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影六认为,或许是有谁路过,发现异常就顺手挖走了,但奈何小疯子不这么想,于是这一日,所有影卫都能听到小姐房中,传来了无数声“花溅泪、鸟惊心”的叹息。
次日,雍家的马车停在大门前。
苏姑娘终于不再悲春伤秋,整衣束发,束起袜子,应邀出门。
虽然影卫们都隐去了身影,但走出门的苏姑娘,总觉得有几道警告她不许晚归的目光,一直附着在她背后。
直至马车驶出长街。
待到了目的地,苏小昭谢绝车夫的搀扶,拿过拐杖,小心地下了车辇。
已是立秋将近,风清云白。难得的好天气。
入目是天地宽广,碧波粼粼,与一叶小舟。
坐于舟上的公子,漆黑的发,淡蓝的袍,听到动静时回头,于青水长天间一笑:“谷歌,你来了。”
心下叹一声何为秀色天成,苏小昭上了舟。
船夫轻轻摆渡而去,江风凉爽。
“和璧兄劳心了,知我身子骨弱,特意邀我来这江上泛舟。不过这儿确实好景色。”
苏小昭坐下在他对面,放下拐杖,与之对酌。
“谷歌不嫌小舟简陋就好。”
雍和璧也有些讶然。
上一次初见他,是衣衫邋遢、满身满脸的风尘仆仆,只依稀可见其清俊面容。琇書網
想不到今日再见他,只一身灰色便袍,长发被高高束起,明朗的面容格外鲜明,偶尔江风吹过,那一束长而直的乌发便向脸颊、向颈侧飞扬,清逸又清灵。
“难得见和璧兄不带幕僚。”苏小昭随意拨开颈侧的发,拿起杯便喝。
舟上只有船夫,与他们二人。
“难得?”
苏小昭顿了一瞬,想起“谷歌”与他不过第二次见面,说这话确实有点怪了。
她放下酒杯,笑起:“我还以为,一般达官贵胄出门,都会前呼后拥,气气派派光鲜亮丽。”
“只可惜,舟上容不下这许多人。”雍和璧也笑。
江风凉凉的吹着。
雍和璧以指摩挲了一下杯,低垂的睫毛似墨色渲染,“有一件事,不知谷歌可否告知?”
苏小昭疑惑看去。
“近来,玄溟门的人接二连三出现在南宛,不知可是玄溟门打算重新入世?”雍和璧淡淡一笑,像是怕她误会,解释道,“并非我有意探问谷歌师门之事,只是,此事关乎南宛国运,我才有此一问。”
“这……我并不曾听过师门有入世的指示。”苏小昭一个太极把问题推出去,“不过,门中人并非全是一心,我也不清楚其他人如何想。”
“和璧兄为何有此顾虑?据我所知,不论是我师妹,还是吹雪,都不曾真正参与南宛朝政之事吧?”苏小昭问。
“吹雪去了何处,谷歌可清楚?”雍和璧看向她。
十日前,这位本在世子府的歌姬,就如同凭空蒸发了一般,再无踪迹,只除了之前她派人送来的信。
苏小昭摇头:“度娘与我是同一师门所出,但吹雪并不是,我也不知其去向。”
雍和璧沉默了一阵,而后说:“十日前,秦家出兵去华夷山剿匪,一把火烧了三天三夜。”
苏小昭心中一紧,脸上不动声色问:“哦?与这事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剿的并不是匪徒。”雍和璧说,“后来我派了人去山上探查,山上之物,烧得大都只剩残骸,但也发现不少机关痕迹,显然不是普通山匪能做到的。”
“既然不是山匪据点,那会是什么地方?”苏小昭问。
“我能想到的,只有与镇国公顾老将军相关之地。”
苏小昭顿住,然后问:“为何有此猜测?”
“能让他们这样大动干戈、瞒着朝廷去做的事,绝对不简单。”雍和璧缓缓说,“而且,我昨日刚得到消息,顾老将军唯一的义子,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目前不知所踪,不知是落于他人之手,还是为了躲避什么人……”
苏小昭想起,她似乎确实是有一个舅舅的,但是从不清楚他的任何事情,而影卫们也从不主动向她提起。
苏小昭不由觉得,现在她的处境之所以一时风平浪静,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始终在朝中各方势力眼下的、她素未谋面的舅舅把火力都给吸引了吧?
但看影卫们不曾慌乱的样子,事态肯定不算糟糕就是了。
苏小昭心一定,就听到雍和璧说:“不知谷歌清不清楚,十六年前九篁岭一役,据闻顾老将军,正是被玄溟门所救。而他留下的信物,或许也与玄溟门颇有渊源?”
“……”苏小昭不语,只垂目看着手中的酒杯。
沉默,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一是她作为假的玄溟门弟子,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二是她作为顾老将军的亲外孙女,随口胡诌的身份居然与顾家有渊源,而她居然还一点不知道,失策!
好在,沉默大法是真的好用。
雍和璧见她久久不语,只道是问及别人的宗门秘辛了,便转了话说:“先是为睿亲世子爪牙的秦家,去华夷山剿了所谓的匪,后是在世子府的苏吹雪无故失踪,其中巧合,实在不可说不疑惑。”
苏小昭笑了笑,替自己和他斟满了杯,说:“和璧兄的意思是,吹雪可能跟睿亲世子透露了有关顾家信物的事吗?”
“只是有此疑虑。”雍和璧说,“我不清楚她是否和睿亲世子有交易,但她想必与剿匪之事有关。”
猜得没错,她就是被剿的匪中一员,还挨了一箭!
