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景西麾下有一支燕骑军,此乃绝密,除了极度亲近之人,再无旁人知晓。
燕骑的组建极为艰难,是季景西在漠北、在老皇帝无数眼线监视下生生熬了三年才成型的。燕骑最近一次出动,帮着季景西剿杀了前禁军统领,战无不胜的御前第一高手,司啸。
也正是那一次,燕骑暴.露在了杨缱的眼下。当时在场的还有国师温子青,尽管事后温子青对那日突然出现的一批黑衣军有所猜测,但没有实据,不敢定论,是以真正知晓燕骑的,满打满算,一巴掌数得过来。
如今,裴青和季琳也知晓了。
燕骑军的大名在军中如雷贯耳,当年魏戎大战,漠北军出了一支战无不胜的骑兵,剡如枪,疾如风,身着黑衣冷甲,为漠北军前锋开路营,不知撕开过多少戎军的口子。时人评价燕骑乃一群疯狗,那股子狠劲,不知是浴了多少血才浸出来的。
裴青倒是对季景西居然有一支私军一事适应良好,毕竟在他看来,季景西争权最大的短板是兵,他补上这块短板实在太理所当然。
反而是身为季景西亲卫的季琳,直到回了自家帐内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一整日浑浑噩噩,强撑到晚上,被冷风一吹,才找回几分神念来。
他在季景西的帐外蹲下,内心的小人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私军!他大哥居然豢养私军!
——足足三万的私军!
——其中还有骑兵!
知道养一支骑兵要耗费多少银钱吗?那他妈是金山银山才堆得出来的精锐!整个大魏立朝百年,满打满算才十万骑兵!
季琳几乎心惊胆战地吐出一口气,脑子里只剩下三句话:大哥真有钱,大哥真胆大,以及,他是不是又一次面临灭口之危了?
“……哥。”季琳颤巍巍地小声唤帐内人。
季景西没应。
季琳知道他还没睡,也知道他听得见,等了好一会没听到回应,反而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活下来了。
大抵直到如今,他才真正算是入了兄长的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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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乱的王师在楚王季珏的带领下一路向盛京城进发,很快便抵达了军事重地下安镇。
下安镇坐落在盛京以西八十里处,地位机要,上能达盛京,下能通四方,不论是己方的援军还是敌方的援军,想要去盛京,都要路过此处。拿住下安,就是扼住了季珪的咽喉,也是稳住了王师后方。
此处有季珪重兵驻扎,原来的地方主官已被叛军一刀砍了脑袋,王师抵达时,一家老小十余人的尸身还悬挂在城墙外,因天气严寒,好歹保持了完整,但这一幕却是对大魏皇帝及其麾下王师明晃晃的羞辱,凡见此者,胸中都不可抑制地升起蓬勃怒意。
下安一战,只打了两日夜。楚王季珏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正面强攻,以此一役,亮明了讨伐决心。
战后,大军入城,季珏召各将领议事,战后的清点、安抚、重建等事宜被一一摆上日程,下安镇成了王师的临时后方大本营。
不得不说虽然季珏是第一次领兵,该做的却是一点没落下,以目前的表现来看,还算合格。
季景西手底下的五千人,这一战半点作用没起,净跟着大军屁股后捡垃圾了。三千燕州驻军尚且算好的,那帮衙内们却都是第一次见识战场残酷,其中一半仅仅是看到城墙上那十几具尸体便自动失去战斗力,另一半则是被血腥气冲得腿软,别说捞军功,还能好好站着就算不错了。
因而当季景西好不容易忙完手头事务,准备装模作样整顿一番兵马时,才发现这群小废物们已经不声不响病了大半。
临安郡王气笑了。
五千人,刨除三千燕州驻军,再刨除一批混杂的各州府军,剩下五百人,其中小废物们占了二十个,另外四百八,都是各家派来保护小废物们的护卫。现如今主子躺了,护卫们自然哪也去不了。
好在季景西本来也没指望他们,清点了一番后便吩咐那些尚可一战的兵暂且跟着镇南军训练。而他自己则趁着季珏整顿下安镇之时,开始着手自己的谋划。
他找来九皇子季瑢和杨家宗子绪南谈心。
两位天之骄子算是衙内里出挑的了,没被战场吓破胆子,回过神后还能提刀挥两下,虽说没能成功杀死敌人,事后还吐了半日,但比起废物们好上一些。
两人也知自己初上战场表现不佳,见到季景西,脑袋一个赛一个低,就差把“羞于见人”写脸上。
战前再多豪言壮语,都抵不上一次真刀真枪。兴许日后有他们大放异彩之时,可这一次,季景西不打算给他们机会了。
“本王欲将你二人留在下安镇。”他开门见山表明态度。
季瑢与杨绪南闻言皆是一震,“堂哥!”“姐夫?”
