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怀隐和良册来得早些,他们到渡口的时候,那里只有一个将斗笠盖在面上小憩的艄公躺在苦舟的甲板上,挡住了想要登船之人的去路。
良册见此提出想绕过这艄公,御剑登上苦舟的主意,却被鱼怀隐阻拦,提醒他课听得不专心。
有关这片苦海的来历,他在为良册讲解《三界律法》别册中的地志一节时,曾提过此海与地府的忘川同出一源,只是忘川位于九幽,而这苦海是由仙圣当年升起十二仙山封堵三界通道时,一并从凡间带上来的。
后来,妖界圣子借化骨渊每百年会发生一次地脉震荡,引起灵气漩涡倒流的天地异象,强行穿过化骨渊中那片可以消融万物的毒瘴之地,潜入仙门,意图打破仙妖两域的结界。
青龙道宫护山大阵被毁当日,门中大弟子方映谷以身饲妖,与妖界圣子对决于化骨渊上,引苦海之水倒灌进蚀骨销魂的深渊,逼退了妖族大军,并亲手镇压圣子于苦海之中,自此下落不明。
所以他们眼前的这片苦海,是比地府忘川更加难渡的存在,即便是修为到了人仙境,若是沾了苦海之水,也会在数日内化作一摊血污,肉身不复。
“且等等吧。”鱼怀隐瞧那艄公修为不俗,眼下挡住他们的去路,必定内有隐情,就叫良册与他站在一旁等候。
艄公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面上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转过身继续睡。
一炷香过去,渡口处,又来了不少想要渡船的修士。
这些人看到鱼怀隐师徒安静的候在一边,也都乖乖地排起队来,其中有两个朱雀道宫的弟子,看不过那艄公的懒散模样,想要冲过将贪睡的老头叫醒,却被自家师姐喝退。
“不可无理,你们是第一次来,想必还不知道苦海的厉害和这渡舟的规矩。”
身着朱砂红羽的女子看了艄公一眼,神情里满是敬重之意,对她身后的两个师弟道:“八百年前,上界有一个名为燕回的仙门,这个仙门中的弟子,人人天资不高,即便是门下最出色的,也不过堪堪达到结丹境界,但就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仙门,却是八百年前拥有人间香火最多的仙门,你们可知为何?”
两人中,年纪较轻的那名朱雀道宫弟子闻言,眸中泛起一抹光亮,他向来最喜欢听六师姐讲故事,便急着问道:“是为何?”
他的师姐继续道:“因为燕回门是当时上界中,唯一一个不主张让门下弟子,留在仙界修行的仙门,是以此门中历代弟子均在出师之日,便前往人间锄强扶弱,直至以身合道,才将信物交给弟子或是同门带回上界,而燕回门的传承,多也选择那些孤苦无依的孤儿做弟子,他们都相信,照万家灯火,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更理解人世疾苦,是以燕有回声,薪火相传。”
“燕回门……”鱼怀隐听到这三个字,脑海中浮现出有关这个仙门的记载。
说是化骨渊上的仙妖一战,燕回门为阻挡因苦海倒灌而引发的瘴毒四溢之危,仙门上下皆以肉身为祭平息了这场浩劫,独独留下了一个还没来得及拜师的小师弟,看守山门。www.xiumb.com
等一切尘埃落定,十二道宫因感念燕回门的大义,均表示愿意收这位小师弟入自己门下,可小师弟一一回绝。
之后,他多次来往仙凡两界,刻苦修行,终于成了凡人口中济世救人的仙,于修为上更是成为十二仙山灵气渐渐有所恢复后,第一个最接近人仙境界的修士。
然而,就在世人都认为他必将求得大道时,那名小师弟立于苦海之上,竟看得天边滚滚雷劫聚而又散。
雨过天晴后,他的两鬓业已生出斑斑白发,只因他心中有执,眼底生情,看见苦海之上有一叶小舟逆流而上。
他不忍天劫误伤无辜之人的性命,更是想起那夜师兄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仙门,只因自知一去无回,不想他年纪尚幼就遭此劫难。
故而他只是如往常一般,多睡了一时半刻。
再睁眼,英魂尽散。
此为心魔,日夜煎熬,终是大彻大悟。
“心中有情者,不愿弃之如敝履,证无情之大道,愿做有心人,逆天命而为之,不慕长生。”
朱雀道宫的两名弟子听完师姐的训诫,持剑对着艄公一礼,不再作声地站回队伍。
鱼怀隐侧头看向良册,想着在原著里,他这徒弟为了躲避司命道宫的追杀,而耽误了上船的时辰,是自己偷偷御剑躲入船舱的,想不到竟错过了如此有趣之事。
需知天下英雄豪杰辈出,唯少年英才、游戏红尘最痛快,而若遇事不公、遇人有难,肯舍己为人者,轻视大多数人深以为意的利益,从而坏了谁的规矩,乱了哪位神仙定下的天条,便是痛快中的痛快!
