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的黑云骁骑跟着冉闵一路强行冲杀,战马早已疲惫。
远远的就听见姚弋仲张狂的大笑声,“石闵小儿,梁贼人头,某先取之!”
石闵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火气不在姚弋仲之下,以矛杆狠狠拍击朱龙马,朱龙马吃痛,长嘶不止,飞奔向前。
但朱龙马是神驹,黑云骁骑却不是,石闵的从骑也不是,被甩在后面。
石闵在马上返身大吼,“快快追上,不可误了某之大事!”
一名从骑的战马忽然栽倒在地,接连绊倒数骑,发出一片惨叫声。
鏖战至今,人力纵然不怯,马力已竭。
李跃自己也累的直喘气。
然而石闵却没想这么多,策马复回,眼神已不是当初那般和善,有些冷。
李跃道:“梁犊以逸待劳,居高临下,麾下甲士必定死战,不妨让羌骑去触触霉头,我等怎可回复些气力,然后一鼓作气,杀上土丘,取下梁犊首级。”
石闵眼中的冷意这才去了一些,点头道:“行谨所言正是!”
李跃心中却有些不太舒服,自己尽了力,还不怎么受人待见……
另一面,羌骑虽然冲在前面,却并不怎么好受。
矮丘上,羽箭并不怎么浓密,却极为精准,羌人都是轻骑,人披皮甲,战马却光溜溜的。
射人先射马。
人中一箭,只要不是要害,会咬牙硬挺,但战马中箭,即使不是要害,也会立即混乱。
土丘下,羌骑一匹匹的栽倒,发出阵阵哀鸣,然后被后面的骑兵践踏至死。
而羌骑的驰射,从下向上逆射,射程大为缩减。
而且骑射的准度原本就不高。
高力禁卫在土丘上发出阵阵狞笑声。
这笑声也刺激到了姚弋仲。
姚弋仲火气虽大,却并不是莽夫,将羌骑一分为三,围着土丘盘旋,试图寻找贼军的弱点。
小小土丘,到处都是弱点,但也可以说没有弱点。
因为弱点都是针对人而言的,上面的高力禁卫不想活,只求死战,自然就没有弱点。
羌骑尝试从各个方向攻击,都无法冲上去。
梁犊在土丘了上挖了不少陷踢坑,战马踩上去,马蹄陷下去,立即骨折再不能动弹。
千余步军,凭借地形,生生挡住了七八千的轻骑。
这让李跃想起历史上的李陵,凭借五千丹阳楚人勇士,靠两条腿在草原上与匈奴八万余骑大战,前后杀伤近万人,匈奴人为之胆寒,若不是箭尽粮绝,加上叛徒出卖,李陵险些再杀回汉地……
梁犊挑选此处矮丘,颇为精明。
百余羌骑在土丘上和战马一起哀鸣。
高力禁卫将人俘虏,当着姚弋仲的面,一一割喉。
还不是一刀毙命,而是在喉咙上割开一个口子,让血缓缓喷出,人却如离了水的鱼一般在土丘上挣扎、扭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高力禁卫放肆的狞笑声,他们边笑,边割下死马后腿上的肉,这就么送入嘴中……
土丘下的姚弋仲目眦欲裂,“狗贼,若被吾生擒,必食汝肉,寝汝皮!”
喊声再大,也无法影响到山上的贼军。
李跃暗自庆幸,若自己冲上去,不知深浅,很可能也伤亡惨重。
当然,羌骑还可以靠人命去堆,七八千的羌骑从一個方向猛攻,不计伤亡代价,总会让杀上去。
但姚弋仲显然舍不得他麾下的精锐就这么断送了。
顷刻之间,战场又陷入僵持状态。
矮丘上的高力禁卫或坐或躺,保存体力。
李跃喝了些水,休息了半个时辰,体力有所恢复,士卒们脸上的疲色也去了大半。
这时北面大股步骑南下。
一看他们深目高鼻的长相,就知道是石斌麾下的邺城中军。
晋出于曹魏,继承了曹魏中外诸军的模式。
前赵、羯赵也都承袭这套兵制,石虎更是将羯赵举国可战之兵集中于邺城,将天下百姓充实冀州,强干弱枝到了极致。
也正因此,勉强维护住了他的统治。
这些步骑极为得意,每人手上提着几颗同族的人头,更有甚者马上挂了一圈头颅,奔驰之时,头颅互相碰撞,他们却在马上开怀大笑。
自相残杀并非华夏的特例。
华夏至少还一套表面的礼仪制度约束,而秦汉以来,匈奴、鲜卑、羯人的自相残杀更为惨烈。
数百骑簇拥着一员羯将远远观望,背后的旗号是“卫将军张”。
卫将军与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同列,仅在大将军之下。
“汝来此何意?”石闵策马上前。
张贺度说话都没底气,“见此处攻杀正急,特来观望,永曾勿疑也!”
“身为朝廷大将,缩手缩脚,汝有何面目对陛下重托?”琇書蛧
石闵不到三十岁,张贺度四十往上,两边的官职也差距巨大,但张贺度在石闵面前气势全无,仿佛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下马!”石闵大喝一声。
张贺度茫然的望着他。
“吾正欲取梁贼首级,借你战马一用!”嘴上说是借,实则是明抢。
石闵一挥手,身后的亲兵们上前。
张贺度身边的亲兵都看着他,但他却不敢动弹。
李跃在后面看的一愣一愣的,似乎羯人们都很畏惧石闵,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此地兵凶战危,汝既不战,休在此扰我军心,速走!”马被抢了,还要赶别人走。
不过石闵越是跋扈,羯人越是听话,竟然真的就这么走了……
石闵意气风发,“诸军听令,随某攻山土丘,取下梁犊首级!”
喊声虽大,动的也只有他的几百从骑。
黑云骁骑全都目光炯炯的望着李跃。
李跃心中一暖,这才是自己的手足、袍泽,两年多的征战,让大家紧密联系在一起。
石闵脸色一沉,他的那套对羯人好使,但对黑云骁骑并不管用,也不好发作,换了语气,“行谨,当随吾建功立业!”
这一刻,石闵又变成荥阳城的那个石闵,性格豪爽,平易近人。
这一战无疑会异常惨烈。
战场上的优势,从来不是兵力多寡。
梁犊起兵时手无寸铁,谁能想到他能一路攻陷长安洛阳?
“尔等愿随某死战乎?”李跃目光扫光众人,一张张或沧桑、或朝气蓬勃的脸。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徐成带头吼道。
“誓死追随!”众人朝春光烂漫的天穹举起了刀矛。
刹那间,李跃能清晰感觉到与他们心意相通。
石闵返身上马,两手持长刃在前,从骑紧随在后,即将出发时,他忽然回头,眼神极为复杂,有些恍惚,有些羡慕,还有些意味深长……
虽然是同路之人,却有着各自的目标。
李跃心中忽然有种明悟,石闵的城府一直隐藏在他豪爽的外表之下。
每个人都是复杂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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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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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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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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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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