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果说这一桩子事只算是笑谈,那此事的后续,便可称之为南宛少有的奇葩之事了
那日天色方青,忽闻不知哪家公鸡,与少女哭声齐啼!
一个个还沉浸在温柔乡里、梦犹未尽的公子哥儿们,被惊醒后自然是骂骂咧咧的,或出门或推窗要看个究竟。
“小爷可以解释清楚的!素琴姑娘,素琴姑娘,你出来听我狡辩…呀不是,出来听我解释啊”宜春楼大门前,一位衣着鲜艳得不像样的少年,正扒着老鸨的肩使劲冲里头喊着,叫嚷得撕心裂肺,扰人清梦。
“我苏建钢发誓,我对素琴姑娘是真心一片啊!”少年朗目一瞪,竖指朝天。
或许是由于刚被人粗鲁地推攘出来,少年束着的发和衣衫都还有些凌乱,但眉眼间颇有一种雨后晴空、万里无云般的明丽气质,不知情者一眼望去亮眼之余,甚至觉得有些同情。
被少年一手扒着肩的老鸨脸色一愠,拂开他的手,说:“小公子快离去吧,别拿我家姑娘寻开心了。”
楼上有凭窗的好事者,打着哈欠笑道:“芳娘你这说的就不对了吧?来这里的人,谁不是来寻开心的?”
“哈哈,可不是……”
“呵!”名为芳娘的老鸨气得笑了一声,扬了扬手帕,止住众人哄笑,却是回头愤然道:“素琴,你出来让大家看看,你昨晚到底被这公子弄成了什么样子!”
半晌,传来女子柔柔轻轻的低泣声。
“……妈妈,素琴不想见人。”
“素琴姑娘,这是一场误会,你出来见见我吧”听到女子的声音,少年眼里光亮一绽。
啧,难不成这小子看着白白净净、眉清目朗的,竟是一个有特殊癖好的残虐之人不成?众围观者都不由如是想到。
“有什么误会?别的公子哥来此处,若非是行听曲赏舞的雅事,也不过是行欢愉之事。”
“可这小公子倒好,既不听素琴抚琴,也不近她身子,反而趁着夜色,用胭脂眉黛,把我家素琴丫头画了一张艳俗大花脸,比那京西关老头捏的东施泥人还丑三分!”饶是老鸨自认识人无数,此时也觉不可思议,“诸位评评理,这分明是侮辱我宜春楼的姑娘!”
“噗嗤……”本来还有起床气的众人都被笑醒神了。
南宛之大,奇葩事天天有,但这算是哪出?
“芳娘,小爷实在冤枉呀。”少年见素琴左右不肯出来,便转而扯着老鸨的手,解释道:“小爷我只是自小见到喜爱之物,便忍不住下手妆点一番,让之更赏心悦目。”
去他娘的赏心悦目!
老鸨克制住嘴角的抽动,今早素琴那丫头捂着脸推门而出时,她差点没让打手把这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女妖怪给叉出去。
“我苏建钢可以证明,自己对素琴姑娘是真心的。”少年目光越发的湛亮,像极了能为向心上人表明心迹,而豁出一切的愣头小子。
“……”假如不是知道他做了那令人发指之事,连她这半老徐娘都差点儿有点心动了。啧,久经欢场的女子,还真就吃这一套吧?
少年一边紧搂着老鸨的手不放,生怕她走了一般,一边将衣物翻了又抖,跌落下十八两银子在地。
“这是世子预支给我的月俸,就是那位声名显赫,长得也比小爷我稍好看一点的世子晋斐白,你们都认识吧?”少年捧起碎银,长长的睫毛下,眼光看得人心头清朗,“小爷确实对素琴姑娘一见倾心,也是铁了心要替素琴姑娘赎身。呐,都说了小爷是世子门下,日后多的是钱,更不会亏待素琴姑娘。”
扣去前一晚连吃带嫖,花去的二两银子,世子支给她的钱,便只剩这十八两了。
见着了白花花的银两,又听得他是世子门下,老鸨眉心一动,愠色稍褪了几分,但仍是摇头道:“小公子,这怎么成哟?素琴在我楼里七岁开始学艺,又难得识字,如今二八年华正恰当,怎是十八两能买了去的呢?”
