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出定安地界的商旅行人相隔东城门外的军队两百丈停下,眺望远方的城楼,嘀嘀咕咕,好奇的人越来越多,凑过来看起热闹。
城中百姓也蜂拥至城东市集,将地上的空位、街道、茶厮酒楼占据,无数目光望着的城楼上,一杆白幡陡然立起,顿时一片哗然。
“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要祭奠世子?”
不少人纷纷猜测,也有眼界的文人雅士,心里泛起了一股莫名激动的情绪,很有可能今日会亲自见证一段历史时刻。
这样的氛围迅速蔓延,定安官府这边其实早有了准备,严加戒备街道可能出现的乱局,定安太守孙叔武为此熬了数夜,白发都多了几根。
戒严的街道上,此时一辆囚车被捕快衙役要送至城头,囚车里的人,街上的百姓大抵知道是谁,围观中有江湖人、闲汉捡起石子朝囚车扔了过去,还有从茶厮二楼上扑下滚热的茶水,差役连忙过来喝止,倒也未为难他们,只是将人驱走作罢,甚至一些得了便宜的浪荡子们,爬到街边树上,朝囚车里的人接连吐了几口吐沫。
杨俊脸上、头上传来疼痛,缩在囚车里抱着脑袋,哀求着外面街上的人别打了。
不久,囚车在东门城楼停下来。
一侧的石阶,全身披甲,系着麻绳的苏辰,对于身后家人疑惑的声音并没有理会,交织而来的视线里,他神色肃穆、冷峻的跨上阶梯,抬起步履落下的瞬间,他停了停。
踩去,一切都将不同了。
苏辰抬起脸,望向延伸而上的石阶,微微有些出神,没人能看到他眸底泛起了情绪的波动,以及往昔的记忆,和兄长微笑的面庞。
“……变成小孩子了……”
“这叫燕国吗?不是慕容氏的燕国啊……北宫氏,没听过。”
“辰儿,你又干了什么,那些牌位你放在家里作甚?!”
……
思绪一闪而过,苏辰目光凝聚,悬停的步履稳稳踩上石阶,身形缓缓走去上方。
……
“小弟,到大哥这里来!”
树荫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朝着他招手,笑的温和。
“放心,大哥会保护你!”
饭桌上,成婚已久的兄长笑着他在肩头拍了拍。
……
苏辰缓缓走过一阶又一阶,眼角微微有些湿痕。
……
“那就拜托三弟了。”
离去的身影停下脚步,在他胸口轻轻擂了一拳,“对大房心里不喜,也不要表露出来,往后大哥再给你物色几房美妾。”ωωω.χΙυΜЬ.Cǒm
长途漫漫,远行的兄长站在道路间拱起手:“为兄离开一阵,家里就靠你了,父亲那边有空便多帮衬一些,到时候大哥从京城给你带礼物回来。”
将死的护卫挣扎着捏紧他的手:“小侯爷,我没保护好世子。”
“我叫苏雍,苏家人,不怕死!”
记忆里的画面停了下来,那是雪地之上,狼藉的身影从袖里摸出一把匕首,看着扑来的一道道人影,将兵器架在了颈脖。
思绪回转,苏辰已站在城头上,前方素白的旗幡写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他回头看了一下走过来的石阶,下方的家人、街上的百姓变得渺小,抿着嘴唇大气也不敢出的望过来。
“大哥,今日后……”苏辰转回头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前方墙垛,“……今日后,我为你报仇,这片燕土也将在我脚下。”
低喃的话语在唇间说着,走近墙垛,一侧的郭嘉、荀彧朝他拱手躬身。
天光照着人的影子映在城墙地砖上,步履沉沉站定,‘雪见’的红絮轻摆间,两侧是甲士齐步走来,甲胄、刀兵发出碰撞,哐哐直响。
刀兵剑戟,分列左右。
有士卒端了木盘过来,苏辰接过酒杯捧过头顶,望着下方黑压压一片人影,然后将酒水横倒下去,他声音在沉稳而厚重。
“这一杯酒,敬这片天地,为我乃至城中千千万万百姓开辟存活之根基!旱情数月苍天无情,但也有雨露细润无声,也有大地葱郁,为我等撑起房舍、田野!”
空杯放下,再举过一杯,望向城外数万大军,酒水缓缓倒下城头。
“第二杯,敬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护佑,以及近日以来为抵抗朝廷兵马而战死的英灵,在此间为他们道一声:饮胜——”
“这第三杯……”
苏辰端着酒水,声音停顿了一下,“当祭旱情数月死去的百姓,祭为旱情奔走的世子苏雍,也祭这片天地间四方神鬼…….”
