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人族的身体孱弱,重九也不疑有他。
吴寒向来受江引座的照拂,料想也不会有大碍。
只是重九并未料想到,吴寒竟然一病多日,音讯全无。毕竟以所有人对吴寒的认知,即便是吴寒病了,也耐不住沉寂,肯定会走出溶洞来寻他们说说话,岂会有这个性子一直待在溶洞内与冷漠寡言的江引座相视无言。
放心不下的自然也不只重九一人,人族里纷纷都在忧心吴寒这是突然间怎么了。若不是吴寒这病是真的病的不轻,那便是吴寒又惹了什么祸害他自己受了重伤。
向来鲛人族的溶洞,人族是不敢轻易入内的,皆是怕扰了鲛人族的清修。只是吴寒的身影迟迟未见,重九和平日里与吴寒最为交好的几人还是一道来到此处。
他们终是见到了吴寒,却未曾想到他们竟看到让众人忧心的水蓝华服少年以极其慵懒惬意的神情睡在冷若冰霜的男子膝边。少年的面色红润,着实看不出任何病色来,甚至就在这短短几日内还好像是圆润了一圈。
溶洞内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散落一地,落在男子与少年的周身,就像是不久之前刚经历了谁的任性把玩般。明柔的光倾洒在二人的身上,静谧流淌的时光似乎都就此停滞了般。
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少年的手竟然被男子紧紧地握在手中,似是并未分离过。
这般亲昵的举止,着实让在场的人全是惊愕。
在人族的眼中,鲛人一族冷情之至如同寒冰一般,而江逾白更是之中的千年寒冰。旁的鲛人他们还敢与其说上只言片语,只是到了江引座之前就都是失了胆子,头都不敢抬起与男子对上视线。只觉得男子身上的压迫之力,使人如坠冰窟般身子冷颤。
但偏偏吴寒似是全然不怕江引座,口中不知敬重的一声声直呼其名经常让旁人深受惊吓。虽然他们见到江引座的次数也寥寥无几,但从吴寒的口中所述之事,大概知悉江引座对他所照拂的吴寒确实有纵容之意。
吴寒自小就是个磨人精,能将江引座也磨出这份纵容来,那也真是不小的本事。
只是这份纵容如今看来……已不单单是如此简单了。
重九瞳孔缩紧,怔然地盯着那双交握的手。
这哪止纵容?
分明便是……
“吴寒修炼卜卦之术伤了神志。”
还未等重九混乱的思绪缓过神来,他便听到男子沉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伤了神志?”长鸿不可置信地看着似是昏昏而睡的吴寒。
他们人族在深海之域都以个人所长或其所好,各修其法。
而吴寒在尝试修了各种门道之后,终是选择了卜卦之术。
但卜卦之术毕竟是道破天机之术,不仅有损寿元,更是内藏凶险。
只是吴寒性子固执,一心只想学卜卦,旁人也无法劝得动他。
没想到吴寒年纪尚轻,这便伤了神志。
众人心中大惶之时,他们话中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面露困倦地眨着眼,望向他们的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惊喜的神色,反而有些呆愣的模样来。
“逾白,逾白……”少年并未多看那些友人一眼,也未多说一句,只是起身握紧了手中的手,看着身边的男子痴痴地笑着,像是在欢欣男子仍旧陪伴在他的身侧,毫无缘由地一直唤着江引座的名字。
着实有几分痴傻之相。
“吴寒,你,你不认识我了吗?”重九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慌张冲上前来问道。
吴寒的性子向来顽劣,重九此刻真希望吴寒是使了什么招数竟真的能让江引座与他一起演这么一场戏,就为了看他们都被吓得大惊失色的模样。
此时江逾白的目光淡淡一瞥过来,分明未曾有什么,重九又下意识退了几步,背后已是一层沁凉的薄汗。
“……阿九?”少年扭过头来,瞪了重九一会儿,终于辨认出了眼前之人是谁。
还未等重九露出欢欣的神情来,少年突然中气十足的一句话然他惊得瞪大眼。琇書網
“我是你爹!”少年的嘴角扬起,声音清亮,是往日里那般肆意妄然的熟悉模样。
几人此刻都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少年是真傻,还是装傻。
“吴寒,你别吓我们了。”性子向来有些胆怯的楚楠轻声说道。
“他们都不把我当爹爹!”却未曾料想到,吴寒竟然还转头去和江引座告状了。
更加始料未及的是,神态冷峻的男子脸上竟然真显露出些许笑意来。
终年清修,世间情爱浮沉于鲛人于无物,不掺染任何七情六欲。然而就是这般如同矗立在天穹之巅,理应将俯视万物众人只当做世间浮沉的鲛人,此刻深邃如墨的眼眸内对少年所自然流露出来的温柔,如同冰山初融的雪化为涓涓细流般在无暇冰面上折射出光的碎影,又似死寂荒凉的孤山黑影之上的不知世间疾苦的皎皎清冷月色,一时之间令众人心神恍惚。
“逾白,你真好看。”少年又痴痴地笑了,如玉面容上眼神专注,而后迫不及待地伸手抱住了男子,“我要给你当娘子,给你生娃娃好不好?”