季景西抬手制止了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各种表决心之语,大马金刀坐在上位,定定道,“我意已决。”
两个小少年顿时眼眶一红。
季景西神色一沉,“把眼泪给我咽回去!”
两人顿时吓得齐齐一哽。
哭是不敢哭了,却多了四道哀怨的目光。季景西面不改色地受了,郎心似铁继续道,“我有是交代给你们做。”
一听自己还有用,两人精神一震,眼巴巴地望过来。
这才像话。季景西心底满意,面上依旧严肃,“大军两日后开拔,此番会留下一万人镇守下安镇,其中包括你们,以及剩下那帮动弹不得的废物们。我要你二人做两件事。”
他看向杨绪南,“寄云,你负责处理所有事关我方的军令往来。”
杨绪南微微一怔,继而试探开口,“所有是指……包括战报和军令,上传下达,所有环节?”
“没错。”
杨绪南心下一凛,心中有个声音如尘埃落定般响起——来了。
他就知道,临安郡王,他的亲姐夫,怎么可能咽的下五千兵马这口气?
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这个“不受”到底要做到何种程度,眼下,季景西告诉了他答案:他可能压根就没想遵命行事。
如果是这样,那他处理情报时就得有所选择了。该让人知道什么,不让人知道什么,这里头可是有大玄机。
“允则,”季景西转向九皇子,“你负责按住那群金贵的废物们,可以的话,给他们找点事做。”
“那群废……”季瑢一梗,“那群人,可大部分是咱们亲戚,堂哥,你确定我能制得住?”
季景西挑眉,“你可是皇子。”
季瑢若有所思。
“别虚啊殿下。”杨绪南搭上他的肩,“有姐夫给你撑腰呢,姐夫是宗正司正卿,只要人没死,事后都能给你摆平咯,对吧姐夫?”
季瑢下意识抬头看季景西,后者不置可否。季瑢顿时心定了,“行,交给我,保证不让他们给你添乱。”
“注意方法。”季景西提点他,“虽然是群废物,可废物若能用的好,也不失为一把刀。”
季瑢用力点点头。
将后方交给这两人,季景西是有自己的考量的。此番攻打盛京,时间紧迫,由不得他们慢慢成长,他给了两人机会,可惜两人俱不是天生适应战场之人,那便只能留在后方,也是出于保护他们之目的。
杨绪南生在杨家,思维敏捷,胆大心细,同他三个兄长一般乃天生的政客,山东一行后更是暴风成长,是最适合打掩护之人。而小九身份尊贵,平日里又与他走得近,在那群纨绔们面前立得住,由他来镇压后方最适宜不过。
当然,此番选择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那就是相比季瑢,杨绪南这个杨缱的亲弟弟相对更得季景西信任,所以选他来负责最为机密的情报往来。
季瑢……毕竟是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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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大军开拔。
此次出发,季景西麾下只剩下四千人,留下的人里除了五百关系户,剩下的都是伤兵。季珏不惜代价强攻下安镇,胜得漂亮,伤亡却也不少。m.xiumb.com
王师内部的分裂在此时初见端倪,自大军离开下安镇,楚王季珏对临安郡王毫不掩饰的打压已搬上台面,可又如何呢?谁敢有异议?没看连裴青裴将军都没出声么?
