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里坡毗邻官道附近有家小面馆,是家小小的夫妻店,汤面做的极好,价钱又便宜,雪霁天晴的清晨来上一碗最是舒坦。为了慰劳辛苦一夜的功臣们,出手阔绰的临安郡王大手一挥,做主让店家在每个功臣碗里多加了几片獾子肉。
裴青表情僵硬地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汤面,旁边是同样呆愣的温家少主,两人大概从小到大都没在这等路边小摊上用过膳,这会还没反应过来,尤其一想到极力推荐之人是季景西和杨缱,别提心情有多诡异了。
“吃啊,味道很好的,凉了就不好吃了。”传说中手握大半西北势力、富可敌国的临安郡王在一旁热情地出声提醒。
顾着喝汤顾不着说话的杨家嫡女在他右手边频频点头附和。
裴青:“……”
温少主:“……”
小小一张四方桌,坐了当朝国师、权臣王爷、一军统帅和御封县君,隔壁是谢影双、白露和暗三。那对一聋一哑的朴素夫妻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在这么一个人烟稀少的清晨,自家简陋的凉棚下面到底坐了什么身份的贵人。
盛情难却,两位少爷默默拿起了筷子。
说实话,味道还可以,但也没那两人夸的那般好,对于他们这等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来说不过堪堪尚可,但看季景西与杨缱吃的欢畅,裴青到底咽下了嘴边话,反正肯定比军营里的伙食好不是?
温子青倒是想到了什么,瞥了一眼杨缱,一言不发地将面前的面吃完了。
“不急着回去复命吗?”吃完面,裴将军满足地品上一口上好的雪山银尖,懒洋洋地坐着消食——茶是季景西提供的,用的是店家备下的干净雪水。鬼知道为什么出来杀人他还要随身带茶叶……
“消息已传回,京中有杨相公,万事无忧。”季景西毫不做作地捧了一把未来岳父,“不过城门口定然有人盯着,一会分开走,你我一道。”
“盯着的是楚王吗?”
“不然?除了他还有谁?”
裴青了然。
小口啜着热茶,杨缱轻声开口,“我们就这样把人杀了,北边要紧么?”
季景西答,“要紧。所以待会回去后你若方便,可以去送送皇姐。勒古一死,北边势必会乱上一阵,漠北军中需要有人坐镇。”
此一别,再见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果然不能留在京里过年节了啊。”裴青略表遗憾地叹了一声。北边若是乱起来,西境、南疆更要严加部署,谨防有人浑水摸鱼,因此恐怕靖阳前脚走,他后脚也得回西边。
季景西好笑,“离京城越远麻烦越少,这么好的机会送到跟前,还不赶紧跑?”
裴青一愣。
“季珏。”惜字如金的温少主两个字解释一切。
裴将军恍然大悟。
是了,虽然景西放了那位楚王府的暗卫头领自戕,但季珏私通北戎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接下来盛京城想必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他虽已站队,但到底与季珏多年情分仍在,真若被卷入其中,反倒为难。
有时候裴青也会想,若早知未来某一日他们这群人会各自为政、兵戎相对,当初会不会还彼此倾心相交。
扪心自问,答案还是会。
过去天真,总以为即便有这一天,他们也自认能将界线划清,情分归情分,政见归政见,理想归理想,哪怕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朋友就是朋友,总不会为了权势、利益这等俗不可耐的字眼枉顾情义。
可现实却是,这种信誓旦旦的天真,打碎起来也不过轻而易举。
“……你总得让我心底有数。”裴青沉默半晌,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季景西放下茶盏,好一会才轻飘吐出四个字,“不死不休。”
裴青呼吸一窒,长长吐了口气,“我知道了。”
空气中安静弥漫,沉默中,杨缱轻声道,“兄长心中或有许多疑惑,恕不能一一为您说明,但惟有一事望您知悉——假若有一日季珏败了,最难过的一定不是你我。”
“……”裴青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季景西,后者垂眼望着手中的茶盏,长长的眼睫将一切情绪压在阴影下,让人辨不清神色。
片刻后,他好笑地抬头,“看本王做什么?”
好歹兄弟一场,裴青左眼写着“同情”右眼写着“不忍”,怕是下一秒都要哭。
“啧。”季景西不耐,但又忍不住露出一丝洋洋得意,“你听不出她在夸我有情有义?”
