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沁血的嗓子眼里说不出一个字,随着元淮的这一句话,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无尽的回忆——
三井村里夜色烛光冉冉下与他衣袂相叠拥着他说与子偕老的柳生;
灵犀泉间映着纷繁皎白木丹花遥遥望着他问他可愿意为他蓄发的阿福;
还有金銮殿内紧握他的手笑意宠然地对他说只容得他一人如此放肆的元淮。
噬情咒仿佛仍在折磨着长明,让他永远都无法从这痛不欲生的情念中解脱出来。
渡不过。
已经渡不过了。
长明握紧了手中元淮塞给他的佛珠,然后抬手用力地抱住了元淮。
冰冷疼痛得千疮百孔的心,在此刻却仿佛得到了安宁。依旧如同寒潭死水,但终究不再挣扎。
若是渡不过,那便一同溺死于此吧。
既然人妖殊途,那不如一同死归。
明明已有了此等决意,长明的眼前却霎然一黑,而他怀中紧拥之人也悄然消失。
“元淮!元淮!元淮!”
长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他根本控制不住地惊慌失措喊着元淮的名字,瞪大澄金的眼眸在黑暗中寻觅着元淮的身影,然而这里只有虚空的漆黑将孤身一人的他吞噬其间。
“长明。”
听到这一声,长明的身体僵住了。
他转过身看到一片黑暗中有火焰破绽而出,墨袍之妖的身影踏火而来。
那张俊美妖冶的面容,一半明亮映火,一半昏暗沉灭,而那双血色的蛇瞳定定地注视着他。
长明的金瞳又是一片死寂,无神地望着眼前突兀现身的蛇妖——墨焰。
“我现在才明了,为何九百年前,你要留着我。”
墨焰却是勾唇邪笑着走近长明的身前说道,那双血瞳里却席卷着沉重的哀色。
“不过只因柳生一句,要你找个小妖怪作伴罢了。”
墨焰觉得这九百年相伴当真是可笑得很,终究只是应那人一句临终之言而已。
“你可知为何我对你下噬情咒?”墨焰伸手抚上长明冰冷的脸颊。
“因我抹元淮记忆一日,我便受焚烧烈火之痛一日,日日未歇。”墨焰从未提过,他的墨袍之下的躯体遍布烙印着狰狞的烈火焚烧印记,他低沉的声音却似诉情般的暧昧,“我痛着,我便也要你痛着。”
“我放你入宫,我是要你看清为皇的元淮已经不是柳生了,他负了你,他不信你,他护不住你,他更伤了你。”墨焰冰冷的指尖轻划着长明的眉眼,情意缱绻,“你与柳生也好,阿福也罢,相伴仅有几年,分离却有近千年。我恐你不过一腔痴念,心中偏执,并非真存情念。若是如此,噬情咒对你无用,你便知晓对元淮已无情。你若仍一直动情动念地痛着受噬心之疼,我等你终承不了折磨,磨了这情,心不再疼了,你便回来了。”
墨焰认为,此世间长明只有两处归处,离了元淮,长明必定会回到他的身边。
幽深皇宫终究圈不住长明,郁绿山林,流水落花,石桌酒酿,洒脱恣意……这才是长明心中所向的,他始终会飞回来的。
但是长明没回来,再也没回来。
“你倒好,一直承下来了。”墨焰冷声笑了。
长明一直在疼着,墨焰亦在痛着,两只痴妖谁都不肯放过自己。
“长明,我且问问你,九百年,我伴你身侧九百年……”墨焰的声音在发颤,他分明是笑着,嘴角的弧度却悲哀嘲讽之至,“于你而言,我仍旧什么都算不得吗?”
“柳生对你寥寥几许的好,你能记九百年。而我对你九百年的好,你却分毫都记不得。”墨焰瞪大着凝聚着暗色的血眸,控制不住地愤怒伸手钳制住了长明的后颈,强迫长明直视着他同样求而不得的偏执疯狂眼神,“这十年我囚着你,禁着你。那之前九百年呢?我对你的好,便都不作数了?”
整整九百年啊,墨焰一世妖生都不过伴着长明而已。
蛇族生性冷情,他却不留罅隙地将炙热的情念都倾注在了长明身上,不知分寸将独享的好都堆积在长明脚下。
“偏院是我为你建的,木丹树是我为你栽的。我与你住在那里几百年,你说走却也是一夕之间,不留念想。他要你留个小妖怪作伴,你便要着。他要你走,你便这么弃了我?”墨焰的嘴角嘲讽地勾起,他觉着自己当真可笑得很,赤红的双瞳里满目悲色痛意,“每日的木丹都是我为你摘的,木丹酿也是我为你酿的,但你看着那花喝着那酒,心里却从来记不得我半分是吗?”
