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气氛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他父亲冷冷道,“舟儿,如果你非要任性,那我就只能让裴月和别人家的儿子订个婚,再让她离开裴家,住到她未来的婆家去,你愿意吗?”

  母亲也说,“我和你爸都是过来人,感情如果能受人控制,你就不会对月月动心思了。”

  父亲又接着母亲的话道,“舟儿,爸这一支三代单传,你是爸的希望,所以对于你的所有行为都得谨慎对待,等你坐到爸这个位置的时候,你就懂爸的想法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他好。

  所有的话,都不如这四个字来的伤人,他意识到父母心意已决,再是说不动了,情绪彻底崩塌。

  “你们是我的爸妈,为什么不肯相信你们的儿子一次!”

  他的声音变得疯狂又歇斯底里,“我很清楚,月月虽不是裴家人,但叫了我那么多年哥,就是我心里有鬼,我也会尊重月月对我的看法,我从未想过改变什么,我只想默默守护我的心意,你们怎么能无情的剥夺!”

  他的父母没有搭理他这些话,他的父亲理智到冷漠,问他的母亲:“那些医生到了吗?”

  “刚下飞机,还有一个小时就会过来。”

  言毕,空气又安静了一瞬,随后传来他失心一般的狂笑。

  笑到最后,他的声音分崩离析,“好。”

  “很好。”

  “这次你们最好能让我永远忘了她,如果有一天我会想起这一切,我就祭出整个贺家,来弥补你们夺走的,我的心意。”

  视频到了这里没了声音。

  他把学习机关掉,闭上了眼。

  时过境迁。

  前日他在荷国见到了他阔别许多年没见过的母亲。

  他记忆被破坏后,忘记了与母亲之间的点点滴滴,这亲情也相当于彻底的埋葬在了岁月里。

  后来他太过繁忙,即便知道母亲身体不好也没去看过几次,的确当得上这冷漠机器的名头。

  而前两天,他的母亲本也不想见他,直到他说,“我的记忆开始破冰了,原因是我见到了一个自称是我表妹的女人,她叫裴月。”

  立时,他那位每日总是盯着风景发呆的母亲立马有了反应,那双被世俗的伤痛所变浊的双眼也迅速变得明朗了。

  然后他们母子像一对陌生人一样疏离又戒备的聊了两个小时。

  那两个小时里,基本都是他的母亲在回忆她的娘家,以及她曾经还没为人妻为人母时的幸福岁月,同时也证明了裴月的确是他舅舅家的女儿,是他的表妹。

  只是,他与裴月的关系越发清晰后,他的心情却陷在了一种挣扎又恐惧的疑惑中。

  只要不是三岁的孩童,都能从他那晚突然被刺激出的回忆里,察觉到他对裴月的感情十分复杂。

  他的理智在警告他不能一直去想其中的缘由,那会违背伦理纲常,但他的感性却觉得那短暂的回忆胜过这些年所有能让他感觉到愉快的东西。

  而当他怀揣这样的矛盾与母亲分别时,他的母亲给了他这部学习机。

  母亲说,“这些年,我被束缚在异国他乡,但也一直挂念着月月,她过得辛苦,你如果有心,就多帮帮她。”

  “这个学习机,是当年你买来和月月一起用的……她用一周,你用一周。”

  “不过已经坏了,但我当年听你说过,这部学习机的内置内存可以拿下来,就是坏了,连到电脑上还是可以看到里面的内容,说不定上面有你们两个的一点回忆。”

  “我之所以偷偷留着,也是因为当年,我觉得对不住你。”

  后来他拿走,研究了三个小时,发现这部学习机并未坏,而是里面植入了一款病毒。

  他连接电脑把病毒一杀,学习机便启动了,然后……

  他便看到了他避开所有人封存在上面的秘密。

  而随着视频里的声音,也让他逐渐想起了那些往事。

  那年那天,父母听过他最后的乞求后,就离开了他的房间。

  房间外守着一排又一排的保镖,唯恐他找到机会逃跑。

  但他那个时候已经放弃对抗独断的父母了。

  他听着外面保镖来回踱步的脚步声,从兜里拿出了一部按键手机,上面显示的录屏功能还在进行。

  他看着上面不断跳动的时间,在写字桌上抽出了一本最晦涩难懂的教材,他随手一翻,里面夹着一张他与裴月的合影。

  看着那个,他的眼泪最终没有忍住。

  “月月,如果有一天,哥哥从你的世界突然消失了,你会不会怪我。”

  “月月,如果有一天,哥哥从你的世界突然消失了,是因为哥哥犯了错。”

  声音也在这一瞬,又一次哽咽。

  哽咽到近乎失声,却依旧说出了在他心里深藏许久的话。

  “那个错是。”

  “贺凌舟发现,他喜欢裴月。”

  再之后。

  这段视频被他通过电脑转移到了他与裴月共用的那台学习机上。

  之后他又迅速操纵电脑,在学习机里导入了一个病毒,之后学习机彻底黑屏,再也开不了了。

  再之后,记忆就断层了一段时间。

  他很多东西被处理销毁了,连同他夹藏着与裴月合影的那些教材书籍。

  而学习机之所以留着,是因为被他混在了不必被处理的衣物里。

  那些衣物都随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封在了他的房间,他则踏上了飞去异国的飞机。

  白城是华中的大都市,离处于北方的安城不算太远,却是个南方城市。

  当初他去异国的那天,白城下着细雨。

  那年冬季,华中地区一旦下雨,北方一定会下雪。

  那天,送他出国的是他父亲的助理。

  他踏上飞机的舷梯时,身后的助理突然对他说,“少爷,听说安城出了一件大事,一对儿高门夫妇自杀了,他们留下的孤女,被宁都的一个贵妇人带走给自家瘫痪的儿子当未婚妻去了,可真可怜。”

  他神色如常,“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和我又没有关系。”

  思及此时,他紧闭双眼的眼尾湿了。

  脸上扬起的笑意,痛苦不堪。

  怪不得这些年,他与他的几个密友苦苦寻找他记忆的真相都毫无进展。ωωω.χΙυΜЬ.Cǒm

  原来真相如此残忍,摘胆剜心,痛入骨髓。

  但是,明知不能但还是蔓延至心的深情是世间的千万种风,毁不掉,关不住,就是有办法让风平息,但风再起时,将会更疯狂、更强烈、更肆虐。

  现在,起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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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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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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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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