为了这一句有心人,鱼怀隐和良册亦是对这艄公行了揖礼。
海上青鸟鸣叫,艄公听到报信声,他打了个哈欠,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半点传说中大义凛然的模样。
只是将斗笠戴在头上,招呼着众人开船了。
有个书生来的迟些,一边跑,一边嚷着叫船等等。
艄公隔着海风天雾,吆喝着让书生别急。
鱼怀隐和良册上了船舱二楼,选了两间临近的上房,而方才的那两名朱雀道宫弟子,就住在他们隔壁。
“六师姐,你方才说那位前辈的故事,听了之后确实让人钦佩,可是这和他躺在渡口处,挡着不让我们上船有什么关系?”眉心点着朱砂的弟子,挠着头道。
“嗨,怪不得师姐说你笨,你想那位前辈就是因为错过了一条船,所以故意让开船的时间晚一些,怕别人也错过了呗,而且有些事情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年龄稍小些的弟子说着拍了拍手里的棉被,“你看我把棉被都给准备好了,海上夜晚风大,我又晕船,师兄可否让我去你房里住一晚,若是睡不着,正好有个伴。”
小弟子说完,搂着怀里的棉被就想进师兄的客房。
“不行,不行。”眉间点着朱砂的弟子将人挡在门口,“你若是晚上怕了,喊我便是,这屋里就一张床,若是让给你住了,我睡地上不成?”
良册替鱼怀隐整理好一切,从房间里退出来,就看见隔壁的一对师兄弟闹得正欢。
他瞧那点着朱砂的少年,将他师弟连人带棉被的一起拒之门外,忽然就觉得耍泼皮无赖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何况他的师尊性子软,根本经不住磨,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一张桌子上吃饭,还是要求鱼怀隐亲自教他习武学文,哪次不是他说一两句央求的话,那心善的仙人也就答应下来了。
如今出了司命道宫,他断没有不思进取的道理。
心中这般琢磨,良册正准备回房间,抱一床被子出来,但转念一想,他觉得反倒不如将自己的被子扔了,当作没有更妙。
可他还没推门,就察觉到这苦舟之上,似多了一种奇怪的灵力波动。
“救——我——”恐怖的嘶吼声,在良册的耳边响起,他回头下望发现一楼的船舱中,多了几个穿着雪青色斗篷的人。
其中有一个人的背上负着一个特别大的包袱,而那种令人感觉到不适的灵力波动,就是从包袱中传出来的。
“前辈,我们要四间客房。”一个装满灵石的荷包被扔在了桌子上。
艄公见怪不怪地指了指二楼,处在良册对面的几间空客房,可他的视线却一直落在那个包袱上。
“苦舟渡恶,是让心魔深重者回头是岸的,若有人作茧自缚,怕是苦海无涯。”
艄公收下钱时喃喃了一句,继而将荷包扔进他身后被帘子遮挡的内室中,道:“千里,收账了。”
“知道了,弟子这就驱动苦舟,进入苦海。”
帘子后头传出如珠玉般的声音,接着一个相貌姣好的青衫女子走出内室,去了甲板上,惹得背着包袱的人,下意识地追着那女子看。
“救——我——”蓦地,那嘶吼声再起,吵得良册一阵头疼。
穿着斗篷的几人,似也察觉到了异样,尤其是那背着包袱的男子,他将注意力从青衫女的身上收回,也不知对着包袱念了什么,那阴森恐怖的求救声便消失不见了。
“你也听见了?”
门哗的一声被推开,鱼怀隐来到良册的身旁,他的目光扫过一楼的众人,最后也停在了那几个怪人身上。
“嗯。”良册点点头,就看见那些古怪的人,进了对面的客房,轻声道:“师尊可是觉得这几人有问题?”
“小心即可。”鱼怀隐交代一声,不由地皱紧了眉,
其实他不止是想提醒良册小心这么简单,隐约地他还产生了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因为在他所熟知的剧情里,这艘苦舟上并没有这些人的存在,而如今他们凭空出现,也不知会对他们前往两三洲一行,造成怎样的变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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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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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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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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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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