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册察觉出鱼怀隐的不悦,他立即召来无形剑,想着若是师尊不喜这口出狂言之人,他自当杀了这狂妄修士为师尊出气。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是他已经认同了自己身为司命道宫弟子的身份,要为师门讨个说法。
相反的,多年来他一人孤苦漂泊,早已是无根漂萍,什么天伦之乐、师门情谊、家国荣辱于他来说通通都是虚情假意。
这些东西,他以前不曾拥有,以后也就不再需要了。
想来这世间万物皆与他无关,唯有身侧之人的悲喜,会是他剑之所向的最终。
“无需动手,像这般跳梁小丑何必拳脚伺候,想叫他颜面扫地,知难而退,为师自有办法,等下他们核对名帖,你只需说你要去司命道宫修行便可。”
鱼怀隐见良册拔剑,就伸手拦住了他。
想起原著的情节,良册自神林中出来后,就一路与青丝为伴。
按道理说封林大典上,良册拥有如此强大的护道者做后盾,应该会得到十二神煞道宫的赏识,积极招揽他入门才对。
可惜青丝生来傲慢,并不愿意自降身份随良册前往擅长御兽的天牢道宫。
而良册本人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出手杀了意图鸠占鹊巢的浮屠宗副宗主,在一众仙门新秀的心中,留下了争强好胜、暴虐嗜杀的印象,为日后的无妄之灾埋下了隐患。
这么好的出风头的机会,居然就这么被主角给浪费了。
鱼怀隐摇摇头,想着他做反派的时候欲成大事,其中要谨遵的一条定律就是要学会给自己造势。
常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今日聚集在这里的人,来日有不少必会成为十二道宫的新生势力。
若此时,他就为良册培养属于自己的心腹,便不怕他将来万一改变不了故事的走向,那岳参横还是要一意孤行的追杀良册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又或是,他今日此举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众人自扫门前雪,不愿意为帮助良册惹祸上身。
那总有围追阻拦时心有不忍的,厮杀时放水的,不管怎样总归百利而无一害。
何况,那浮屠宗的副宗主,好歹是一条人命,尽管言语嚣张了些,但罪不至死。
而且根据他了解到的信息,这个赵副宗主忒不受人待见,就算良册不杀他,十二道宫的人也根本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柳绪师弟此话生分了,在下赵未海,前些日子不是刚拜会过贵师门吗?”
观景阁楼中又传出声音,且见那被骂了乌龟王八的赵副宗主,正用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向那名叫柳绪的矜贵少年拱手。
“哦,我当是哪个脸皮厚的来了,原来是你呀。”柳绪放下手中糕点,有些耐烦地道,“我师门的丹药金贵,本不会卖给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宗派,你若有自知之明,应知我庄师兄肯赠丹给浮屠宗,看的是谁的面子。”
赵未海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明白柳绪是在嘲讽他,他摸了一把胡须,面色平静地道:“师弟言之有理,实不相瞒我浮屠宗的几位老祖的确师出司命道宫,而今另立山门理应念在昔日恩情上,给势微的旧主留些脸面。”
话说到一半,赵未海端起茶杯润了一下喉,“但是在座的诸位也不想想,当年司命道宫是因何事封闭山门,而门中弟子又为何死伤过半,纷纷叛出仙门自寻生路,这件事你们有哪个是清白的?”
赵未海喝过茶,一扬手中折扇,逐一从其他仙门弟子的身上扫了过去,言外之意是说他浮屠宗上下是背叛仙门的小人不假,可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被他言中痛楚,本是不屑于同这样的人共处一室,可此时却像是被人抓住了马脚般,只能忍而不发、默不作声。
“那件事?”一直在用灵力偷听楼上谈话的鱼怀隐抓住了重点。
观景台中的寂静让他意识到,赵未海口中的那件事,一定是十二神煞道宫约定俗成的禁忌。
而这个禁忌,牵扯的人数之多,影响之大,居然能让众仙门在提及此事时,一致选择闭口不谈,这其中定有蹊跷。
可这么大的事,他为什么没有半点印象,关于原主的记忆,他不是早在七星镇的时候,就已经全盘接收了吗?
