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般寂静之地,耳畔却遥遥传来了琴音,洛旻便循着声走去。
一路也无人拦着他,不出一会儿他便寻到了苍君。
苍君正在听曲,说不准还在看舞。
只不过,那舞剑的六位舞女都死了,尸体零零落落地倒在地上,全部都是被一剑刎颈。那伤口都如此干净利落,甚至无血飞溅,殷红的血只是静静在地上流淌开来,一见便知是出自于谁之手。
而其余的奏曲之人都不敢停下,但却清晰可见那些女人的眼里都沁着眼泪,身体微微发颤,脸上的惶惶惊恐之色都明明可见。
也不知这人又是怎的心情坏了,洛旻虽是这么想的,但面上还是露出了几分惊慌失措的脸色。
“你来了。”苍君转过身来,男子英俊的面容之上无了往日的和颜悦色,脸上的冷峻之感凝聚着一种凌冽的杀气,让人只见了一眼便足以望而生畏。而后男子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洛旻嘴角勾起了一抹毫无感情的笑,伸手唤洛旻到他身边过去。
那白裘少年也不敢吭声,诺诺过去了,他的眼神在瞥到地上的六具尸体时都是仓惶之色。
待少年走到苍君身边,他站着不敢低头俯视苍君,也不敢擅自坐在苍君旁的石凳上。
少年此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而且还是在六具尸体旁,少年小脸苍白,显得更加害怕了。
“你怕什么?怕本座也杀了你吗?”苍君伸手一把将少年圈入怀中,那少年便就这么浑身僵硬地坐在了男子的腿上。他慌乱地抬眼望去,苍君的眼里依旧没有他熟悉的温柔,而是深沉的冰冷。苍君的手抚上了少年微凉的脸颊上,只感着少年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那双染着恐惧的水眸不敢直视他。
苍君的眉头蹙起,心里涌起无可按捺的怒火,而后手沿着少年发颤的脊背,用力抓住少年的后颈。少年立刻吃痛地蹙起眉来,而男子的力度不减甚至更重,他的大拇指扣着少年颈脖的脉搏轻轻地摩挲着,令人有一种下一秒男子可能就会扭断少年的脖子的错觉,“他们都是密谋要加害本座的该死之人,与你无关,你又有何可惧?”
少年身体的颤抖更加厉害,就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硬是被力度拽着不得不直视着男子,全身紧绷,一双眼渐渐红了起来。
这明明是鲜少的苍君与陈善如此贴近之刻,但二人之间却只余留冰冷的恐惧。
“说话。”苍君并没有打算就这样简单地放了少年,他手上的力度又捏重了几分,冰冷深沉的嗓音在耳畔并无停顿的江南乐曲里显得愈发的可怖骇人。
苍君本就是喜怒无常之人,此时这男子似乎是懒地在洛旻跟前穿上他往日的伪装,即便并其他举动,但依旧浑身都浸了一股狠厉的冷意,光是对上那双黑眸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杀人不好。”少年红着眼眶,哑着声缓缓说道。
少年的双手还僵在半空中,他的后颈疼痛异常本能地想要逃离苍君的掌控。但他又不敢伸手去挣脱开苍君,而后只能颤抖着握紧双拳,紧紧靠在自己的膝盖上僵硬得不动弹。
在瞥见少年这般小动作后,苍君的动作缓和了几分。
就像是不管是他做什么,这人儿都会这般顺从地受着,完全地被他掌控在手心。
苍君感觉到心里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些,他松开了少年的后颈,而后手轻轻揉了揉少年后颈处已经淤青的皮肤。与手上的温柔不同,男子微眯起眼来,那双黑眸里是冷凝傲慢的强势,他转头瞥了瞥低台上仍在颤抖着奏乐的人。
“不杀人,难不成等着被杀吗?”
