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地上铺展开来,里面是一排闪着银光的长针与丝线。
“你这是做什么?”鱼怀隐瞧她穿针引线动作娴熟,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还缝起衣服来了?
“空口无凭,我诚心与你合作,自然先替你缝合伤口。”
黑娘言罢,也不等他答应,那针便刺进了鱼怀隐的皮肉之中。
这等操作,看的鱼怀隐一阵心惊,他是人又不是娃娃,怎能任人说缝就缝。
手中悯生一动,直指黑娘眉心而去,可还未得手,眼前忽有一道人影闪过,衣袖蹁跹夹杂着幽香阵阵。
“小郎君何须动怒,黑娘脾气虽暴,品性甚佳,绝不会加害于你,若有唐突之处,本帅代她向你赔罪。”
一段红绸缠住悯生,鱼怀隐动弹不得,便顺着红绸的方向望去。
原是方才醉酒的美貌妇人阻他,而且对方实力不俗,眼波流转间看似千娇百媚,实则威压不断,令他喘不过气。
“阿若姐姐为地府四大阴帅之一,实力早已突破鬼仙之境,小兄弟虽为上仙界中人,却到底年纪轻、修为浅,不可与之强行交手,何况就算你有此实力,眼下肉身伤重,尔为魂魄,自然打不过这色鬼。”
黑娘下针极稳,又缝的仔细,其实刚刚鱼怀隐出手,她本没有自保能力,之所以能够泰然自若,就是仗着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阿若。
想来这色鬼好美人,都是假象,到底还是向着自家小鬼不是。
“悯生回来——”识时务者为俊杰,鱼怀隐一向都是听劝的主,心中默念一声,悯生枪便隐去了身形。
出师不利,一上来就是他打不过的主,鱼怀隐虽忘了许多剧情,可对于这个世界的修炼等级倒还有些印象。
往古之时,万物藏于混沌,不见四季分明、昼夜流转,烈火绵延不断,江海浩荡不休。
眼见洪荒宇宙死寂一片,遂有自称天地者,施以大神通。
塑日造月,织云升星,掌春雨冬雪,生死枯荣。
世间生灵得此庇佑,渐生敬畏仰慕之情,是以尊天为父,奉地为母,更效其搬山填海、腾云驾雾之能,将超脱轮回,长生不死视为毕生追求。
如此万年岁月悠长,有万物灵长自名“人”者,采石为器,钻木取火,创文字典籍,知仁义礼信。
繁衍生息百世,终有豪杰辈出,感悟天地之意,历经古今,集前人心血传下一套修行法门,名曰《道经》。
书中所记,凡与天地有缘者,皆可研习此术。
吸收天地阴阳善恶之根本,脱胎换骨易经洗髓,于体内丹田处凝结灵海,入道修行。
经由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八期,引得天雷加身、证道之机。
渡劫成功者,方为人仙之境,才有机会进一步修行,历地仙、天仙、神仙三个阶段,为神者可与天同寿,得天庇佑。
渡劫失败者,若魂魄散灭则不入轮回,魂魄尚存者堕为鬼仙,另有无上造化,可经散仙、金仙、真仙三个阶段,得地福泽,亦不死不灭。
而除鬼仙、人仙之外,有弃仙缘甘愿沉沦魔道者,自此与妖邪为伍,乃仙界所不齿,常年藏身于蛮荒之地,和妖界一江之隔,少与外界来往。
蓦地,有关这个世界的信息,就如同走马灯般的闪现在眼前,让鱼怀隐不由得怀疑是他记忆力太强,还是他恰好想起了原主丢失的记忆。
沉思片刻,鱼怀隐开口:“好,那先说说你为什么要与我合作?”
黑娘缝完肉身的腹部,以掌为刃劈断银线,又往心脉处缝去。
“我生前因修习阴邪术法,导致死后魂力积弱,只能终日被困身死之地,不能远行。所以我在此地开设客栈,收留四方无主孤魂,不为香烛纸钱,所求的是借用他人魂魄之力,补我所缺,好让我去寻想见之人。”
对方言之切切,鱼怀隐信她所言非虚,只是不明白这迎来送往无数魂魄,黑娘怎么就看上他了。
难道是他相较于旁人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成,“即使如此,为何非要选中我?”
缝合好伤口,黑娘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黑亮的瓶子,将里面所装的粉末,洒在鱼怀隐肉身的伤处,喃喃道:“这伤药是我生前行军时应急之用,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还管不管用。”
待一切妥当,黑娘拿起放在一旁的鸦弓,站起身来。
“收取他人魂魄,又不伤其根本,所得魂魄之力屈指可数,若是我魂力充盈,费些力气和时日也不打紧,可惜我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散魂之日就在眼前,与其在这儿白费功夫,不如寻一具将死未死的躯壳,附身其上。”
原来是想找个顺手的交通工具?
弄懂了个中缘由,鱼怀隐松了口气,还以为黑娘想仗着他打不过阿若,强行将他诛杀了呢。
可马上他就注意到了黑娘话中的另一个重要信息,将死未死?
意思就是说,他这借尸还魂的小鬼,很快就又要去见阎王了吗?
“好,我可以考虑和你合作,但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鱼怀隐越过黑娘的身影,视线转向正在摆弄着腕上红绸的阿若。
“小郎君请问。”阿若对上他的视线,似乎很满意鱼怀隐和她说话,而她也乐意回答好看之人的问题。
“我的阳寿还有多久?”
