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裂之外,史读书从冰箭透体而过的剧痛中醒来。
他踉跄着站起身,脑海中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被冰箭射中的那一刻,便将手探向左肋,可一触之下摸到的只有鲜血和冰箭融化后的水迹。
“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史读书向高台上望去,四处皆不见苏玄之的影子,而他所处的环境相较于之前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见整个皇陵在平恶索所散发出寒气的影响下,已经被厚实的冰层所覆盖,根本看不出原本的陈设与样子。
但与之相对的,在冰层的断裂处,通往皇陵更深处的地方,那里面的气息灼热似火,石壁以及地面上也都出现了被烈火焚烧过的焦黑印迹。
此时此刻,这一冷一热两道气息仍在不断厮杀,让史读书时而感到被烈火炙烤,时而又如坠冰窟寒冷至极。
想起那把燃着火焰的古琴,史读书担心如此凶戾之物会危及到苏玄之的性命,当下便想也不想的踏入皇陵深处。
“苏兄,你在哪?”
史读书追着地上的灰烬一路寻去,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就在他已然承受不住了恨琴的威力,觉得口舌生烟时,不远处一截燃着火苗的藤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快步上前弯腰拾起那藤枝,确认这东西就是藤祖柳阿蛮的妖身无疑,他刚想唤出苏玄之的名字,可抬眼之际就不由得被面前诡异的一幕所怔住。
空旷处,无面的青藤美人正高仰着头,似在欣赏着一轮看不见的圆月。
再看那美人的四肢早已化作漆黑如金石般坚硬的根,深深地扎在一片焦土之中,唯有一头翠绿如碧波的藤蔓发丝无风自摇,且每一条枝叶都燃着熊熊烈火,正疯狂地向四周生长着,让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寒冰尽数消退,画地为牢般燃成一片夺目的火海。
而最令史读书惊讶的是在青藤美人的腰腹处,那曾经埋葬着无数贪婪之魂的树洞里,一个抱琴的白衣少年正双眸紧闭地站在累累白骨之上。
苏玄之的神色痛苦,却仍用一双鲜血淋漓的手,将怀中的了恨琴抚出阵阵铿锵之声。
“苏兄,快醒醒!”
史读书见他此举,知苏玄之是想要收服这神器为己所用,才冒险以神识入琴。
但上古神器之灵,心性高傲,又岂是□□凡胎能够驾驭得了的,才反被了恨琴控制,成了那琴与平恶索相斗的助力。
木生火,一个尚未修行却以木妖为护道者的凡人,无疑是极炎法器的最好宿主,如今这了恨琴正在借苏玄之的手,召唤它丢失的琴弦,待断弦归来,才是这水火不容的两大神器争锋之时。
“苏玄之!”史读书大喝一声,他走向燃烧着火焰的青藤古树,想将那人从了恨琴的控制中唤醒。
这喊声传到抚琴人的耳中似招魂般,终究还是起了些许作用。
琴声有了片刻的停顿,史读书看到苏玄之有了挣扎的迹象,不禁面露喜色的冲上前去。
可惜的是这了恨琴自打乐痴舍命一曲后,已有近万年未寻得知音人了,何况它现在又急着应对平恶索的冰封之势,自然不会任由史读书将人带走。
所以在它察觉到青衣书生靠近的瞬间琴声再起,浴火的藤蔓立即缚住史读书的手脚,不让他再靠近。
烈火顺着藤蔓燃烧而来,史读书被灼的一痛,顿时握紧了拳头。他想要再喊可藤蔓竟缠上他的脖子,不让他再发出任何声音。
危急之时,悲鸣石自他的袖中跳出,史读书虽口不能言却与护道者心意相通。
“小银子你有办法叫醒他对吗?”他问道。
悲鸣石不曾用言语回应,但它的行动早已证明它的本事。且看那石头化作一道银色流光,一跃跳到苏玄之的眉间,期间有无数的藤蔓阻拦,都被它一一躲过。
对于小银子来说,它本就是在火中淬炼而出的精怪,哪怕是天下极炎之火也只会让它痛,不会让它死。
蓦地,就在小银子试图进入到苏玄之的神识中去助他脱困时。
那抚琴的白衣少年缓缓地睁开了眸子,他笑着向书生发问,“来者,你可心有憾恨?”
史读书听见苏玄之的话,他看向白衣少年发觉对方倒影着星火的眸子中正闪着阴鸷的光,便知此时同他说话的,并非是苏玄之本人,而是了恨琴的琴灵。www.xiumb.com
“有。”史读书如实的回答,即便小银子已经给他传达了警告他尽快离开的危险信息,但他仍想留下来和苏玄之一同面对这琴灵的拷问。
“当年戏台之上他们说你唱错了词,可我知道那个故事本该就如你唱的一般……”
史读书顿了顿,他回忆起了他的故乡,那个偏僻贫穷又固守陈规的村落,几乎压抑的人无法呼吸。
史家镇向来排外,所以他根本不清楚昔年那个身无分文的读书人,为何会将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捡回家,还含辛茹苦的抚养他长大,教他仁义礼信,陪他读书写字。
而从很小的时候起,史读书就明白他并非是阿爹的亲子,因为在他七岁那年,阿爹所牵挂的人从远方归来,那是一个相貌算不得俊朗,却看起来非常忠厚老实的男人。
起初,史读书也有过疑惑,为什么他的阿爹一直等待的人不是一名女子,可很快他看着二人举案齐眉,平淡而又满足的模样,便知道原来情到刻骨是可以让彼此摆脱皮囊血肉的拘束,超越世俗的。
何况他们原本是那样好的两个人。
不过可笑的是,年幼的史读书大概是忘了,在他读过的浩如烟海的书卷里,好人未必会得到这世界的谅解。
他两位阿爹的事情在镇子上传开后,立刻遭到了一众德高望重的长辈们的反对,他们甚至不惜请了族规,却始终没能让两个人紧握的手松开半分。
时至今日,史读书依然记得那日的情形。
六月的史家镇是经常下雨的,可唯有那一次的雨格外的冷,打在祠堂前并跪在一起的两道身影上时,雨水从二人背上几乎深可见骨的伤痕上流淌下来就变成了血。
但奇怪的是,史读书看着他二人挺直的脊梁,忽然就觉得此刻跪在雨中的,被世人所不容的他们,其实一点也不孤独。
反倒是那些仓皇的躲进祠堂里避雨的人们,史读书在他们的眼中看到了鄙夷与唾弃,他们厌恶的拂去衣袖上的水汽,仿佛只要沾上一星半点,就会和祠堂外跪着的人一样变得肮脏。
这些人挤在一处,尽管人多势众,可史读书分明看到他们闪躲的目光,在场者无一人敢与他的阿爹对视,竟显得如此的狼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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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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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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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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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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