整个庭院内,只感觉到萧索冷然之风啸啸,让人恍若深处与千年冰渊之中。
苍君随手捏碎了桌上一个酒杯,然后甩着手腕用内力扔出一片碎片。
只不过霎然之间,一名弹奏古琴的女子颈脖上现了一处血痕,而后鲜血喷涌。女子的眼里连绝望都来不及涌现,身体顿然倒在琴上,发出临死前重重的最后一声轰鸣,死不瞑目。
墨袍男子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残忍无情的笑来,开口道,“音错了。”
随后那骤然停顿的乐曲,又立刻参差不齐地开始了,每个人都惊恐万分地不敢弹错一音。
在苍君的眼里,恍若世间只有两种人,活着的人与该杀之人。
不过那该杀的定义,对于苍君来说太过广泛,甚至可以全凭喜好。这世间的万万人命,在此人眼里看起来都是那么轻微卑贱。然而这人却始终都是如此理所当然的做派,他的一举一动都融着浑然天成的气势,好似他生来便是这般高高在上,入不得他眼的都不该留存于世。
即便知晓这一行奏乐舞曲之人其间有要害他之人,他也乐意都放进府邸来。仿佛玩乐一般,将这些自不量力的低贱之人把玩手心,慢慢地折磨着他们。
他无须知晓到底是谁,只要都杀了就好。
——有一人,杀十人;有十人,杀百人。世人若皆想妄害他,那他便屠尽天下人。
“善恶有报……苍君杀孽太多。”少年望着苍君,低声说道。琇書網
“那哑儿可否想过,兴许遇到本座也是他们的恶报?世说因果轮回,本座只不过是替天行道?”苍君沉声笑了,那双冰冷的眼眸里却无丝毫波动。
“哑儿只要走你的为善之道便好了,既然本座杀孽已重,再多杀几人也无足轻重。即便日后得恶报恶果,也有本座受着,报不到你身上,你有何可惧?”
苍君说得如此一番轻巧,眉眼里满是轻蔑冷傲。
他还记得,陆子轩当日见他杀人情景,气红了眼,大声呵斥他孽畜。
那清雅如风的男子满脸怒容地望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那人的眼里都是厌恶,似是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又似是气不过自己当年捡了他回去,就该让他死在那间佛堂内才是。
是啊,净化了他这孽畜,这世间兴许才能多得几分清净。
“善良善知,善言善行,善心善德,善报善生。”
被少年的声音拉回了思绪,苍君回过神来看着还在他怀里的少年。
苍君忆了起来,这十六字是他曾经题字送与陈善的。
“若我此生行善为道,只望善报都许予苍君。”
少年的身体不再那般僵硬了,他的手轻轻拉住了男子的襟口,嗓音清浅。
“愿哑儿多救一人,能免苍君一人杀孽。”
苍君顿住了,他有几分怔然地望着少年。
那白裘的少年微仰起头,月色下面若凝脂,那双眼眸里依旧是那般干净清澈,好似本就掺不得一丝污色,也藏不得一句谎话。这世间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般的话,也好似,真就未有人像他这般全心全意待他。即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陆子轩,在此刻也好像比不得了。
“那本座杀的人要比你救的人多得多呢。”苍君的声音柔和下来,指尖抚上了少年的发丝。
“那恶报也有哑儿与苍君一同担下。”少年双眼定定注视着苍君,说得毫不犹豫。
苍君望着少年一会儿,最后轻叹一口气,然后伸手将少年抱入了怀里。
他用欺骗,却换得了少年一片冰心情思。
如若陆子轩有陈善一半真意,只怕,他与他也不会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苍君就是那地狱深渊的死水,毁灭一切,吞噬一切。世人亦或厌恶恐惧他,亦或崇敬信奉他。
有因恐惧被吞噬而拼命躲开他的,有站在岸边试着伸手拯救他的;有盲目跟随与他一同浸透血腥黑暗之人,也有用死亡来决绝逃离牢笼之人。
但也唯有陈善一人,愿意跳下那深渊,于死水之中拥抱住苍君的灵魂,一同沉溺其间。
如若并非洛旻,陈善的言语恐怕永远都传不得苍君死寂的心里。
陈善太过默不吭声,无私地将愿意将一切都付出,但苍君却听不见,看不到,感不了。
这一切只因为——他不信。
苍君太过偏执多疑,暴戾心冷。
他不信世间真有如同陈善这般倾心付出,不求任何回报之人。
就连那多年救他护他养他之人,都可翻脸背弃于他,甚至恨不得咒他早日死了,旁人又能如何?