苏小昭窒了一下,缓缓说:“吹雪与我并非同师门,我不清楚她的用意。但是……”
她抬眼看向雍和璧,含笑道:“但我以为,睿亲世子是不会轻信一个歌姬所言的,以吹雪微薄之力,想必左右不了睿亲世子所为。"
雍和璧点头:“我也有此想法,所以不敢轻言肯定。睿亲世子足智多谋且多疑,苏吹雪来路不明,还是一名歌姬,他必然不会多耗心思在她身上。只是我不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如何得知华夷山的存在……”
苏小昭饮尽了杯中酒,酒性并不浓烈,甚至有些许果甜味,她觉得很喜欢。
为了犒赏他的赠酒,更为了报一箭之仇,苏小昭笑吟吟对他透露道:“睿亲世子,前一段时间好像出兵北番了吧?和璧兄不妨把目光放一些在南宛之外。”
晋斐白的手下在北番二王子身边谋事,要说没什么猫腻,她是不信的。
敌人的敌人,就算将来不是朋友,现在也可以临时性当一下朋友,毕竟给敌人添堵可不嫌人多。
雍和璧一怔,之前太后为了整顿朝廷,调虎离山,也为了消耗晋斐白的兵力去镇压边境,才用计让他出兵北番,莫非其中还有内情?
但说完这句似是而非的话后,面前的灰衣男子便垂眸不语了,显然不想深说。
雍和璧收起心思,轻笑摇了摇头,也替对面人斟了酒:“谷歌之言,和璧铭感于心。”
他知道,谷歌一直不欲卷入权谋斗争的泥潭,此刻提点一句,已是朋友之谊,他又怎会再为难他?
江上,两人把酒相谈甚欢,不再说其他。
待到天色渐晚。
苏小昭看了一眼天边晚霞,暗道不好。
小影儿的絮叨且不论,单想起影二便秘的黑脸,和他煮的便秘出来似的药……
苏小昭忙说了告辞之意,于是船夫摇桨而归。
待小舟快靠岸时,晚霞已散,天色初暗。
“那是什么?”苏小昭突然指着不远处岸边的点点光亮问。
“是百姓们在放河灯。”雍和璧看了一眼,含笑道:“近来摘星阁盛事,京城内的人多了不少,摘星阁又是平民百姓唯一跃龙门的途径,此番盛事,民间自是热闹非凡。”
“原来如此。”苏小昭点头。
待上了岸,见雍和璧要派马车送她回去,苏小昭婉言拒绝,只说自己还要买些零碎之物,便独自离去了。
天黑已成定局,她只好曲线救国,破财贿赂自家影卫了想起破财,苏姑娘就心中一梗,捂住心口,平复痛失了八十七两六钱银子的悲恸。
月上枝头,街上却灯火通明。
“彩绘花鸟灯,各个样式都有”
“八仙灯,莲花灯,便宜卖叻”
今晚燕都街头格外繁闹,处处簪粉飘香,叫卖声嬉笑声不绝于耳。
“老板,这莲花灯十文钱一盏,不如十五文卖我两盏可好?”摊前清朗的声音。
“不行不行,小本生意,不议价。”摊主说。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小生家门寒微,老板看在缘分上,便宜一些吧?”
“两盏,最低只能卖你十七文了。”
“老板,你且摸一摸我口袋,真就只有十五文了。”
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投去鄙夷的目光:听起来倒是个读书人,怎的这么寒酸计较呢?
一看之下,与摊主斤斤计较之人,是一名拄着拐杖、但面容清朗俊逸的男子。
“老板,不如我替你叫卖一刻钟,你再少我两文钱吧?”
众人更鄙夷了,长得也不算丑,又是读书人,怎就这般赖皮又不要身段呢?还能更没脸没皮吗?
正当僵持间,旁边有一个下人打扮的老人伸出手,付了钱。
“两盏灯,二十文,我替他付了。”老仆人旁边的女子说道。
苏小昭一转头:“宁夫人?”
正是前日在摘星阁遇见的宁夫人,此时她身边,跟着一个年迈的仆从。
老仆人接过两盏灯,递给她。
华服女子略转身,笑盈盈瞥她一眼:“既然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两盏莲花灯我便赠与你吧。”
弯起好看的笑容,苏小昭落落大方地接过,落落大方地道谢:“那便谢过宁夫人了。”
围观的人群“嘁”了起来,人家还真能更没脸没皮,居然坦然接受一个女子的钱。
看到一下子作鸟散状的人群,再看向眼前笑容软而明澈的男子,宁夫人唇角不由泛起一抹笑意。
“谷歌先生倒是不惧别人非议。”宁夫人浅笑说。她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如此心性纯净之人了。
两人并肩而行。
宁夫人身边的老仆人看了几眼,欲言又止。
“友人馈赠,有什么可非议的?”苏小昭说。
宁夫人摇了摇头,含笑想看他如何反应:“这世道下,一名男子,尤其是读书人,接受女子的钱财馈赠,难免会被人指脊梁骨嚼舌根的。”
“指脊梁骨吗?”苏小昭想了想,朗笑道,“既是难以望我项背之人,我又何必在乎他们说些什么?把那些人抛在身后便是。”
宁夫人一愣,随即也失笑。
倒是出乎意料的、简单又独特的答案。
我就喜欢评论区比我脑洞还大的画风,噗哈哈
崔铁花:不关我事,再瞎猜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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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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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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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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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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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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