长明的金瞳里泛起了微微的波澜。
“噬情咒……”墨焰轻声呢喃着,他的怒火缓缓平息着,指尖点在长明的心口上。
“长明,这十年,你可曾为我感到心痛过。”
墨焰知道的,答案定是未曾。
在长明的金瞳里,他永远都无立足之地,更别说占据心中一角。
墨焰的手发颤着放下。
“白w乃痴妖一族,当真不错。最为痴情,也至为无情。”墨焰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却浸透着无尽的悲凉。他笑得根本止不住,仿佛在耻笑自己荒诞可笑的九百年,和穷尽所有的痴念。
墨焰终是止了大笑,却依旧浅笑着注视着长明,犹如终于心死而无牵无挂。
“是我误了你。”
“若是无我,我父母亦不会夺人精魄育我,柳生也不会牵扯而死。”
“若是无我,那夜酉时你应该同元淮一同走,也不会分离五年。”
“若是无我,你终究得偿所愿,何必苦苦煎熬落得此等下场。”
一切,他才是罪魁祸首。
墨焰终是明了,他未诞生此世间,才是对的。
“长明,我偿给你。”墨焰伸手握住了长明的手腕抬起,他用尖锐的指甲将长明手中握着的佛串划开。既然长明要偿命予元淮,那这一命,便由他来偿。
墨焰和长明都注视着那串佛珠骤然断裂开来,佛珠纷然落地。
恍若桎梏二妖已久的无尽纠葛的执念痴缠都落入虚无,止于尘空。
“偿不了的,便罢了。”墨焰轻声说道,注视着长明的眉宇间是只对他的温柔。
墨焰微垂下头,闭上眼轻吻上了长明的手腕,而后终于彻底放开了长明的手。
“待一会儿,你便会忘了我,与你痴等的人如愿相守。”墨焰如此说道,向后退了一步。
长明怔住了,他不明墨焰所说何意。
“你以为只有你一妖会使那血咒吗?”墨焰笑了,当日元淮大限之日,他从贾无的手中救出了被抓的长明,而后他一路跟随亲眼远望着着灵犀泉边虔诚跪伏的长明被灼灼火炎吞噬。
长明有所求,墨焰亦有所求,可笑他祭献血咒的最重要之物已然被这仙人夺走了。他摘了支盛绽的木丹花投入那泉水中,起了那血咒,也见着了那位仙人。
“你求元淮永生长福,我便求元淮生不如死。”墨焰残忍冷酷地笑了。
长明不可置信地惊恐看着墨焰。
“再求你们死后得以相守,福寿康宁,都是你们的。”墨焰继续说道,嘴角轻扬却神色黯然。
“终求我不存于世,无人知晓。我的魂,那仙人囚着也好,毁了也罢,只要不入轮回。”
轮回转世,下一世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如此便好,让他记着这一切,永远陷在这深渊之中,埋藏其间,即便灰飞烟灭也无妨。
他不会再爱其他人,亦不会再拥有其他人。
“长明,我记着你。千转万年之后,我也永远只念着你。”
墨焰笑着,那双血瞳里缠缚着断不尽的痴念。
长明眼前的昏暗瞬间撕裂明亮如同昼晓来临,他看到自己不知为何竟站在灵犀泉畔。灰蒙的天穹落着绵绵的细雨,他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右手提着一盏白鸟花灯。
雨犹如只落在长明这一畔,恍若黄泉之水,自天而落。而神情落寞的墨焰却站在河的对岸,他的身后是铺天盖地的火焰,就连天幕都被艳红的火给遮盖了,仿佛即刻就要将他席卷其中烧尽。
墨焰拂袖而振,长明手中的花灯烛芯点燃,皎皎白鸟映着影影倬倬的火色。
[愿此身得以照世如灯,以魂为芯,为皇上点一世长明,永生长福。]
这便是长明所求。
可惜我身漆如墨,入不了你惜光的金瞳。
只得以魂偿你,你求那人一世长明,我便求我魂火燃得明艳,可引你渡往幻梦的黄泉之路。
“这最后一程,我渡你。”
墨焰勾起唇角笑着说道,他的第一眼是长明,最后一眼也要紧紧地盯着长明烙印脑中。
在这一眼之后,长明便会忘了他,而他也再也见不得长明了。
长明随后就看到墨焰转过身去,无牵无挂地走向那炙烈汹涌的火海中。
突然有种钝钝的刺痛从长明的心底挣扎着破蛹而出。
长明想要冲过去,但是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只得瞪大眼望着墨焰陷入火海的背影。
墨焰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来遥遥望向长明。xǐυmь.℃òm
他看到长明瞪红着眼注视着他,那双融着挣扎痛苦的眼眸里第一次映入了他的身影。
何必如此望我,让我徒留生念。
耀目赤艳火海中,墨焰浅笑着与长明说了留于世间的最后一句——
“何须念我,我本便是无情之妖。”
长明眼睁睁地注视着墨焰的身影被彻底吞没在灼灼火浪中,就如同彻底魂飞魄散一样。那燃烧的火浪在下一秒冲天而尽,消散一空,喧嚣殆尽唯余留寂静的雨声淅淅沥沥。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只有灵犀泉上,有一支沉落的木丹花枝浮起水面,随着水流漂走远去。
长明眼中的悲痛渐渐散去,他迷茫不知为何自己竟落了泪。
他拭去泪,微怔地抬眼看了看伞,又垂头望了望手中的花灯,而后勾唇笑了。
[长明,今夜酉时到灵犀泉来,我带你一起离开。]
雨风中浸润着木丹清幽的芬香。
马蹄声由远及近。
长明浅笑着遥遥望着那穿着一身蓑衣的青年迎雨驾马前来。
元淮翻身下马,眉眼里都是喜欣的神色,伸手将刚摘的那一支皎白盛绽的木丹花送至长明眼前。
归来之人,归来之妖。
终是如约而至。
"">情深不寿[快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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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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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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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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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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