特别是他终归究底也只是为了另一人,苍君与陈善之间不过始于一个谎言而已。
——那么,洛旻便要苍君相信。
他要让苍君相信,此世间绝无第二人可如哑儿般对苍君这般好。
他要让苍君相信,哑儿与他,并非单有一人心悦,苍君并非未曾动心。
他要让苍君相信,事事得偿所愿并非真能得其所求,得来之人也未必真爱之人。
苍君向奏乐的人抬了抬手,那江南小调瞬间静了声。死寂间,所有人惊恐绝望地望着苍君。
“你们走吧。”
“多谢医圣谷谷主为你们求情,留了你们一命。”
少年从苍君怀里欣喜地抬眼,而奏乐的人们都连忙噗通下跪,连连磕头。在以为必死的情况下逃过一劫,所有人紧绷的弦都松了下来,但又全身颤抖地哭得泣不成声。
其中一位拉二胡的老叟满脸老泪纵横,一路跪着爬到了一具尸体边,然后将那冰冷的尸体抱在了怀里,哭着哑声道,“娟儿,娟儿,我的好女儿啊。”
洛旻状似面露不忍地望着,而苍君自然无动于衷,只觉聒噪。
“苍君!”少年突然大声叫了起来,然后猛地搂住了苍君的颈脖,完全扑到了男子身前。
苍君霎时反应过来后一掌十成十的内力挥出,将那趴在地上以女子的尸体当做障眼发射暗器的老叟一掌击飞。那老叟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口中喷溅出的猩红的鲜血足以染红他的衣衫老叟的身体撞碎了墙壁倒地,当即双目圆瞪,全身筋骨断裂,断气而亡。
苍君气得浑身发抖,双目赤红。
——只见一根毒箭已经刺入了他身前少年的背间。
柯年的父亲也是在酒吧里接到秦兰的电话,才得知沈可也在这里。柯宇立刻过去,看到现场的一片狼藉和沈可毫不清醒的兴奋状态,也明白沈可绝对不只是单单玩闹喝醉了那么简单。他将包厢里的针管都收了起来,然后找了人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接着带着沈可去了相熟的一所私人诊所去。
柯年的母亲冷静了下来后,回头先去看一眼佑辰逸。没想到睡在客房的佑辰逸,发烧了起来,所以柯年的母亲和主动要帮忙的侍应生一起将佑辰逸也送去了私人诊所里。
“那是毒品吗?”柯年的母亲回忆起沈可身旁的针管,迟疑地问了出来。
“是。”柯年的父亲点头,针管里面的化验结果出来了,那还是最容易上瘾的新型毒品,这还并不是最重要的,“有一个针管里,是艾滋病病毒的血液。”
“那,那,那……”柯年的母亲瞪大了眼睛,她似乎被吓到了。
“现在时间太短医生还检查不出来,但是毕竟是血液传染,并不排除真的患病的意外。”科宇知道秦兰想要问什么,他也没想过沈可竟然会出这样的事。而沈可的朋友于莎一直支支吾吾的,她自己似乎也给吓傻了,完全解释不清楚今晚的事情。
“怎么就出了这种事!”秦兰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愤怒还是在失望,现在想来分明是沈可自己在酒吧里见到了佑辰逸,然后假借朋友的名义来告诉她。现在出了这种事,想也知道沈可自己肯定是不想的,但若不是沈可自己来这种地方,和那些人一起喝酒也不会闹出这种事来。而且,沈可还要和柯年订婚了,这可真是……
“沈可醒了,我让医生把话都跟她讲明了,也通知她父母过来了。不管怎样,你还是过去安慰她一下吧,毕竟还是个孩子。”柯宇叹了口气,反正经过了这件事之后,即便柯年和沈可的订婚依旧,婚约也不可能再作数了。
“安慰,我怎么安慰她?”秦兰看着还在昏睡的洛旻,对沈可的气头又上来了,手指都在气得发抖,“沈可如果好好待在家里会出这种事?她都要和柯年订婚了,还闹出这种大事来!她都知道打电话来和我打电话说辰逸的不好,怎么自己还在那里胡闹!她还吸毒,真的是,要是她真和柯年结婚了,我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也不一定真的是她吸毒,那艾滋病毒的血液肯定是别人注射的,毒品也可能……”柯宇觉得这件事情说不出来的诡异,之后肯定是要找人查清楚的。
“有人逼着她去了吗!”柯年的母亲根本听不进去柯宇的话,“她不去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会出这种事!要不是出了这种事,我肯定还被她一直蒙鼓里!”
