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借摘星阁盛事,他得以受晋斐白青睐,入世子府成为一名门客,已算得上是大好的出路了,连身为都尉的父亲,也对这个过往不甚关注的庶子多了几分看重。
“还不知道,贤弟家在何处,是哪里人士?”方筑铁以手摩挲着一脸的虬髯,好奇问她,也不知是哪处山水养出的另类少年。
苏小昭摇头,少说为上:“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如今便四海为家吧。”
闻言,方筑铁原本因见着她小身板,而暗暗生出的几分猜疑,不由更加确定了。望着眼前鲜衣张扬的少年,此刻看起来却像故作平淡,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的迷惘神色,方筑铁眼中不由浮现出一些同情。
“这样啊,是我说错话了,贤弟别放在心上。”方筑铁暗叹,原来是孤儿,难怪身子瞧着就孱弱。看在两人难得如此投缘,连名字都罕见地投缘的份上,往后他要多关照几分才行。
少年却继续摇头,目光仍是思索的迷惘。
“没关系,只是这宜春楼的家,虽说繁盛许多,却是比不上钟陵县的千饮馆来得小意与温暖啊。”少年满目怀念地叹着气。琇書網
一脸同情的方筑铁差点儿没撞上廊柱。
……
苏小昭这一日在世子府,过得很平淡。没有见到晋斐白,也没有见到晋斐白身边的雪狼。
唯一的不平淡,是在华灯初上时,少年又换下门客衣衫,周而复始地,吆喝着开始卖起糖人画。
今日的生意比起昨日,似乎有了些起色。
待夜深,苏小昭便握拳捶着肩颈,收了摊车,回到身后的旧屋。
合上门后,苏小昭去摸桌上的打火石,想点起灯烛数一数今日入账几何。
然而摸到打火石的同时,还摸到了下面压着的一张纸。
她取过火石点了烛。
然后将纸张铺开,在灯下仔细看起来……
半晌,苏小昭一撇嘴,低声嘟囔道:“啧,什么鬼斧神工的画技,顾老将军再世怕是也认不出这坨玩意吧?”
角落处不知谁一声若有似无的冷哼。
不会吧?!影二这家伙还在屋内没离开?
苏小昭一噎,再回头看去时,只有簌簌风声从窗外灌入,空无一人。
“……”苏小昭默然片刻,笃定是对方心虚先遁走的。
她到窗旁张望一眼,见再无人影,便关起窗。她走回桌边,最后再细看一眼纸上的顾家信物,然后以指夹着,将纸张凑近火舌……
屋内火光骤亮,照见她脸上深深的思索——
画上那近似于方体的信物,只有两面平整,上面是拼接起的不知名图案,而其余地方却凹凸不平,千奇八怪,是以影二画得颇为囫囵。但能依照记忆画出大概轮廓,已经是十分难得。
可是,那形状似是而非的信物……
苏小昭按了按紧拧的眉心。
就像是,一个十三阶镜面异形魔方,而且被人摸索着,已复原了两面。
但令她不解的是,倘若这东西真是一个高阶镜面魔方,那它所需要的制作工艺,分明是远超于这时代的水平的。即使放在现代,一个四阶或者五阶的魔方,内里构成已很是复杂,之后每发明一种新的高阶魔方,都是经过漫长时间的研究与制作,至于更高阶的,便只存在于仿真调试软件里了。
而这时代,哪怕是工艺最顶尖的皇家制造司,也不该制造得出这玩意才对。
火光渐渐隐去,苏小昭也放下了手。
她现在只能自我安慰,这时代的制造大师真拥有顶尖工艺,毕竟这世道,连她只在书里见过的蛊,和闻所未闻的异术都存在,说不准真是中华儿女多奇志……
※※
自打那一身艳俗的少年进了府,晋斐白并没有再刻意关注于他,只吩咐手下门客,若他有可疑异动,再来禀报。
直至数日之后。
见身旁的门客欲言又止几番,晋斐白才轻抬眼皮,懒懒地瞥了手下一眼,说:“何事踌躇,直言便是。”
“前些日子,世子吩咐的事……”门客似乎还是有些犹豫,一副不知当说不当说的样子。
“可是那苏建钢有可疑之举?”
见世子神色有些不豫,门客忙拱手道:“回世子,那人……可疑倒是不可疑。不过,世子还是管管他吧?”连往日经过时都会多看他几眼的凝碧,近日都不搭理他了啊!