“……”
面不改色地顶着三人瞬间木然的目光,临安郡王潇洒地摸出一块碎金子丢在桌上,起身,“走了。”
——
四人在汤面馆子前分别,季景西与裴青先一步快马回城,杨缱一行则慢悠悠地与他们岔开时间。一路顺顺利利回到青石巷,温子青目送杨缱从侧门而入,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忽然开口,“真不用我留下?”
杨缱站住脚步,笑着回头,“不用,快回吧,我好着呢。”
她眉目舒朗,步履轻松,瞧着的确没什么不妥,温子青视线落在她垂于身边的左手上,为了行动方便,她昨夜特地穿了束袖,没有宽大的袖口遮掩,一眼看去并无异常。
温子青平静地点点头,“有事便差人传话。”
“好。”少女弯着眉眼答应。
直到看不见温子青的身影,杨缱继续往府里走,她先去了外院书房,见父亲还未从宫里回来,便去了惊鸿院。意外的是惊鸿院大门紧锁,落秋亲自守在门口,问了才知是杨绪尘在待客。
“主子这会实在不得空,还请小姐谅解。”落秋抱歉地解释。
杨缱点了点头,“那等大哥得空我再来。”
她往外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又回头问,“可是即将远行的贵客?”
落秋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不夫人出门了嘛……”
哦——
当年杨绪尘发病,王氏震怒之下定了“季氏子不得入内”的新家规,至今还没撤下,季家人目前还在信国公府不受欢迎名单上呢。
也不知母亲是凑巧要出门,还是被某个人安排了……
不过既然猜到来的是谁,杨缱自然不会再打扰。离别在即,想必那两人有许多话要说,毕竟下次重逢还不知要相隔多久,她就不去凑热闹了。
却没想到,锦墨阁里竟然也有人在等着她。
“姐姐!”英姿勃发的小少年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一身戎装跑起来叮叮当当,刚到跟前便要下跪磕头,“子归特来向您道别。”
杨缱连忙去扶,手伸到一半猛地僵住,趁无人注意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一只,“快起来。”
少年执着地在青石板上咚咚咚磕了三下,抬头的一瞬眼眶就红了,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此一去,不知何年才能再与姐姐相见……”
杨缱哪受得住自家孩子这般模样,当即也跟着鼻头发酸。明知他是要去奔前程,入漠北军也是他们一手运作的,可一想到子归才刚从西境回来便又要奔赴北边,还没有同他好好相处就又要分别,一时间难过之情控制不住地上涌。
“男儿志在四方。”她强忍哽咽,轻轻抚上少年轮廓初显坚毅的脸,“你建功立业,姐姐高兴还来不及。”
子归再也忍不住,匍匐上前抱住杨缱,不一会眼泪便浸透锦衣,“我会努力杀敌挣功,不给姐姐丢脸,不给家族蒙羞……以后,我做姐姐的依靠,姐姐别忘了我。”
杨缱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发顶,“下次回来,再将军中趣事讲给姐姐听吧。”
“好。”
匆匆道别,急急而去,下次再见,少年人会满载荣誉而归。到时候,想必她也能为他铺好了一切不平路,将一个崭新的王家放心交于他手了。
杨缱在院中立了良久,直到谢影双出声提醒,才不得不收起怅然若失,转身回了屋子。
刚进门,她便再也撑不住,摇摇欲坠地跌坐在软塌上,一路上掩饰得极好的脸色骤然分崩离析。
白露与谢影双齐齐大惊失色,连忙近前,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豆大的汗珠布满少女额头,而那只软软垂于身侧的左手正控制不住地痉挛抽搐着,指尖剧烈颤抖,竟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折磨。
“小姐……”白露吓得脸都白了,几次想伸手扶人,却刚一触碰就引来对方一声闷哼,竟是无从下手。
艰难将人送进内室,杨缱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白露艰涩开口,“小姐你是不是疼得厉害?”
杨缱咬牙点头。
两个侍女震惊地对视一眼,手下动作越发小心翼翼。待外衫除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内里已经湿透,也不知她忍了多久,这一路上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连离她最近的自己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嘶——”杨缱狠狠倒吸一口凉气。
正在给伤口换药的白露手一颤,险些将整瓶的药粉倒上去。她无措地举着药,不敢再下手,对眼前的情况陌生至极,生怕力道把握不好,给杨缱再添痛楚。要知道自打她来到锦墨阁,这么多年她就没听自家小姐喊过一声疼,以至于往日她所有的经验都不再管用了。
“我,我不敢动……”白露求助地望向谢影双,“姐姐你来?”
