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谢禅陶晋>第 85 章 争端
  幽州广阳离长安并不远,他们又坐了一天的马车,到长安城门口已经是正午了,正是百姓挨山挤海的时候。

  城墙上贴了告示和缉拿令,都是关于谢家的,也正如谢禅他们所想的那样,谢家上下除了他和谢余真以外都被打入了大理的重牢,罪名还没定,但告示明明白白写了是谋反,如今也只剩下定罪结案了。

  缉拿令要拿的人则是谢禅,多亏温昱给了他面具,要不然长安还真有不少人认识他。

  只是徐伯和温昱还是出于某些原因相看两相厌,温昱可能是为了成全徐伯的眼睛,自己走人了,临别前只跟谢禅说有事临时离开,白天人多不能靠近大理,但晚上会来陪他去。

  徐伯原本也是打算跟谢禅一起的,但谢禅没打算连累他,就让他等在长安城外了。

  温昱离开了,徐伯没在身边,又不能去大理看谢文诚,谢禅忽然有点无处可去,就想起了陆岳,如今他落魄了,除了陆岳和思齐,他还真不知道可以找谁。

  但他只能找陆岳,因为他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任清冉,毕竟他现在看任清冉的目光和三年前不太一样了。

  也正好谢流玉那王八蛋提过让他找陆岳,他总觉得那王八蛋有什么瞒着他,突然很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大街上磨蹭了很久,谢禅来到陆岳家茶楼,三两句跟伙计说明来意,又趁伙计去通报之际,谢禅便兀自走到一张桌子前坐下,懒散地扫了一遍几乎满座的大堂。

  堂内一如继往地聚集着许多闲散人流,他们本来是工后劳累寻个休息地,大家聚在一起找点乐子的,然而时间长了,加之他们不论家里,却总论外人长短,倒显得一个个吃饱了没事干。

  他的邻桌也正围了一桌子人,从谢禅进来开始他们就吵吵嚷嚷个不停,谢禅嫌他们有点烦,但这里也没更好的空桌,只好忍着心浮气躁坐下了。

  这时,一人忽然大声嚷嚷道:“都说这谢文诚势力盘根错节,我还以为他们会助他谋反,想不到竟是这样的作用。也不知道他们跪个什么劲,谢文诚人人得而诛之,圣上眼睛可清明着呢,你们看到没,朝廷命官又如何,一个个跪在那儿给他求情,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也没见圣上搭理谁。要我说,我们没往他们身上吐口水算是便宜他们了。”

  有人附和道:“看到了,不过有件事你们听说了没,奉常大人一生清清白白好脾气,也没怎么招惹过陶政,就算因为他儿子犯事他处罚了,最后也亲登门辞谢了。谁想那老王八蛋竟敢弹劾人奉常大人!不过让人更没想到的是,跟奉常大人老死不相往来的谢文诚竟替他说话,还把那份罪责一并扛了,这才令奉常大人躲过一劫。但奉常没事了,他反倒被打入重牢,那么多人跪在那儿给他求情,也没见奉常大人站出来说句话!”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点好奇他们的恩怨了,会不会是这谢文诚做了什么对不住任大人的事,从前任大人大度没跟他计较,如今出了事,连任大人也不愿淌这趟浑水了?”

  “那谁知道,不过奉常大人是好人,脾气没的说,八成是谢文诚做了太过分的事没差的,想来也是,他自十多年前上任以来得罪的人就不少,整个朝堂有一半的人就看他不顺眼,连奉常大人这样好脾气的人都得罪,也真是没谁了。所以说,人啊,要积德,像谢文诚这样作孽的,除了他那些党羽,谁还搭理他呀?连奉常大人这样的好人也懒得跟他有什么瓜葛了。”

  谢禅从前最听不得别人议论谢文诚,他很讨厌这些人总喜欢论人是非,还不分青红皂白,而今却算是彻底麻木了,他们的话在他耳边再也刮不起一丝半缕的风了。

  这会他正对谢文诚的事好奇着,但三言两语听不出他们讨论的话题,谢禅有些不耐烦,便起身朝那桌子人拱手作揖道:“叨扰了,请问大家方才在讨论什么?我初来乍到,对此地风情不甚熟悉,大家可愿相告知?”他说着冲那几人微微笑,真的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有个壮汉站出来道:“听小兄弟的口音确实不像本地人,倒有点像幽州口音。”

  谢禅道:“是啊,祖籍幽州。”

  这鬼话他貌似在青云山脚下说过一次,他想,要是被同一个人听到,没准会问他到底哪儿的人。但谢禅想,要是真有人问,那就回答都是——广阳生了他,而长安养了他,都一样。

  那人道:“嗨,不就前相国谢文诚吗?一个多月前跟圣上翻脸了,圣上一气之下把他打入了重牢,没想到他那些党羽竟个个跑到大理门口跪着,还说什么谢文诚冤枉,一致请求圣上彻查还他清白。”

  他说着嗤之以鼻道:“笑死我了!他谢文诚清白?除了他那些愚忠的党羽,谁他娘信啊?!他这些年谋害了多少朝廷命官,连边远郡县的县丞做事他也要管,他若真是清白的,那这天底下就没谁不清白了。我还说天牢那些杀人犯都他娘是冤枉的,关键是有人信吗?”

  今时不同往日,谢禅听着他们的话虽不顺耳,但好歹还能心平气和地听下去,眼眸里也不会有半分波动。

  有人托着胳膊肘,手往下巴上一抵,上前一步寻思道:“不过有件事很奇怪,明明人证物证俱在,谢文诚却迟迟没有被定罪,很奇怪啊。”

  旁边的男子当即凑近了,略微低压了声音道:“这个啊,我有听说,好像是他手里头有兵符,圣上几番令他交出来,他却怎么也不肯给。其实这倒没什么,只是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人说,这谢文诚手里的兵符是阴符令!”