双手捧起的玉杯再次倒下,然后咆哮而出:“祭……这次将来的战事,或途中、或沙场、或伤痛可能逝去的,为定安能有安宁而奋勇作战的数万敢战之士——”
高亢的声音在原野、城中上空回荡,苏从芳想起了死去的大儿子、素嬛闭上眼睛小声抽泣、苏烈沉默着捏紧了仅剩的一只拳头;郭嘉、荀彧满意的笑着点头。
空旷的原野上,董卓咧嘴笑起来,抬手在战马头上拍了拍,眼中全是欣赏之意;吕布目光复杂,他扫过周遭,不少兵卒正偷偷擦拭眼角,一旁的张辽神色肃穆,眼中有着回忆的光晕,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曹公站在铜雀台举酒舞槊,威赫四方;乐进捏紧刀柄,浑身微微颤抖。
阳光攀上云间,淡淡暖意的光芒照在脸上。
城楼上,苏辰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
“你们知道我苏辰,其实没什么宏图大志,只想在定安城里嬉笑怒骂,在父兄庇佑下,清清闲闲的过完一辈子。我祖上骠骑大将军苏护,立下偌大功劳,福泽子孙,但自旱情以来,朝廷不管不问,全靠不多的粮秣支撑嗷嗷待哺的灾民……”
“……数月啊,树皮刮没了,草根也掘尽了,飞禽走兽吃得也差不多,这数月当中,有多少人饿死,有多少人易子而食!朝廷呢?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明亮的奢华大殿之中,纵情歌舞饮酒取乐,他们还召开朝王会,有那些时间,他们也不愿多看一眼数州饥饿的百姓!”
苏辰目光冷漠,声音却格外响亮。
“数州百姓何时落的如此饥肠辘辘,衣不裹体,食不果腹,何时落的如同蝼蚁般轻易死去!”
天光耀眼,一声声咆哮的话语响彻城墙。
“……尔等也出自百姓之家,家中父母妻儿若是饥饿而死,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你们是否能咽下这口恶气!”
“杀!”
“杀!”
“杀!”
天光明媚照过一道道人影,呐喊的声音从城下数万兵海中整齐的爆发开来,一支支长矛轰砸地面,形成一股惊涛骇浪冲上天空。
巨大的声响,响彻城里城外,街道上的百姓眼眶微热,也跟着呐喊起来,声音徘徊,久久不散。
荀彧按着剑首,转身走到苏辰一旁,接过旁人递来的绢帛,举起展开。
“开乾二年,定安侯苏从芳告功勋王侯,诸地刺史、太守、部监、郡卒正、连率、大尹、尹、尉队大夫、属正、属令:
吾苏氏高祖燕国从龙功臣,官至骠骑大将军,封定安侯是也。受封以来,惟知循分守法,今新皇嗣位,尊任残贼,信用奸佞,诛戮忠正,太师文弼,诸文臣武将,不加阻止,横起大祸,屠戮吾子。
吾长子良善厚德,学识渊博,却诬陷于收卷宦官,替换试卷,欺君之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焉。又以教子无方,治下邪教横行,渎职之过污吾名矣。
吾治下饥民少矣,一城之安定,河清海晏,未损一城之草寸也,非新皇之说辞也。实乃夺功勋之权,分裂郡国。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方有尺寸之地。如今家国乱贼当道,为祸天下苍生,亵渎列代大燕君王……”
……
定安城,苏府上方,三道身影立于房顶青瓦之间。
“苏家子,有此风范,当像孤也。就是为何这徼文,听起来有些耳熟。玄德公,你说呢?”
曹操身旁一人,两鬓斑白,身长七尺有五,双耳颇大,着帝袍,脚踏云履,腰系印玺,听到问来的话语,脸色如常,只是轻说了声。
“讨曹操檄文”
曹操:“……”
……
“……今朝无正臣,内有奸恶,民以兴兵而伐之,以清君侧之恶,今祸迫予躬,实欲求生,不得已也,忠与奸恶不共戴天,必奉天讨,以安社稷,有不从命,武军平之。
驰命天下,复吾爵号。然后还师振旅,橐弓卧鼓。申命百姓,各安其所,庶无负子之责。本藩仁义素著,赏罚久明。先机者有不次之赏,后至者有不测之诛。一身祸福,介在毫芒;千古勋名,争之顷刻。师不再举,时不再来。
广宜恩信,布告海内各州并举义兵,同匡燕国社稷,亦告知家国之念,免袍泽相残、同室操戈。”
徐徐读檄文声音里,苏辰紧抿双唇,望了一眼‘奠’字的白幡,缓缓拔出佩刀。
旌旗招展,苏辰抬起刀锋,映着天光举过头顶,随着檄文的声音停下,他话语雄浑:“今日吾自领骠骑大将军,尔等整兵备武,要万千百姓享得太平,只能挥兵继续北上,你们!!可惧死否?!”
“不惧!”
无数的声音汇聚,冲上云霄,震响天云。
刀锋在阳光里划过一道轨迹,苏辰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兵马,刀身颤出轻鸣。
“——北伐!”
咆哮的声音里,披风徐徐抚动。
城墙上,岺州刺史杨俊按跪下来,典韦上前,一戟将其头颅砍下祭旗!
整个定安城的天空下兵马鼓动,无数的人在官道间、山林间奔走起来,一道又一道消息也都在奔走中汇聚,又以快马通往各州传讯,真正的大战开始了。
不久之后,苏辰立于定安,发出檄文的消息传遍各州,十万大军开拔自容州地界,作为这支军队统帅的贺近臣感受到的将是前所未有的压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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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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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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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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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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