谢影双暗卫出身,从来不知上手轻重,闻言吓得连连后退,“我更不行了!”
杨缱眼下这境况显然不对,也不知是不是失去痛觉太久,如今要将她过去没受过的疼一股脑全还回来,别说是换药了,就是碰一下她的手指头,她都能疼得冷汗扑簌簌掉,之所以还没疼晕过去,不过是因为她毅力异于常人。
随手抓过一块布巾咬在嘴里,杨缱含糊命令,“……快点弄完。”
“要不唤钟太医来?”白露急的眼眶发红。
杨缱坚定地摇头。她受伤一事是高度机密,从头至尾经手的医者都只有温子青一人,信国公府阖府上下知道她受伤的只有几个主子,此事决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受得住。”她咬牙切齿。
白露只好狠着心继续。
……结果没撑多久,人便晕了过去。
两个侍女反倒长舒了口气,趁着人昏迷,三下五除二将一切收拾妥当,等杨缱醒来时,连头发都绞干了。
醒来,就意味着要继续忍受疼痛。
时隔多日,杨缱终于对自己伤势的轻重有了切身体会,再不是从前麻木无觉了。可很快她便意识到谢影双的猜测是正确的,痛觉骤然回归带来的反噬远远超过她的想象,不仅是左肩的伤,如今她几乎全身上下都在疼,就连过去被温子青扎针刺激过的穴位都在造反。
她从几年前开始接受温喻的治疗,各种法子试遍,还持续不断地喝了三年的药。眼下,这些积年沉疴,翻倍地还回来了。
想到自己先前带伤奔袭数十里,仗着无痛无觉开弓射箭,杨缱眼前发黑,深觉自己真是自作自受,痛死活该。
白露端着药从外间进来,一眼便瞧见床上躺着的少女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黑乎乎的虚空,整个人挺尸一样僵硬,心下一抽,忍不住开口劝,“小姐,你疼就喊出来……”
杨缱慢几拍才回神,闻言,嗓音嘶哑地出声,“几时了?”
“……午初。”白露一脸不忍,她家小姐才昏迷半个时辰就痛醒了,之后便每隔一小会问一次时辰,连她都不由跟着煎熬无比。
哇。
杨缱心里感叹,这也过得太慢了吧。度日如年,时间怎么走得比她当初等季景西回信还慢。
“惊鸿院的贵客走了么?”
“还没。”白露动作极轻地将人扶起来,喂了药,劝道,“影双姐姐身法好,来回一趟国师塔也不过两炷香,您不能这么硬撑着,得让国师大人想想法子。”
杨缱慢慢摇头,“不急,等一等。”
勒古虽死,但后续源源不断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今日不仅靖阳要带队开拔,勤政殿那边想必也在紧急议事。她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没让温子青留下,因为他势必会被传召进宫。
杀勒古,不光是老皇帝冲动之下的报复,当颁下密旨的那一刻,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必然已经考虑好了这件事所带来的一切后果。而接了旨意的杨霖和季景西也同样如此。
让野心勃勃的邻国外族失去一个众望所归的主君,和背信弃义单方面撕毁和谈协定,两相比较,前者恒重于后者。四方朝会已结束,针对勒古的是一场暗杀,只要操作得当,有的是法子和时间解决毁约给大魏带来的信誉缺失危机。
比起这些棘手但可以解决的麻烦,放虎归山才是不可取。杨缱隐隐觉得,就算没有密旨,季景西也不可能让勒古活着离开大魏。
眼下正是关键时候,她拉不下脸让人以她为重。反正也只是疼上一疼罢了。
……
惊鸿院里,并不知自家妹妹正经受着非人痛楚的杨绪尘终于停下了长篇大论,略显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暂时能想到的就是这么多,其他需要注意之处我都已写下来,你得空再看。”
阿离奔袭一夜复仇杀敌,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没闲着。他从不怀疑勒古能在父亲与季景西联手的情况下逃出生天,因此早早便开始考虑他死后接踵而来的突发状况,重中之重便是靖阳。
在等待勒古身死的消息传来的同时,杨绪尘花了一整夜的时间与自家老父亲商议北境的未来,而后将目前能想到的应对之策一一整理出来,等靖阳接到要她即刻赶赴漠北的密旨时,尘世子已经做好了为她解答疑虑的准备。
这一次,她要面对的不再单单只是打仗对敌,更是许多政治层面上的博弈。
曾经北戎是大魏最具威胁的外族,但在接连吃败仗、死主君之后,北戎将会成为各方势力角逐渗透的棋盘。
既然是棋盘,那就是不是靖阳的领域,而是杨绪尘的拿手好戏了。
靖阳是来道别的,没想到杨绪尘为她准备了这么一份周全的大礼,震惊之余,不敢浪费他一丝心血,慎之又慎地将那薄薄的几张纸贴身放好,又认真听完他说的几个要点,两人探讨了一番,待回过神时,两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让你受累了。”
她感慨万千地望着眼前面带倦色的青年,这是她的心上人,她一切努力的终点……