“你乃修行之人,且资质甚好,若将来有机缘修得神仙之境,长生不死也未可知。”
阿若是地府阴帅,世间之人,凡是未修成神位,得天地庇护者,都在轮回之内,受地府管辖,听她这么说,鱼怀隐暗自欣喜,“也就是说我不会死了?”
“非也非也,方才所言只是我观小郎君魂魄所知,如今你肉身伤重,按理说早就应该死了,却不知是何缘由,让你一息尚存,许是保你之法出了差错,又或者强行替你续命之人学艺不精,才导致你魂魄离体,半死不活。”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阿若在心里默默地给鱼怀隐记了一账,先前说好只问一个,再回答便要收报酬了。
“那我该如何医治?”第三个问题。
“寻回你被人夺走的灵海。”
“寻不回呢?”第四个。
“等死。”
“那……”鱼怀隐还想追问下去,却听黑娘轻咳一声,似乎在警示什么。
再看阿若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知在心底捉摸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当下将要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左等右等也不见鱼怀隐将第五个问题脱出,阿若有些幽怨地看向黑娘。
“黑娘好狠的心呀,你没有诏令擅自逃离地府,又在这荒郊野外私设魂堂,收取他人魂魄,本帅心善,几次替你开脱罪名,你反倒来坏我的好事。”
“阴帅证道鬼仙时,曾令谕九幽,说地府万鬼无论是何身份,抱有任何目的,都可以问您五个问题,若您肯折损阴寿据实相告,就要永生永世做您的魂奴,此事在鬼界无鬼不知、无鬼不晓。”
黑娘的话一字一句传进鱼怀隐的耳朵里,听得他一阵心惊。
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那色鬼的道,要不是有人提醒,岂非节操不保?
怀着感激之情,鱼怀隐看向一旁手执鸦弓的黑娘。
却发现她整个人莫名的颤栗,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肩上,连呼吸都越发地急促,最后终是坚持不住的跪倒在地,想是阿若以威压迫她。
可那一身玄衣的女子,纵使跪在人前,眼神中依旧清明一片,固执的说道:“阴帅要收什么人,黑娘本无权过问,可这位小兄弟是人非鬼,若阴帅强行收他,恐有损您的威名,更与三界律法不合。”
这套说辞滴水不漏,任谁听了也难说出个不字,可阿若听在耳中,也不知是哪句话触了她的眉头,竟似失了心智般,身上的凶戾之气暴涨,加诸在黑娘身上的威压也增强了数倍。
鬼帅一怒,就算是有些修为的魂魄都抵挡不住,何况黑娘本就魂力不济,当下忍耐不住,呕出一口黑血。
鱼怀隐瞧她如此,忙召唤出悯生要与阿若动手,黑娘为他受伤,他就算打不过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感受到周围鬼气,悯生散发出道道青光,更有龙吟低啸,不绝于耳。
只是还未等他出手迎敌,一只苍白的鬼手死死抓住悯生的枪身,顿时被灼烧出缕缕黑烟。
再看那人,正是被阿若威压抑制,无法动用魂力的黑娘。
然,瞧她这等惊人举动,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通通罢手,前者收回威压,后者唤回武器。
“不可对阴帅无礼。”
看到黑娘那要吃人的阴冷目光,鱼怀隐在心中不禁暗骂一句,叫你多管闲事,老毛病又犯了吧,你看人家都不领情。
而反观阿若,此刻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黑娘被灼伤的右手上。
哪里还容得下什么俊俏的小郎君,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好像受伤的是她,遭了委屈的也是她。
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丢下一句,“七百年前是这样,七百年后还是这样,你的事,我不管了。”
客栈的门“砰”的一声关上,里面烛火亮起,又响起了丝竹管弦之声。
黑娘瞧不见里面景象,却是无奈地一笑,这阴帅又在说糊涂话了。
她们相识不过几年光阴,何来百年?
难道她真的长得和阿若心底那个人很像吗,像到对方是男儿身,而她身为女子,却只凭一副皮囊,就可以无端收到一份本不属于她的好。
“你要寻的人,身在何处?”鱼怀隐伸手去扶跪在地上的女子。
他现在性命难保,可没空关心别人的私事,刚才观黑娘行事,虽有些不知好歹,却不失为一个仗义直言,守礼重信之人。
与她合作虽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却也不至于太吃亏。
毕竟,方才那般,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阿若与她情非泛泛。
而他现在也算半个死人,吊着的半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
要是能得地府阴帅帮忙,替他拖延一二,他也好多凑出些时日,想办法将主角击杀,抢回被夺的灵海。
且按照原著剧情,良册在杀了鱼怀隐后,遭到司命道宫弟子追杀,逃往开阳国七星镇。
无意间触动了一个奇妙阵法,和上古凶剑结下血契,成功开挂,还反手灭了司命道宫满门,虽说最后发现是个误会,乃是有人嫁祸给他的。
但这一段情节很是重要,甚至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良册都因为有凶剑相助,多次死里逃生。
所以想要杀他,就必须抢在他前面,先收服凶剑。
如此说来,他必须要去七星镇走一遭,只是此去山高路远,他也不知道七星镇在哪,若是能和黑娘结伴而行,不失为一个办法。
心中正盘算着,黑娘却已借着鸦弓之力,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问道:“小兄弟可听说过七星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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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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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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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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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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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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