大军行兵数日,又接连打下两座沿途城镇,看似无往而不利,可内部的矛盾却愈演愈烈,统帅与将领之间的不合也终于闹得全军上下人尽皆知。
又一次大胜之后,大军已抵达距离昌义最近的一座城池,下一步,便要剑指昌义的叛军主力。而彼时,临安郡王麾下的四千人已折了半数,就连临安郡王本人也在战场上受了不轻的伤,整个人比起凤栖山时瘦了一大圈。
将士们私下都在议论,恐怕再这么下去,等昌义打完,怕是临安郡王麾下就没人了。毕竟人再多,也顶不住主将次次让其打先锋——负责开路的,要么能打,要么拿命填,这是战场常识。
不少人都在偷偷咋舌,说临安郡王真是转了性了,这都多少回了,往日人嫌鬼憎的狗脾气一上战场就仿佛被磨平了似的,主帅怎么吩咐就怎么打,这么能忍?
……忍个屁。
当攻打昌义前最后一次议事,季珏再次任命季景西的两千人任先锋时,后者终于“按捺不住”,毫不客气地掀桌子走人了。
这一闹,几乎所有将领们第一反应都不是吃惊,反而是仿佛等到了什么一般齐齐松了口气。
对嘛!这才是正确走向嘛!这才是季景西啊!此前那个“忍辱负重”的人是谁啊,他们拒绝认识好吗!
季珏当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连续的大胜已令他在军中奠定了极高的统治力和威望,而季景西这般当众抗命,无疑是在挑战他的权威,这令季珏简直忍无可忍!他甚至顾不得看一眼帐内众人古怪的神情,在季景西前脚出帐,后脚便怒而通传全军,临安郡王以下犯上,违反军纪,罚其麾下两千余人一人三十军棍,季景西身为将军,更不可轻饶,杖五十军棍!
军令一出,帐内所有人皆震惊了。
……疯了吧,是疯了吧。
“王爷。”裴青皱眉开口。
“不必求情!”季珏挥手打断他,“治军不严,后患无穷。在本王这里,没有人情,只有军法!”
裴青死死握拳,忍住没动手。他看了不远处袁铮一眼,后者眉目间隐着沉沉怒意,因受伤而苍白的唇紧绷成线。
这位少将军的处境不比季景西好多少,也是此次冲在最前面的,偏生主将还此次不给他足够的兵力,美其名曰相信少将军经验丰富,定能以少胜多……战场之上,哪有人此次以少胜多?纵观史书,哪个以少胜多的战役不是天理地利人和?真以为仗是好打的吗?
可正如当初季景西所料的那样,袁铮对此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开口了,“王爷,军中刑罚不比别处,三十军棍下去,再强壮的儿郎都会爬不起来,五十军棍之下,无人能生还!决战在即,您当真要在此时废掉两千战力,杀了临安郡王吗?”
季珏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他似乎有些愣住了,望向袁铮的目光既恼怒又带着一转及逝的无措,仿佛没想到会有人出声反驳他。可令出即止,怎能轻易更改?此时撤回军令,岂非招人耻笑?
袁铮就差明说他不懂军中法度了,这又令他如何不恼!
“本王……”季珏下意识开口,话刚一出便又收住。他环视了一圈,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总觉得满帐的将领望过来的眼神都似在嘲讽他。
袁铮的话已到跟前,“敢问王爷,那些将士们又做错了什么?”
季珏皱眉,“袁将军,住口。”
“王爷不能不分青红皂白连坐!”袁铮坚持。
“闭嘴!”袁铮恼怒,“再说一句,休怪本王动你!”
袁铮半步不让,“那王爷就动一动试试。”
帐内的声音一夕间全部消失,所有人都被袁少将军这不要命之举唬了一跳,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见上首的季珏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刀。
袁铮瞳孔一缩,垂在身侧的手臂青筋浮现,他还坐在原处,脊背却已挺了起来。
“王爷这是打算杀了末将?”