“应该的。这点辛苦,比起你回到北境后要面对的危机实不算什么。”杨绪尘面色柔和,渐渐放缓了语气,“你将生死悬于腰间,我却想你哪怕能增加一分保障都是好的,如此你便能添一分安全。我帮不了你旁的,不过是动动脑子,这点程度咳咳咳……”
一进深冬,他的身子骨就越发弱,熬夜熬神于他而言就是熬命,靖阳深知这一点,看在眼里,越发心疼。
勉强忍下喉咙深处的痒,杨绪尘摆手示意她不用再帮他顺气,接过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慢慢缓过来,“勒古死,戎人必然元气大伤,随之而来的会是一波极强烈的复仇,只要挺过去,北戎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没有勒古的北戎就是一盘聚不起来的散沙,而混乱,则意味着削弱,涣散,危险,有机可乘。长远来看,反倒不足为虑。这是你练兵立威的好时机,切记莫要急躁。”ωωω.χΙυΜЬ.Cǒm
“好,我答应你。”靖阳还是不放心地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心,“两年内,我必将漠北军牢牢握在手里,让北戎再不是威胁。”
她会成为大魏最坚固的城墙,成为景西最坚实的后盾,会为了眼前这个人,拼尽她所有力气。
她要博一个没人能轻易左右的未来。
“玉章你还戴着吗?给你用来传信的那个。”
杨绪尘从腰间摸出一枚刻有自己生辰的惊蛰印,“你说这个?”
靖阳盯着玉章棱角处润圆的包浆愣了愣,喜笑颜开,“看来你喜欢它。”
“喜欢的不是它,是刻印之人。”杨绪尘轻描淡写地反驳。
自诩厚脸皮的护国将军闻言一窒,可疑地红了脸。她干咳一声,“我与景西花了几年重建了传信途径,你可以放心用。”
尘世子挑眉,“季景西能看到么?”
“旁的可以,但带这枚印的,他看不了。”靖阳拍胸脯保证。
杨绪尘哦了一声,不疾不徐地拖着长音,“也就是说,写什么都可以了?”
“……你最好是写情诗。”靖阳一本正经,“本将军爱看。”
杨绪尘一言难尽地抬头看她。
下一秒,两人同时笑开来。
“你不知道我多羡慕景西能有阿离四十封书信。”靖阳倾身过来,将头埋在青年深凹的肩窝里,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常年不散的药香,离别所带来的焦躁无形间被安抚下来。
杨绪尘揽过她,“看不到的信,视同没有,不用羡慕。你若不平,我写给你便是。”
“能每日都写么?”
“可。”
“当真?”
“嗯。”
靖阳一下子来了精神,高兴地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那说好了,每日一封,哪怕只言片语都行,一直写到我回来为止。”
杨绪尘深深看着她,明白她在变相地索要一个承诺,一个他会好好活着的承诺。
“君瑶。”他忽地开口,“两年回不来也无妨,没有人会逼着你用两年做完别人五年十年才能做到的事。这次,换我去漠北寻你。我在平城买座宅子,陪着你,只要你想,随时能见到我。”
靖阳突然愣住。
“若是两年时间都不够季景西摆平一切,那不帮他也罢。”杨绪尘淡淡道,“到时我们安顿好一切,离开盛京,你去哪带兵,我便去哪座城买个宅子住着,闲时四处走走,忙时各自为政,如此经年,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守着你。”
让你不敢豁命,让我不敢言死。
互相掣肘,彼此纠缠,说不定就能恰好求一个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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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冷漠地拔掉fl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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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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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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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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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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