“那还差多少?不管多少银子,我都可以凑出来!我现今已是睿亲世子门下了,芳娘还怕小爷赖账不成。”
摘星阁盛事之后,有不少逗留在京的外来文人武士,自然少不了有同来见识京城温柔乡的人在,此刻听他一口一个世子门下、世子门下的,生怕人不知道他假了虎威,于是乎,一时楼上凭窗看戏的、楼下闻声围观的,都或是楞、或是笑了好小子,哪有门客这么坑自家主子的?也不怕那位世子过后追账?
不知谁咦了一声,道出这小子正是昨日在摘星阁,以让人不齿的投机取巧之法赢了众人,才被世子招纳为门客的那一位。
毕竟是才在兵斗馆出了一番风头的人物,连那身骚包的衣服都还没换,被在场者认出也不奇怪,各人交相絮语一番,原先不知情的人也恍然了。
“他方才就自称苏建钢,我就说这名字怎么别致得如此熟悉,原来就是那个把兵斗变械斗的苏建钢!”xiumb.com
“呔,这个无耻之徒,也就世子给他面子。”摘星阁落选后不得志的某学子低咒。
“小公子且收回银子罢,要想替素琴姑娘赎身,少说也需一百五十两白银,看来小公子一时也难以凑齐。”欢场之人自不在意少年品性如何,芳娘只是假意惋惜道,“小公子若真有心,日后便多来宜春楼,陪陪素琴这丫头便是。”
少年唇抿了又抿,想了一会儿,才将银子又塞回老鸨手上:“这些银子还是给你,虽然不够赎身用,也请芳娘宽限我多些时日,容我去想办法。”
“唉,难得小公子对素琴如此有心……行吧,芳娘索性也成人之美,在小公子攒好银钱之前,就不让素琴陪别的客人了。”芳娘掂了掂手上银子,扑了脂粉的脸稍稍笑出了鱼尾纹,便应承下来。
自从那位金主孙公子失踪之后,落了一身旧伤的素琴便鲜少有人问津,论身价也不比新人,横竖这买卖不赔本。
“那、我还能天天给素琴姑娘妆点打扮不?”
老鸨嘴角还未完全绽开的笑容,在少年期待又雀雀欲试的注视下,蓦地一僵。
……
“你说小姐她……这是真的吗?”
苏府里,听闻了自家小姐大清早在青楼门前,当街指天对妓子诉衷肠,还有闹得人尽皆知的过夜给妓子画妆一事后,影六深觉丢脸地埋下脸,额头就差直接磕桌子上了。只听少年闷气的声音响起:“影二,你看看我的脸皮,是不是一大早就跟着小姐一起不见了。”
他就说,怎么等了一早上都不见小姐回来,偏偏眼皮子还跳的厉害,肯定小姐又闹幺蛾子了。
影二拿起桌上茶盏,喝了一口发现是凉的,皱了下眉说:“放心,现在没人晓得苏建钢是小姐,也没人知晓你是她影卫。”
“……好像也是。”听了影二不温不凉的安慰,影六想了想,似乎又觉得没那么丢脸了,舒了一口气。
不过,他本以为小姐至多算是图新鲜,男装逛一下青楼,结果现在连青楼妓子都要领回家,还不顾一切要为人家姑娘倾尽家产了?
怎么可能呢,小疯子那么抠抠搜搜,连丢了埋在地下的银子都苦巴了个把月脸的人?