季珏死死瞪着他,呼吸因极度的怒意而变得粗重。
袁铮一动不动看住他,“我袁家世代忠良,替大魏镇守漠北几十载,末将的曾祖、祖父、兄长、嫂嫂、侄儿,尽数战死在北境,末将的父帅、母亲、一家老小,如今身陷叛军敌手……王爷乃主帅,主帅有令,末将不敢不从,但王爷要想好,杀了末将,后果您是否承受的起。”
主帐内陷入一阵恐怖的死寂。
季珏胸膛剧烈起伏,握刀的手指节泛白,望向袁铮的双眸悄然爬上血丝。周遭空气似乎都凝滞下来,像是过了许久,又好似只一瞬,他豁然收刀,暴涨的怒意被收敛殆尽,再睁开眼时,面上已挂起笑,“袁将军说笑了,本王怎会对你做什么。”
袁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季珏朗朗一笑,大步来到他面前,亲切地握住袁铮的手臂,“袁将军乃我大魏军中良才,你我一起长大,又是同窗挚友,本王欣赏都来不及,袁家世代忠良更是从小便深得本王敬佩,岂能慢待?袁将军骁勇,接下来,本王还得多多倚靠你啊,铮哥儿。”
袁铮:“……”
其余人:“……”
门口突兀地传来一声轻笑,众人回头,只见去而复返的季景西不知何时正抱臂看戏,也不知看了多久,唇角那抹讥讽的笑熟悉得几乎让人忘了他刚刚掀桌子骂人的模样。
季珏面色一沉。
还没等他开口,季景西忽然抬手抛来一样东西。后者下意识接住,定睛一看,竟是兵符。
“好戏一场,本王看得挺高兴,赏你了。”甲胄加身的俊逸青年笑盈盈道。
“你什么意思?”季珏冷色。
季景西笑,“意思是,爷不陪你玩了。昌义你爱打不打,想怎么打怎么打,爷不奉陪了。”
季珏蓦地冷了脸。
对方径直道,“想必堂堂十万王师,拿下一个区区季珪不在话下,楚王帐下诸多良将精兵,多本王一个少本王一也无所谓,对吧,楚王殿下?”
季珏:“……”
尚在怔愣间,门口那人痛快说完,丢下一句“走了”,转身摆摆手离去。季珏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来这么一招,脸色难看地命人前去阻拦,等了半晌,却只等来一句“临安郡王已带着兵马离开大营”。
“……此乃临阵脱逃!”季珏怒拍桌。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士兵匆匆入帐,呈上一封书信,信上那龙飞凤舞的草书一看便知出自方才潇洒走人的那位。
信上只有寥寥一句话,上言,【救国师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哪位将领愣头愣脑地开口,“这,不是临阵脱逃吧?没记错的话,郡王爷领了皇命,人家奉命办事去了啊?”
将领身边又一人也低声接道,“也没说郡王爷非要跟着大军行动吧?不然五千人……哦不,两千人,能做什么啊。”
帐内议论声纷纷,季珏听在耳里,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谁狠狠扇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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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季景西带着兵马出营,待走出戒严范围,立即快马飞驰向南奔去。
在那里,潜藏已久的燕骑正蓄势待发。
一天一夜后,两方顺利会师,一万骑兵并两万步兵早已按吩咐悄无声息地换了甲胄制式,摇身一变,变为了北上勤王的“镇南军”,而季景西带出来的两千人,也在懵逼中被迫换下了身上的燕州驻军兵服,换上了看不出样式的普通甲胄。
这支“镇南军”的突然出现,十足吓了徐衿、尹岚等人一跳,两人本就在担心疑惑季景西此番单独行动,如今更是整个人都蒙了。
……小季琳奇异地收获了“终于不是我一个人”的满足感。
“这、这……”尹岚感觉自己舌头都捋不直了。
“边走边说。”季景西没工夫给两人补课,一声令下,队伍向着盛京方向进发。
此次讨伐伊始,燕骑便接到了随时待命的通知,王师打下下安镇后,他们便先一步等在昌义附近。
季景西原本不到万不得已,不打算动用燕骑,可敌我双方几次交锋下来,那股不详的直觉愈演愈烈。为了摸清敌方的安排,他甚至忍下了季珏明面上的打压。
越是交手,他越笃定对方那边定然有调兵遣将的能手坐镇,越觉得所谓“昌义驻扎着所有敌军主力”这一消息不可靠,几次三番建议季珏加大探查力度,或者干脆更改路线。可对方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只不满地告诉他,派出去的探子侦查的结果都是“昌义有大军驻扎”让季景西不要故意捣乱。
那就算了吧,爷不奉陪了还不行?
