人能译大秦国的语言,是以摆在最后,权当形式,所以他方才也没注意到这书。
苏小昭摆手道:“并不曾,只是机缘之下,习得一些罢了。”
总不能说她当初玩各种原声版的古罗马全息游戏,为了代入感才学的吧?
“也对,史载尚不曾有人去过大秦国,抵达的极西之地,至远便是波斯国。”杨大学士捋了捋山羊须,但对她识得大秦国语言一事,仍是很诧异。
毕竟历年以来,即便是波斯国来使,也须带上西域语通事,再由朝中知晓西域语之三四学士,代为转译,方能勉强知其意。而大秦国在波斯国以西甚远,与南宛遥遥相隔,两国之间,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状貌。
他们只知道,那是一个繁盛不下中原之大国。
宁夫人眸色不定,看着她说:“《西域传》有记,‘从波斯西界循海曲至大秦四万余里,于彼国观日月星辰,无异中国’,传说波斯西界海水广大,若想渡海去大秦,遇迟风需二年有余,而海上凶险,死亡者亦不胜数……”
说至此,宁夫人却见眼前青年眼尾轻扬,竟似是忍俊不禁。
“谷歌先生,难道史书有误?”
苏小昭敛笑肃容道:“史书自有其考校之处,谷歌不敢妄言。若是宁夫人对大秦国有兴趣,可等谷歌将此书译出,还赠于夫人。”
不怪她忍不住想笑,实在是史载过于夸张。古罗马距波斯国西界,哪有什么四万里,至多不过四千里罢了。只是这时空与后世殊异,她也不好断言,还得看过这儿的书才作数。
宁夫人闻言眸光微绽,露喜色道:“如此极好,宫中还存有二三本来自大秦国的书籍,可让人一并誊抄给先生。相传大秦国黄金为地,香木为栋,象牙作门,纵横千万里而有大一统之势。若能得知其貌一二,南宛国事或许也有参考之处。只是我二人此来,本欲向谷歌先生表谢意,不曾想还是要麻烦先生了。”
苏小昭忍笑再忍笑,果然不管是哪朝哪代,这种对遥远而神秘的大国的揣测,都是如一的爱闭眼互相吹捧。
于是她抿唇,压下笑意道:“无事,举手之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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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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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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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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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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