柯年的父亲看着此时秦兰浮躁气急的神色,也知道他此时说什么秦兰都听不进去,就不再说话。
“沈可醒了是吧,我去看看她怎么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秦兰起身便疾步走去了。
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已经听到了沈可的病房门口的争吵声。这个私人诊所通常下午六点就关门了,也就是因为与柯宇相熟,所以现在特意为他们开了门诊治。诊所里并没有几个人,毕竟是柯家带来的人,也就不去理会沈可病房里的争吵。
“是你!是你故意害得我!”
“我没有!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我怎么会出这种事!是你,绝对是你!”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就是听你的话,跟着柯年的父母去找佑辰逸。”
秦兰放缓了脚步声,走到了沈可病房门口,清晰地听到了沈可尖锐愤怒的叫声,和于莎带着哭腔的无力的哽咽。秦兰听到了佑辰逸的名字,本来要打开病房门的手顿住了。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佑辰逸不在包厢里,包厢里也根本没人。然后,我跟着他们,才知道佑辰逸被一个侍应生送去了客房。我在那里等了很长时间,打电话给你和其他人也不接,后来我下楼找你的时候,就发现那些人,那些人……都在你的包厢里。”
“是我让你和他们联系的!如果不是你,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哪个包厢!就是你,就是你叫他们来害我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于莎,你竟然敢这么害我!”
“这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不知道!沈可,你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我会去查清楚的,我一定会去查清楚告诉你的……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把我毁了,你把我彻底毁了!柯年的父母都知道了,我的爸妈也都知道了……我完了,我完了!于莎,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跟你说,要是我得了艾滋病,你们一家都别好过!”沈可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充溢了整个楼道。
“沈可!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我只是听你的话做事,我根本没有去害你!你,你,你如果真要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和柯年的父母说,今晚是你故意下局要去害佑辰逸的!”于莎被逼到绝境地终于爆发了出来,她尖叫起来,声音撕裂而又尖锐至极。
听到这里,柯年的母亲的身体怔了怔,脸色煞白。
“柯年的父母是你故意叫来的!那些人其实也都是你付钱叫我联系的人!给佑辰逸的酒里有一瓶放了迷幻剂,就等着那些人进去,然后要被注射毒品的和艾滋病毒的人其实都应该是佑辰逸才对!如果这些事情都被柯年的父母知道了怎么办,如果柯年知道了,你们还能订婚吗!”
“我毁了你?分明是你自己要毁了佑辰逸!沈可,事情到现在根本就是你咎由自取!报应!活该!我受够了,我告诉你,我已经受够了!沈可!你要怎么害我你就害吧!大不了我把这些事情全部说出去,沈可,你要让我们全家不好过,你也别想好好的!我现在就去把所有事情说出去!”
“不准!别走!你给我回来!”
当泪流满面的于莎气愤到极点地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女人。
同时的,于莎和沈可都停在了原地。
沈可的狰狞的怒容瞬间露出了惊恐和绝望的神色。
“阿姨,你听我解释,我,事情不是那个样子的。都是于莎瞎说的,你相信我,真的……”沈可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满眼通红地注视着脸色惨白的柯年的母亲。
“沈可!”于莎惊声到,没想到就连到了这种地步,还要被沈可说是瞎说,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瞎说的证据,要多少有多少!沈可,你给我等着!”