“嘶——”过度的思考,让鱼怀隐感觉后脑一麻,脚底发软,险些栽倒过去。
“师尊怎么了?”良册及时扶腰将人拽了回来。
“无事。”站稳后,鱼怀隐醒了醒神,心道这不是吃瓜,吃到自家房子塌了吗。
他正疑惑着,却见一青衣佩剑的冷面青年,将目光投向观景阁楼下方的同心圆中,似是在寻找什么,最后看向他和良册所在的方向。
被发现了?鱼怀隐微微皱眉,以他现在的能力,他能看得出在场所有人的修为境界,所以笃定了自己偷听的行为,绝不会被发现。
难道是?他侧头看向良册,果然见到小徒弟的一双狼眸不知在何时变成了碧色,且正以一种非常凶戾神情,盯着那名青龙道宫的弟子。
煞气伴随着汹涌而来的记忆攀上无形剑的剑身。
良册认得这张脸,六年前当他心存最后一丝希冀,即将要爬上最后一级天梯成功进入仙门时,便是此人将他当作垫脚之物,从他身上踩了过去。
末了,在天梯玉门关闭的一刻,这人还将一口痰吐在他身上,对他道:“一个废物而已,就不要浪费这最后一个宝贵的名额了吧,你便是拿着司命道宫的举荐信又如何,还当真以为这九重天上,会有人等着你,痴人做梦!”
接着失去行动能力的良册就被前来打扫尸体的仙门弟子,当作死人拖下了天梯。
他睁大了双眼看到昔日鱼怀隐留给他的信,在那冷面青年的剑下化作细碎的纸屑。
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司命道宫的人出现,鱼怀隐也没有依照承诺在天梯上等他。
记得贪狼祭台上,当他醒来看见遍地尸骸,整座王城都被大火笼罩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可不久之后他才知道,他还可以更疼。
那时,良册认为自己被骗了,被彻底的抛弃了,恨也就在心底扎了根。
心中的杀意被激起,良册持剑的手微微颤抖,足以说明他此时的情绪非常激动。
鱼怀隐见状也不由得多看了那冷面青年几眼,他没瞧出什么异样,遂不知良册和此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些担忧地道:“你认识他?”
“不……”耳边的关切声让良册冷静下来,无形剑瞬间在掌心消失,他收敛自身戾气,转头看向鱼怀隐,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弟子不认识他。”
鱼怀隐见小徒弟想玩大灰狼变小白兔的把戏,也不急着拆穿,他知道良册这个样子,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瞒着他。
主角长大了,棍棒教育和念经唠叨并不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叛逆少年,还是见招拆招吧。
一想到未来,他们还有很长的岁月,可以了解彼此,鱼怀隐不自觉地抿起一抹笑意。
反倒是良册,当鱼怀隐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走时,他才敢偷偷地看向身边的人,同时在心底默念,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一定要搞清楚,当年那冷面青年说的,“司命道宫自身尚且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你这个废物。”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还有,为何再相见,鱼怀隐的性情似乎变了许多,他真的只是为了自己而来吗?
良册暗自猜度着。
阁楼中,在冷面青年发现那针对他而来的杀意,在出现片刻又消失后,他轻咳一声,似是不想让这桩陈年旧事,被有心人听了去,“此事勿提,莫耽误了时辰。”
其余仙门弟子闻言,皆神色各异的点点头。
“既然赵副宗主来了,而浮屠宗与司命道宫本就一脉相承,选些合适的弟子也无妨?”