身为吴寒的友人,几人在此刻都觉得头脑发昏。
若是神志正常,身为男子的吴寒又怎么会说出如此荒谬的话来。
“江引座,吴寒他,还能恢复的吧?”重九忍不住急切发问。
却只听江逾白如此漠然说道——
“这样也好。”
重九不可置信地望向江逾白,他独独未料想到这种回答。
众人也俱是哑然了。
他们一时之间都不懂,江引座这一句「这样也好」到底是何意。
吴寒对江逾白的情意,他们也都知晓,毕竟吴寒并非是一个隐藏心迹的人。只是,先不提鲛人一族冷情如冰,他们人族与鲛人便是不同世界的人,人族的一生何其短暂,他们的生老病死在鲛人一族的眼中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片刻。人族与鲛人一族相恋的例子虽然也并非不是没有,但这寥寥数桩前例里无一不是人族终生未能出深海之域半步,而鲛人在相恋之人离世之后断情苦修,最终却皆是渡不过天劫,命陨天雷。
吴寒有何何等喜闹的性情,又岂能安心于深海之域度过此生。
除了卜卦之术外,吴寒最喜读书,静文阁的种种与人间有关的书籍吴寒全部一一耐着性子读过,更将书中所述告知他们。人族心中都只他们并非深海之人,他们心中对繁城似锦的人间充满向往,那里是他们重返的故土,是他们所想更是他们将实现己愿宏图之地。
无论是谁都觉着,吴寒为江引座留在这片毫无生趣的深海之域必会抱憾终生。
吴寒后来终究是想开听了劝,笑着说要和他们一起回人间。
“江引座真的会故意伤了吴寒的神智?”
等离了江引座的溶洞,几人只能从长计议,只觉着江引座那句「这样也好」的意味里格外复杂。竟像是,江引座知晓吴寒要离开,所以故意使了手段伤了吴寒的神志。
只是,鲛人也会有这般的私心吗?
这与他们所知性情冷漠无欲无求的鲛人,完全不同。
“吴寒对江引座的情意我们都知晓,若是江引座对吴寒亦是如此,吴寒又岂会不留下。”楚楠思忖地说道,他之前只当做吴寒是一个人一厢情愿而已,如今看来江引座分明是对吴寒情意深重的。若是如此,楚楠觉得吴寒若是负了江引座的情意与他们就此离开深海之域,才真的是会抱憾终生。
“他是大贵之人的命途,他自己都已经算出来自己未来是吴门少主了。”唯安看着楚楠说道,“你觉着以吴寒的性子会愿意一直留在这片荒寒之地?”
是了,谁都知道,吴寒算出了自己的命途,他将会是商州的吴门少主。
日月交辉,壮丽山河,人间炊烟,归期将至。
这般深海之域里无日月更替得望不到头的日子怎能比得对人间的向往?
少年归来,一身抱负。
他们于深海习得的一身本事,将成为他们日后一生光耀的倚仗。
“在这片海域,谁敢负了鲛人之情?”刹华淡淡说道。
“若是吴寒不愿,那岂可强留?更何况是用这种手段!”重九恼怒地说道,临近归期越发得近,若是在此时出了什么乱子,那么等吴寒下一次能回到人间的机会就要迟了整整十年。而且也不知,十年之后吴寒是否仍会一直维持这般痴傻,禁锢于鲛人之侧。
“那你可有其他法子?”唯安此时笑了笑,话语中竟还透露出几分嘲意。
人族向来极为敬重鲛人,不敢冒犯。
若是江引座有意要将吴寒留下,那他们就是全无办法。
鲛人之间更是互不相扰,也不会有鲛人愿意出面来帮他们一把。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就置吴寒于不管不顾吗?”唯安这般带有讽意的语调,更令重九愤怒。他向来觉得此人阴阳怪气,此时更觉得对唯安愠怒异常。
几番争执不下,重九甚至怒得要对唯安动起手来,众人不得不堪堪拦下。
“我去找江引座。”重九终是气不过,转身就走,也没人再拦。
唯安随后也面色不虞地离开了。
只剩下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是毫无头绪。
“无知之人最为喜乐。”楚楠忆起溶洞之内江逾白和吴寒的亲昵之举,不禁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倒也觉着,吴寒这般过一世也是不错的。”
“便是鲛人又如何,怎能轻易定了旁人的命数?”长鸿蹙眉摇了摇头。
鲛人虽对他们有大恩,只是这也不代表他们人族可任由鲛人肆意摆布。
楚楠颔首,她也是知道这个理,她心中对她那位正在闭关的引座也有暗藏的爱慕之意。只是少女怀春那又如何,鲛人一闭关便是几百年不会再出,她即便留在此处枯等到迟暮也等不到什么。这般无疾而终的念想,她必然是熬不住的,只是——
“真是想不到,竟连鲛人也有贪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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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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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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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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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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