随后于莎转头就走,沈可瞪大双眼望着离开的于莎。但她此时却无法叫出声让于莎停下,也不能追赶上去,因为柯年的母亲就站在门口,目光毫无感情地望着她。
“阿姨,真的不是你听的那个样子,是于莎要害我。你知道,因为我有钱,所以她,她一直粘着我。前些日子,我发现她偷了我东西,所,所以我和她吵翻了。她,是要来报复我,所以故意……”沈可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恳切地望着秦兰,“我怎,我怎么会去害辰逸呢,他,他可是柯年最好的朋友啊,我,我马上都要和柯年订婚了……”
一个巴掌扇在了沈可的脸上,让她顿时懵住了,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走近打她的柯年的母亲。
“都到现在了,你还要狡辩吗!”秦兰这一巴掌很用力,她的手心都在发烫。她的声音沙哑着,身体都在被气得发抖,“你怎么,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
她现在回想起来,心里翻涌着惊惧的后怕。
“我,我没有理由啊,我为什么要去害辰逸呢……”沈可不断地摇头。
“因为柯年喜欢他。”秦兰说了出来。
沈可瞪大眼睛,她没想到原来柯年的母亲知道这件事。
“辰逸要去美国了,你要和柯年订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要去这么害辰逸!你这么做是要毁了辰逸一生啊,你怎么能这么恶毒!谁给你这样的权利去害一个人,而且还这样死不悔改,到现在你都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了是吧!”秦兰对沈可彻底心寒了,她恍如从没任何过眼前这个女人一样,之前沈可的优雅善良在此刻都变成了丑陋恶毒,她此刻的心里对沈可烦躁厌恶无比,“你既然知道柯年喜欢辰逸,你有没有想过柯年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样!”
秦兰其实知道的,若是辰逸被毁了,柯年也会被逼疯的。
“阿姨,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告诉柯年,别告诉他!求你了!”沈可哭着伸手抓住了秦兰的手,哭得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不管怎样,我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和柯年结婚的!”秦兰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错了!我去和辰逸道歉,真的,我现在就去!阿姨,我也是太喜欢柯年才会这么做的,我真的,我真的没办法忍受柯年这么喜欢辰逸,阿姨,你原谅我……”沈可哭得根本止不住眼泪,一双眼哭得红肿不堪,整个人憔悴不已,但这只让柯年的母亲感到更加的厌烦。
“阿姨。”
这个时候一个低哑淡漠的声音入了两个人的对话。
洛旻不知何时来到了病房的门口。
“辰逸,你醒了,你怎么不多睡会儿起来了。”看到辰逸站在门口,秦兰立刻用力甩开了沈可的手。柯年的母亲一想到辰逸今晚与磨难险险地擦肩而过,不禁更加对眼前的人心疼。
“我醒了,不想留在这里,想要回家。”洛旻看着病房里的沈可,愣了愣,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色,“沈可,怎么在这?”
柯年的母亲顿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病了,正巧遇上。”秦兰想了想,还是蹙眉帮沈可隐瞒了下来。
“恩。”洛旻也没有多问,不过他当然知道沈可为什么在这里。
“柯宇呢?”秦兰看到辰逸一个人过来的。
“叔叔接了一个电话,说要出去一下。”洛旻回道。
“恩。”大概是沈可的父母赶过来了,柯宇去接一下解释今天的事情,“那我送你回去吧。”
秦兰并没有听到辰逸的回答,她看到眼前的人愣住了,就那么傻傻看着她。
柯年的母亲有些心酸,好像她的确已经很久没对辰逸这么关心过了。
沈可就这么被遗忘在病房里。
她看着交谈着的佑辰逸和柯年的母亲,双手颤抖着握紧,阴郁的双眼里满是扭曲的仇恨。
为什么!不该是这样!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是我!
应该是佑辰逸,在这里受到责骂,饱受痛苦的人应该是佑辰逸!