一名身穿寒光铁甲的白虎道宫女修,低头摆弄着手甲,她看了这半天的戏,越发觉得这些人装模作样的很,远不如她的傀儡有趣。
“那便开始吧。”之前一直沉默不言的紫衣青年睁开了眼睛,示意了一下站在身后的童子。
得了仙门的吩咐,青铜鼓旁只见齐爷对守卫交代了什么。
那鼓声又起,在场之人手中名帖上的异彩散去,在空白处依次出现了十二道宫的名字。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才发现每张名帖上所显示的仙门排行各不相同,均是根据个人所缔结的护道者与十二道宫的锲合度自行分配的,名字越靠前的仙门,说明越适合自己修炼。
一时间,整个封林台像炸了锅似的,往来者纷纷按照名帖上的指示,往自己心仪的道宫走去。
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鱼怀隐看着穿梭来往的人群,形势果然如朱雀道宫那名女修所说,报名队伍排得最长的,当属以御兽著称的天牢道宫为首。
而司命道宫所在之处,冷清的门可罗雀不说,竟连个负责接引的弟子都没有,还叫浮屠宗的人将位置占了去。
太丢了人,也不知那位已故多时的真正司命道宫小掌门,看到自己的仙门落得如此下场,会不会难过?
“你要去司命道宫修行?”
鱼怀隐正感慨着,忽听司命道宫的观景阁楼下,一个身材魁梧的浮屠宗弟子似一堵墙般的,拦住了想要走上观景台的良册。
“正是。”在那人嘲笑的眼神里,良册坚定地道。
“省省吧,你没看到名帖后面的标注吗,司命道宫名存实亡,已经有近二十年,再没招收过弟子了。”
大个子干笑几声,想着他反正也闲着无聊,就用指骨敲了敲面前的桌子,道:“小子把你的名帖拿出来,想学风水堪舆之术,到我浮屠宗门下也是一样的。”
二十年,那岂不是早在鱼怀隐当年下界时,司命道宫已然发生了变故,难不成这一切真的另有隐情吗?
良册思量着,似是还想从大个子的口中套出更多话来,在递上名帖的同时,他偷偷地握住藏在袖中的破妄刀。
他深知自己并没有在神林中找到护道者,所以这名贴上并不会出现适合他修行的仙门名字,而一旦此事暴露,他需得立即挟持此人,让这大个子替他遮掩过去。
“是吗?那还要劳烦师兄帮我指点一二了。”
“好说,好说。”
果然大个子在接过名帖后,立刻大叫起来,“你根本没有缔结护道者,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被这惊呼声所吸引,目光纷纷看向良册,连齐家的守卫也在第一时间围了过来。
“师尊!”良册也是一愣,他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那把本应该抵在大个子背后的破妄刀,此时竟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而施法的人正是鱼怀隐。
“有人想捣乱,还不快抓住他。”大个子趁机逃走,站在一众守卫后面指着良册喊道。
又一次被骗了吗?
良册看着越逼越近的齐家守卫,俨然已经做好大开杀戒的准备,却忽然感觉到有一阵柔和的力量,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了,直直地将冲向他的人打退。
“谁说他没有护道者,本神不是在这儿吗?”众目睽睽之下,鱼怀隐有意模仿着白十三的口气喝道。
“你又是哪个?”那大个子没想到良册还会有帮手,他怒不可遏地看向鱼怀隐,似是想从那片黑纱之下瞧出点什么来。
他还就不信了,任此人气势再怎么嚣张,这斗笠下还能飞出个鸟来?
鱼怀隐听着大个子的质问,又见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他将目光转向良册,准备演一出他早就计划好的一场戏。
他一步步地走向那满眼震惊的赤衣少年,掌心中的两相知符文闪出一道光华。
“别紧张,幻术而已。”在无人可知的情况下,良册听到鱼怀隐这般解释道。
然而还不等良册做出反应,鱼怀隐便咬破自己的食指,在良册的眉心间落下一道法印。
“吾乃雪山白凤凰——”鱼怀隐一字一顿地道。
话音落,他的背上蓦地生出一双似雪凝霜的凤凰羽翼,透明的尾羽与寒冰所化的翎羽,在风中微微飘动着,浮现出异常华美的银白纹路。
有雪片片坠落,似是春日枝头的飞絮,雨过天晴后的梨花,萦绕在每个人的身旁。
可对于良册来说,此情此景,却恍若天光乍破,来者所说的每个字都化作了他的心跳声,他听见鱼怀隐说,“我来为你护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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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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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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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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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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