  他最后一句引得满座哗然,“这怎么可能!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东西?真有的话,那十多年前巫觋大人怎么没找到?咱们齐方又何至于被郸越那些小人贼子明面上欺负了这么些年?再说到这谢文诚,他当真有这玩意,怎么还愿意委身重牢?要是他一个想不开,没准这会齐方……”他说着感觉话不对头,赶紧闭嘴了。

  那人道:“那要不然你给大家说说,他作为相国,只是文官,哪来的兵符?但要是阴符令就说得通了。至于他委身重牢这事,你怎么知道阴符令是不是还在他手里?也正因为如此,又有人说,他还把阴符令交给了谢禅。”

  谢禅心道:我怎么不知道?

  “对,说到谢禅,我还跟小兄弟提一下,你可能不知道。这谢文诚有个长子,名叫谢禅,他小时候可是名动长安城的小神童,曾在太学连拿过几届文魁——那小子作的孽太多,我就不跟你一一细数了,只说重要的。谢禅年少为人轻狂又肆无忌惮,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很多长辈都没跟他计较,但他变本加厉,三年竟招惹了太尉陶政的养子陶晋——本来陶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敢招惹,结果后来差点死在陶晋手里,没想到好容易死里偷生,他回家以后不思悔改,反而又在一众朝廷官员面前撒泼,谢文诚把人送走后就把他揍了一顿,愣是逼得他离家出走,至今还没听说回来过。”

  谢禅忍不住心想,这些人多久没说过他了,仿佛多年前的是非被人周而复始地搬弄后还不曾散去,如今又被人拿出来消遣做谈资,还真是三生有幸,毕竟被那么多人“关心”着。

  这时,他旁边有个人接话道:“说起来当时这谢文诚也他娘是有病,他儿子是个疯子,没想到他也是个不正常的,你说逼走亲儿子的是他,这谢禅才走了一天,他又亲自带人打断了陶晋一条腿,要不是看在陶晋他爹是太尉,我猜他其实想把人打死,你们说说,他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谢禅倏地站起身,唇角再没了方才的讽刺笑意,“你说什么?!”

  “哎小兄弟,你怎么这么激动?”

  “没事,只是很奇怪。”谢禅不再说话了,那人也没在意,懒得搭理他,继续道:“谢文诚也真是不怕得罪陶政,在人眼皮底下把人干儿子腿给打断了,啧……说起来,要是谢禅当年没离家出走,现在早在大理待着了——看来这谢文诚逼走谢禅是别有深意啊,没准他早就猜到自己有这么一天,提前做了准备,所以那阴符令真在谢禅身上也说不定。”

  有人插话道:“你一提这个我就来气,要不是因为这事儿,哪至于连累太子殿下?可怜太子殿下贤德,都他娘是他谢禅父子给害的!他们谢家人人得而诛之,那些眼瞎的还替他求情,哼,千万别让老子看到谢禅,要不然老子肯定弄死他!”

  谢禅道:“怎么扯上太子殿下了?”

  那人哼道:“你们外乡人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在长安素有贤德之名,小小年纪就懂得考虑民生疾苦,我齐方有这般嗣王,真是福气。唉,可惜了……这么说吧——当年谢禅被陶晋弄得半死不活,要不是太子殿下出手帮忙,谢文诚还打断了陶晋的腿,陶政怎么会找到借口弹劾太子殿下,还逼圣上废了太子?这陶政势力虽弱谢文诚,但也他娘是个大奸臣,只是没谢文诚那么嚣张罢了,他那么一说,圣上竟然信了,到后来竟真的废了太子殿下。后来没几天,赵太傅赵谌也跟着辞官了。”

  那人叹口气道:“反正吧,当年的十七岁之诺,圣上算是失信了。说起来确实怪他谢家人,他们活着干什么,与其连累太子殿下,还不如滚去死了一了百了!这么贤德的太子殿下百年不遇,就这么被害了,老子真他娘为他不值。”

  人群里的说话声忽然低了下去,一众人熟练地围近了些,那人方才道:“我听说圣上本来就没打算……那个位置坐够了,谁愿意让出来?”

  虽然极其小声,但谢禅还是听到了皮毛,便又沉默下来。

  那桌子人左顾右盼后,也小声道:“这话可不能随便让人听见,要不然你我都得没命。”

  那人满不在乎道:“我这不是小声跟你们说的么?”

  随即又是一片唉声叹气,跟谢禅道:“后来太子殿下被发配荆州,去的路上感染了风寒,没挺过去。”

  人群又有人插了句嘴,“哼,我听说当年正逢开春之际,确实容易感染风寒,但他身边有医术高超的御医,还不至于一个风寒就没了命……”

  这些人后来嘀咕的话谢禅再没听进去。

  方棠于谢禅有未报的大恩,谢禅自然不会是忘恩负义之辈,他心想,等这些事结束,无论如何他得再去趟荆州看一眼方棠。

  谢禅正打算起身离开,方才的伙计却匆匆下楼来了,一眼扫见谢禅,便快步来到他面前,“公子,掌柜让小的来问……”他警惕地扫视着旁边的人,可能联想到了外面的缉拿令,便凑近了一点,很低声地问道:“公子可姓谢?”wWW.ΧìǔΜЬ.CǒΜ

  谢禅忙点头道:“嗯。”

  那伙计却欲言又止,道:“不瞒公子,我家公子不在,想见你的是另一位公子。”

  谢禅看那伙计一眼,低声道:“请带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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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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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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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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