沈可看着柯年的母亲出了病房门后再也未回头看她一眼,而佑辰逸依旧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从头至尾都是那样。而这个时候,那个男人转头看向了她。
——他笑了。
对着她,那张她厌恶的脸上对她露出了一个阴冷而又嘲讽至极的笑容。
如此轻蔑地,肆意地,在嘲笑她。
“是你,是你!”沈可瞪大双眼,惊声大叫起来,“都是你!是你害的我!”
沈可崩溃地从床上跳下来,愤怒仇恨至极地要去抓洛旻。
秦兰转过头只看见洛旻一脸迷茫的神色,和沈可冲过来发狂的怒容。
“又在发什么疯!”秦兰一把将沈可推开,简直不可理喻。疯了,这个女人疯了,要害人还不够,这个时候还要怪受害者去害他。辰逸怎么可能去害沈可!更何况,今天一天辰逸都在她眼皮子底下醉酒发烧,哪里来的时间心思去害这个女人!
这个时候,柯年的母亲看到沈可的父母和柯宇从走廊上走过来。
秦兰一把抓住洛旻的手,走了过去,对沈可的父母完全没有好脸色,语气愤怒冰冷,“去问问你们女儿她到底做了什么好事!好好管教她,别心里光想着害人,先把自己给毁了!”
说完秦兰也没等沈可的父母回话,直接带着洛旻走了。
等到回家的路上,秦兰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沈可父母的话说得有些不太恰当。并不是说后悔说那些话,只是不应该再辰逸面前说,如果辰逸问起到底沈可出了什么事,她该怎么回答好。
不过一路上,坐在副驾驶的洛旻也没说话,他似乎对这件事一点都没有兴趣,这让秦兰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依旧觉得压抑。这个孩子还是这样,闷不吭声的,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回去了。”
“到家了好好休息。”
本来要打开车门的洛旻的手,停下了门把手上,就连秦兰都看出来洛旻有话要说。
“我很快就要去美国了。”
秦兰知道的,辰逸去美国的那天,他们都因为柯年的订婚没有办法去送他。秦兰一开始巴不得辰逸快点走,现在她开始后悔了,她竟然让辰逸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走了,他们竟然都不去送他。
“我答应你们,等柯年订婚之后,我不会再见他了。”洛旻微低着头,轻声说着。
“不用这……”秦兰连忙反驳道。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想要好好谢谢阿姨和叔叔。”洛旻打断了秦兰的话,他抬起眼来,静静地注视着秦兰,“谢谢你们把我带回了家,这么多年,一直这么照顾我,将我当成家人一样对待。我曾经,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可以这么幸福地生活着。你们给予了我太多,但是我却一直都没有办法回报你们。而且最后,我却还是做了让你们都失望的事。”
洛旻的眼眶微红,他漂亮的双眼却好似浸润着疏落的星光,在深夜里透着淡淡的微光。
“我,真的很感激你们。”
“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家。”
秦兰的眼里已经涌了泪光,她好似还是第一次听到辰逸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这些话。
“妈。”
秦兰的眼泪在听到这个字之后,瞬间落了下来。
她怔然地望着洛旻,这还是第一次秦兰听到辰逸这么喊她。
“我其实一直想这么喊你,但是我怕你不高兴。”
“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妈当然高兴。”秦兰哭红了眼,她笑着擦掉眼泪。
洛旻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秦兰。
——那样温热的,亲人间的温度,是佑辰逸一直都渴求着的。
洛旻靠在秦兰的肩头,眼帘微垂,嘴角缓缓勾起。
“妈,等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秦兰都记得在那个夜晚。
她的辰逸下了车,单薄的身影融入了黑暗中,走向那个孤身一人的冰冷的房子。
走到门口时,他转过身来。
夜风将男人微长的发丝轻轻吹起,远处的路灯恍惚模糊了他的脸。
他对她挥了挥手,向来淡漠的脸上浅浅露出了一个柔和之至温暖至极的微笑。
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急救病房外,秦振国愤怒地在廊道里大喊道,“你们,你们是要气死我吗!”