如果季景西猜错了,敌军主力就在昌义,季珏兵强马壮,粮草充沛,便是少了两千人,打个胜仗还是没问题的,他便也能省点事,直接进京找人。可如果他猜错了,昌义是个陷阱,那么,季景西必须给自己人留条后路。
昌义就丢给季珏,季景西走了另一条前往盛京的路。又一日行军后,队伍兵分两路,两千燕州驻军转至涿县待命,三万精锐则在越充带领下,踏入了一个隐蔽的山谷。
身为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和世家子,季琳、徐衿和尹岚被这破逼山谷折磨得生不如死,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嶙峋难走的路!
“先生再忍忍。”越充同情徐衿和尹岚,“王爷有令,要赶在大军昌义开战之前绕过主战场。穿过此谷,便可直达十八里坡,比其他路程缩短了至少三日。”
尹岚面如土色地抬头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又难忍胃部翻腾,不得不重新趴回马背上装死。徐衿稍好一些,还有力气打量周围,“谁找的路……”
他要把那人拖出来打死!
越充指了指前方,“王爷。”
徐衿:“……”算了,且留他一命……
越充很理解两人的不好受,“末将第一次穿行此谷也是遭了番罪的,多亏王爷带路才走出来,后来带着将士们走多了也就习惯了。此谷乃真正的近道,王爷能知道此处,末将等人也甚是佩服。”
……季景西这种天底下顶尖儿尊贵娇养的人居然还走过这破路?
徐衿满腹的疑问,想了想,没出声。
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回忆。
再次重走碧溪谷,季景西脸色仍然不好。他全程一言不发,走得飞快,连带着整个队伍也跟着埋头赶路,不知不觉效率竟比平时行军还快些,只用了一日夜便出了山谷。
之后再走半日,便是十八里坡。季景西吩咐军队安营扎寨,并派人探昌义那边的情况。
那厢,双方还在对峙。
季景西耐心十足,又让队伍休整一日,待得所有人缓过疲惫后才不疾不徐升帐议事。
“昌义那边已开战。”主帐内,越充将探子来报给几人传阅,“对方人数不少,三万有余,的确可以算做主力了。”
“确定三万是敌军的大部分主力了吗?”徐衿蹙眉。
“嗐,征西军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兵部眼皮底下短时间运来更多人,三万不少了。”尹岚摆手,“照这么推测,京中大约只有不到一万敌人。”
越充同意这个观点,“只要楚王那边牵制住,咱们拿下盛京没问题。”
“再等等。”季景西揉着太阳穴,隐在甲胄下的伤口隐隐作痛,“眼下双方都还在相互试探,待全面开战再说。”
几人纷纷应是。
两日后,季景西估摸着昌义那边已打出了火气,决定继续向盛京方向推进。
可还没等到昌义大战全面爆发的消息传回,他们自己却先等来了敌人。
望着远处高高飘扬起的“司”字大旗,季景西萦绕了多日的不安彻底落了下来。
“景西,”敌方主帅神色莫测地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的军队,低哑自语道,“等到你了。”
司,凌。
季景西无声咀嚼了两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微微眯起了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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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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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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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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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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