……
于是,晋斐白再次看到那少年时,便见少年正倚在池塘上的栏边,温柔无限地,托着他府上侍女的手——
在两颊微红的侍女怯生生的注视下,少年含着笑,连唇角也漾出了浅浅梨涡,他以指在侍女的手心上,轻轻点了,又点。
“小生看拂絮姑娘掌上的生命线,纵长且深,定是一个消凶聚庆,福寿绵长之人……”
“再看这智慧线,直而红润,可知拂絮姑娘兰质蕙心,品性高洁深雅……”
晋斐白扬手,止住了身后看不过眼欲上前阻止的门客,唇角笑意凉凉地睨着。他倒想看看,那平日里满嘴小爷,在侍女面前就一口一个小生的少年,到底怎么个巧舌如簧法。
“最妙的是这姻缘线啊,小生瞧着,大抵是近期红鸾星动之相。”那边少年笑意愈发的柔。
侍女微羞低头,怯生生问:“那、那奴的良人会是怎样的男子?”
“这个嘛,观这姻缘线的纹路,浅而细腻,拂絮姑娘的良配必定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日后也将对姑娘疼宠万分。”
“真的吗?”侍女羞怯又喜不自胜,偷偷觑眼前少年。
“小生怎会骗姑娘呢,尤其是拂絮姑娘这般令人心折的女子。”少年盈盈一笑,风流蕴藉。
然后,他摊开了手心:“凝碧、若茗、玉萤那些个丫头,小生向来是公事公办,收的六文钱。但无奈与姑娘实在投缘,便只收三文钱罢。拂絮姑娘,要替小生保守这个秘密哦!”少年尾音轻扬,像带了勾子一般,惑而艳。
眼看着侍女两颊绯红地离去,少年舔了舔微干的唇,眯起眼十分满足地将铜钱,塞进腰间愈发饱满的荷包里。
“这就是苏小公子所言的,捕寻灵感之法吗?”一道笑得不温不淡,如春水般料峭的声音响起。
少年倚栏低头、满足而笑的神色一僵。
“享着府上俸禄,与府中侍女调风弄月,苏小公子这不大合适吧?”男子尊贵的浅银色袍角平稳掠过,最后停在她眼下。
“咳咳咳,见过世子。”苏小昭清咳了几声,站直身子,眉头紧锁作苦思状,努力证明自己没有在划水摸鱼磨洋工,“草民徘徊于此处,正是在研究如何制出灵巧器具,至于看手相,只是偶尔路过便行一善罢了。”
“哦?苏小公子立于这池塘之上,不知有何物可研究?”晋斐白以手轻叩栏杆,带着凉凉的笑意问。
啊这……
苏小昭紧锁的眉头,已经从苦思状,凝定成苦大仇深状。
她转头望池塘一圈,顿了几秒,回身拱手:“正所谓道法自然,械具之制造,也是如此。这池塘内的一众生灵,便是草民的灵感来源。”
“怎么说?”晋斐白转眸望过来。
“世子稍等片刻。”苏小昭摸上了腰间挎着的工具小木箱,翻开盖,取出一张纸。
只见纸张在她指间飞快地翻腾对折,不消片刻功夫,便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纸青蛙。
晋斐白饶有兴趣地看着,这般将文人重视的纸张,当成玩物折叠的,这少年还是他见过的第二个。而第一个,是苏府那位疯名在外的三小姐。
“好了。”少年抬起手,托着那只纸青蛙。
少年向上的掌心,笼在柔和的日光下,似乎显得……有些过分的细腻。
察觉到晋斐白的视线微移,苏小昭指尖一动,索性将手掌再往上抬高,直生生凑到他眼下:“世子且看。”
晋斐白还没看清那骤然凑近的掌心,面前人便伸出手指,按压下纸青蛙的尾部,松开——
纸青蛙如同有生命般,一下跃起!
晋斐白别开脸,一瞬抬手,夹住跃过来的纸青蛙。
他微一挑眉,视线也移至手中的纸青蛙上。学着苏小昭的动作,他也伸手压下青蛙尾部,放开一霎,纸青蛙果然跃起。
“有些意思。”晋斐白又拂袖收回,玩味的视线逡巡在手中物什上。
苏小昭暗松了一口气。对上这老狐狸果然得小心一些,好在这尊贵的睿亲世子,也有个在京中众所周知的小弱点,便是对猎奇之物十分感兴趣,这才险险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前尊贵的世子优雅地撩起眼,对着她笑得异常轻浅:“既然如此,我府上还有许多奇珍异兽,不如看看苏小公子能否在它们身上,也捕寻到几分灵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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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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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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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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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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