秦兰在座椅上哭得几近要崩溃了,柯宇也神色黯然眼眶通红地抱着秦兰没有吭声。
“柯年生病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说!我连我孙子病了,都不能知道吗!”
“还有,柯年和辰逸的事情,你们是准备永远都不告诉我吗?你们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才将柯年带回家,我之后就没看到辰逸回来过,你们不准他回家是不是?所以,所以,你们才恨不得早点让柯年订婚,把辰逸赶出国去是不是!”
秦兰哭得泣不成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爸,别说了。”柯宇的声音在此刻无比沙哑,无尽的沉痛都渗入嗓音里。
“别说,你让我怎么不说!辰逸,那,那孩子可是……”可是死了啊。
秦振国浑浊的双眼都浸出了眼泪,他的身体颤抖着,最后脱力地坐了下来,“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那个倔强固执的孩子在死前,要多么难受,多么绝望,多么痛苦,才会一个人躲在衣柜里自杀呢。
秦振国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佑辰逸的样子,长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得像个女孩,却也瘦小得可怜。孩子不爱开口说话,就连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害怕。他听了女儿女婿提到过关于辰逸以前的事情,心里也可怜这个孩子,家里多一个人又不是养不起,那就多添一个孙子好了。
佑辰逸是和秦振国在一起时间最长的家人,柯年的父母都忙,柯年小时候特闹腾老是嫌秦振国啰里啰嗦。秦振国的确是话多,但也就佑辰逸这个孩子受得住。他能乖巧地坐在那里,一坐好几个小时就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说话。秦振国过去的英勇事迹终于有忠实的聆听者了,他就事无巨细地将他的事情都和这小孩说,辰逸也从不厌烦,就那么认真听着。
佑辰逸说话少,对人也不亲热,秦振国知道秦兰和柯宇对辰逸也熟络不起来,所以秦振国反而更加疼爱佑辰逸,他是真的将这个孩子当亲孙子养的。
[你怎么还叫他们叔叔阿姨,不叫爸妈吗?]当时秦振国这么问过佑辰逸。
那孩子当时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
[是不想叫,还是不敢叫?]秦振国又问道。
[……不敢。]那个孩子迟疑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有什么不敢的?]秦振国眉头一蹙说道,然后就看到孩子一脸被吓到的表情,这让秦振国又不得不让自己的神情缓和些。只要他表情稍微严肃点,这孩子就怕到不行。
然后,孩子又哑了,就低着头不吭声,那态度让秦振国也没辙。
[你叫秦兰阿姨,叫柯宇叔叔,那你叫我什么。]秦振国也郁闷了,这孩子每次见着女儿女婿都会很礼貌地喊一声,见着他就是猛地愣在原地,然后默不作声地走过来。这分明是想叫外公,但不敢叫,结果脑袋瓜子里还没想着词代替外公。
孩子抬起了那双清亮的眼眸,就那么定定看着他。秦振国也没开口,就那么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地看着他,和自己的孙子比谁更固执。
这大概还是第一次,在固执上面,秦振国胜过了佑辰逸。
[外公。]那个孩子轻轻开口,怯生生地唤了出来。
[哎,我的乖孙子!]秦振国这才笑了出来,直接将佑辰逸从地上抱了起来。
秦振国还记得,在一年的春节的时候,那个瘦巴巴的孩子越长越灵气了。他被秦兰硬是套上了一身红艳艳的衣服,显得皮肤雪白,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也终于溢了喜悦的光彩。
他听着孩子一板一眼说着[祝外公万事如意,长命百岁]的时候,笑着塞了个大红包给他。然后,那孩子隔天去给他买了件大红色羽绒服回来,直把秦振国感动得不行。整个大冬天,他们爷俩都是一身红彤彤的,过了新年。
秦振国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家长会都是他代替繁忙的柯年父母去参加的。老师跟他夸奖辰逸的成绩优秀,懂事努力,而且不骄不躁,这正好是和柯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当时秦振国洋洋得意得不得了,这当然了,辰逸是贴着他长大的,肯定得是品德兼优的三好学生。至于柯年,只要不闯祸,秦振国就觉得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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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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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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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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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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