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刺耳的心跳声按回平时的频率,他的双腿也在他平复心情的同时,不经意间迈入了这间棋室。
那黑渍渍的雪水,伴随着他僵硬的脚步,野蛮地闯入了这间贴满了白瓷砖地板一尘不染的象棋室。
当他回过神来,才猛然发现自己无意间在这棋室里留下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路,那带着鞋底纹路的黑渍脚印让他的脸更为窘迫。
原来,雪也不一定是白的。
原来,路有时候也是多余的。
他不敢去直视着棋呆子的脸,他慢吞吞的坐在椅子上,看了眼面前的棋盘,才发现自己坐在的是红色方,这边的棋子压根就没有被动过。
他又瞅了瞅对面的棋子,对面的棋子除了少了一只马外,也根本没有动过。
这又让他想起刚刚在棋呆子嘴里说出的什么炮五平六,将四平五什么的,整个人都嗡嗡的。
她是怎么能不用动棋子,就能说出那一步步高深莫测的棋路呢?
“请。”
棋呆子似乎没有计较他弄脏了棋室,她的声音又低沉下来,仿佛随着她这个请字,整座棋盘上那三十一个棋子,扑面而来的全是满满的肃杀之气。
当头炮,杨铮鬼使神差的走出了这一步。
啪的一声,棋呆子手里的马,有力的砸在棋盘上,那沉重的碰撞声,把杨铮游荡的魂儿都给扯了回来。
杨铮也手忙脚乱的跳了个马,棋呆子也学他架上个中宫炮。那被棋呆子捏过的炮似乎要比杨铮这边的炮更有气势。这个黑乎乎的炮,像极了历史武侠小说中那威力无穷的,黑糊糊的神武大炮。
那黑漆漆的炮膛里塞满了漆黑黑的炮弹,那黑魆魆的炮口对准好像也不全是杨铮这边黑压压的小兵,它黑黝黝的炮口更是对准着那藏在琼楼玉宇里脸色黑沉沉的老帅。
那明明在刚刚还与两名近侍,气定神闲聊天的老帅,好像也因为这架黑糊糊神武大炮,对着杨铮拼命呼救着。
杨铮脑袋里又嗡嗡嗡地叫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的支了个士,还没等他缓过气,棋呆子的炮就打了过来。
这一炮,杀的惊天动地。
这一炮,也好像也在棋呆子手中,变成她那边只会前进不会后退的小卒。
杀,拼,战,进!这四个本不该本不能也本不会一同出现的汉字,竟满满的附在这个黑炮上,让这只独闯杨铮军营的黑炮,像个明知一去无复返却一去不回头的英雄那般壮烈!
杨铮望着这个炮,好像读懂了李大爷为什么一直强调棋呆子是个狠人。
一个面对任何人永远都不会后退的职业棋手,一个每一步棋都充满着层层杀机的职业棋手。
怎么能让人不感觉到畏惧呢?
杨铮刚拿起了士想要撤回到它原本的位置时,他却发现自己握子的手,竟在不听使唤颤抖着。
他有些慌张的挑起眉偷偷瞄了一眼棋呆子,不得不说,自己看向棋呆子的感觉,和看向欢欢的感觉截然相反。
如果说欢欢是坚强中透着柔弱,那么棋呆子的脸是柔弱中透着刚强。
这份刚强也可以称之为自信,对这把棋胜负的自信。
这份来源于别人自信,又让杨铮满脑子胡思乱想着,那些存在在记忆深层里的脸庞一个个浮现在他眼前。这些脸庞,有的近了,有的远了,模糊了。有的天生懦弱,但能为了心爱的人,拿起了菜刀像个疯子一样活过。有的外表乐呵呵满脸都是不在乎,但实际上却为了坚守所谓的承诺而每天坚持着站着。也有的人,明知道自己没有天赋,还在朝着梦想的方向努力的,企图用勤奋来弥补那看不到的天赋差距。
这些清晰又模糊到走马观花的一幅幅画面,让杨铮心中也难得涌了一份壮士的决然。他的手也不抖了,还有那拼命向自己求救的老帅,也好像这一刻变得不是那般重要了。
他沉下头,放下了士。
拿起了马狠狠砸在这一枚看似势不可挡的黑炮上。
啪的一声,杨铮的棋路也变得和棋呆子一样又快又狠。
既然自己已经知道,棋呆子的棋要比自己下的好,也知道棋呆子下棋要比自己更有天赋,风格也要比自己还要狠厉,那么自己就一定要妥协吗?就不能昂着头反抗吗?
难道你和老天同时知道了一个故事的结局,就必须一定要妥协去顺应这个故事?
就算知道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一个来世界上凑数的人,就难道就不能心比天高?就…难道连做梦的权力都没有吗?
更何况,这还只是一局棋。
杨铮的脑子又乱又清晰着,连带着刚刚的涌出的种种感触也有些语句不通。
但他现在眼里只装满了这座棋盘以及场上还剩的三十个棋子。
棋呆子看着杨铮这以命搏命的下法有些许意外。她抬起头瞧着心无旁骛的杨铮,手中的棋子犹如跳舞一般,每次落子都发出了噼里啪啦,叮叮咚咚不同的声响。
而迎接她这听起来算不上美妙却看上去十分完美舞步的是,杨铮这义无反顾当当当当的演奏。m.χIùmЬ.CǒM
棋局很快就在这两个快棋手的交锋中,变得尸横遍野,那些刚刚死在棋盘上的士兵马车将士们,好似从地下了爬了起来,哑着嗓子说些模糊不清的话。
“将军。”
这次是棋呆子第七次还是八次说出将军这两字,她望着满眼通红的杨铮,说的很是尊敬。
伴随着这一声将军,那些在棋盘外的亡魂看着这已经被定格的棋局也不喊了,他们伸长了脖子望着这个结局,应该有些惋惜。
杨铮望着自己明知已经无路可走的老帅,浑身像是虚脱一般,靠在椅子上。
棋呆子在等,再等杨铮说自己输了。
但杨铮没有如棋呆子所期待那般说自己输了,他坐了很久,最后才用自己那两根还在发抖的手指,按着他那仅剩的小兵,用尽全力的向前方推了一格。
那双涨的通红的眼睛望着这个只会前进的小兵,终于有些酸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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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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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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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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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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