“难道……”影六脑子里不知怎的突然浮想起,小姐最初说过的那位什么“走马行街有满楼红袖招”的苏无缺,“难道小姐前世真的是男的……”
“你在说什么?”没听清对面人的低声喃语,影二微挑眉问。
“没、没有。”
在影二狐疑的目光下,影六奋力摇了摇头,像要甩掉什么可怕的想法一样,“我、我是说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影二移开眼,淡淡道:“反正有影一跟着她,随她去便是。”
“眼下该担心的是,小姐两日后就要进宫了。”影二说。
“是呀,之后小姐可怎么办?怎么可以让小姐一人孤身进虎穴呢?”想到苏小昭现在的处境,影六也皱起了眉,一脸苦闷。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他都担心不过了。
“你看这段时间,先是晋斐白来苏府议亲,又是宫里让小姐去做什么预选女官。眼看两日后,小姐就要进皇宫了,可小姐又答应了晋斐白,之后要去世子府当门客。现在都火烧眉睫了,小姐偏偏还在流连花丛……额。”影六尴尬地打住了声音:他都说了些什么,怎么能说小姐在流连花丛呢?
“影二,你说我们该怎么帮小姐是好?”
总之,小疯子做了这么多自断后路的事,是真以为自己会术不成?
影六揉着脑门,越想越苦闷了。做影卫难,做他家小姐的影卫更难啊……
影二毫无情绪地说:“帮?最差不过我们做好帮她收尸的准备。”
影二和小姐又闹脾气了?影六气得正欲驳斥,头上屋瓦声忽而一响。
下一刻,一块坚实硬朗的瓦片朝着影二脑门的方向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
影二不慌不忙踏出一步,侧身让开。
“谁?”影六下意识仰头惊声道。
“当然是偷听到将要被人图谋弑主、因此打算先下手为强的你们主子我。”屋瓦豁口的那一处,伸出了苏小昭阴森森的脸来。
“小姐?”影六惊喜的声音,“你怎么在上面?”
“刚才听你们谈到我,就让大影儿把我放上面了。”苏小昭慢悠悠地推开天窗,被身边人带了下来。
一身浓浓的脂粉味熏得影二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落地后,苏小昭便拍了拍沾灰的袖子,大方说:“好了,正事要紧,不计较你弑主的动机了,让你安排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与她身形相似的女子已按我吩咐,潜入宜春楼了。”影二扭过头,他擅制药,嗅觉更灵敏于常人多倍,那脂粉味于他不异于折磨。“不过,你确定那名妓子真的会跟你离开?”
“如果她还没懦弱到连摆脱命运的路都不敢走,她会的。”苏小昭如是说。
“还有,别一口一个妓子的。人家姑娘答应了以后跟我混,就是我的人了。”
他们在说些什么?是在计划什么事吗?影六一头雾水地看了看眉头紧皱的影二,看了看低着头的苏小昭,又看了看并无诧异的影一,突然有些沮丧起来了。
“还有我要的身手不错、来历可靠、信得过的贴身丫鬟呢?找到了没?”苏小昭又问。
“嗤,要求如此多,你以为在南宛习武精湛的女子遍地都是吗?”影二说。
“所以没找到?啧,那我在皇宫还真有点儿危险了。”
不知怎的,影二神色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说:“找到了。”
“嗨,找到了还卖什么关子。白担心了。”苏小昭扬脸一笑,乐得挥袖道,“这样一来,后天就让素琴和你找的那人,一同乔装成丫鬟随我入宫吧。”
“……说话就说话,乱甩什么衣袖。”影二终于忍无可忍,以指抵鼻下。
不料苏小昭顿住动作,抬起头,仔细地端详一眼他隐忍不耐的样子,忽而隐晦地笑起:“既然这脂粉味,连你都受不了,看来对付它也差不多了。”
“对付谁?”影二疑惑,敢情他被用来试验了。
“关系差,不和你说。回头我悄悄告诉大影儿和小影儿。”
影二眉心一耸,险些岔了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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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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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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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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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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