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人如石像,镖局静寂,阳光满地。
余沧海那只枯瘦的手掌,凌空骤停,一动不动。
他的一双冷冽眸子凝视着卓凌风,仿佛在沉思。
但只有他知道,他的心跳加快了,掌心已有了冷汗。
因为适才他的手刚一抬起,还未及拍出,随着一声剑鸣,蓦然间只觉一股凌厉的剑气逼人眉睫。
他的眼睛被寒光刺了一下,就连汗毛也立起来了。
他也是个练剑的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只抬起的手,如何再敢挥向林平之?
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就仿佛时间定格了。
林平之眨了眨眼睛,就见卓凌风手底把持的长剑,已出鞘五寸,寒光四射。
雪亮的剑锋在夕阳的映衬下,就仿佛为他那张近年少见阳光的脸颊,染上了一抹血色。
卓凌风长着一张雪白的僵尸脸,那不是他皮肤白,而是最近三年少出古墓的原因。
相信是个人,在墓底过上几年,他也会白的瘆人。
但就这么一张脸,却让此时的林平之觉得,这就是世上最好看,最让人向往的脸。
卓凌风七尺之躯,也说不上高大,可让林平之,竟然生出了一种天踏下来,他也能一剑破开的感觉。
再瞧着他那破旧的衣裳,头上还有几根杂草,再瞧那紧握住剑柄的手指。
不由心想,就这样看似瘦弱、衣着破落、形貌诡异的人,长剑只出一半,就能让余沧海这等人物,不敢妄动分毫!
这是何等霸道!
这是何等威风!
这又是何等的神气!
不禁暗忖道:“远图公昔日一剑在手,肯定也是如此威风。
我一定要从爹爹手里要来《辟邪剑谱号》亲自研习,否则我这辈子也休想如此霸道,如此威风,如此神气!”
卓凌风年纪轻轻,竟让一派宗师严阵以待。这等风范,何止让林平之一人心潮起伏。
无论是福威镖局中人,还有躲于暗处的不速之客,都不能免。
无论是羡慕嫉妒恨,都是发自肺腑。
就连青城派弟子也不乏羡慕之人。
他们知道,师父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就仿佛在面对五岳剑派中的前辈高手一样。
其实卓凌风长剑杵地,蓄势已久,拔剑虽只五寸,就仿佛箭搭于弦,引弦欲发。
余沧海当世一流高手,明知自己失却了先机,对方一出剑必如电闪雷轰一般,自己能否应付得了,疏无把握,又何敢妄动?
只得缓缓道:“终南山出来的人,果然不凡!可你乘着我跟你打招呼,就剑先出鞘,难道不怕丢了自家身份?”
这时的余沧海已将卓凌风,切切实实当成真正同等级的对手了。
旁人看见的是余沧海一动不动,如临大敌,某些看客还对其生出了几分小觑之心。
但卓凌风见他手掌凌空虚举,神态虽然凝重,可手势平稳异常,只怕以数百斤的力道,也难撞动这一只没有几两肉的手掌,其中所蕴劲力,的确非同凡响!
而且自己长剑出鞘一半,也可以说余沧海一半性命已操于己手,可他却是镇定如恒,垂下的道袍衣袖纹丝不动,胆色与武功两者俱臻上乘,若无数十年高深功力,断无此能!心下也是暗暗佩服!
此时闻听余沧海这番颇有怨气的言辞,淡淡一笑,道:“理屈辞穷之下必然恼羞成怒,只要是人,基本都是如此!
青城掌门虽然威名远扬,想也难免。
你这大的人物,若是不要脸面对一晚辈出手,天下的有志之士只要见到,袖手旁观实难为之!
况且我的剑没刺向你的喉咙,也就是看在你跟我打了招呼!你还说什么呢?”
他知道余沧海武功了得,若一心要杀林平之,一招就能送了其性命,如何能让他对其出手。
若非他有心利用余沧海这等高手试试招,不想取巧。
适才乘其被林平之说的心神激荡,有所分心之际,都有把握将其一剑击败。
余沧海先被林平之痛骂,又被卓凌风揶揄自己不要脸,怒气又生,喝道:“我师父比武受气,郁郁而终,冲着你的金面,贫道可以暂且揭过!
可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贫道为儿子报仇,哪有什么脸面不脸面!”
卓凌风嗤笑一声,道:“余观主,且不说你青城一脉,不禁婚取。你自己老婆小妾好几个,儿子给你生了一大堆!
那余人彦又如此不成器,他死了,也能称得上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余沧海本来举着右手,道袍衣袖笔直下垂,不起半分波动,但这时却荡起了一阵涟漪,足见他内心之愤怒。
不过众人都理解,儿子再是不成器,又如何能容得为别人所杀!
可卓凌风哪里去管这些。
这世上之事本就是非难断。
他的坚持,只是源于谁是自己人罢了!
林震南对他有恩,他愿意千里奔袭,若换作一个不认识,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也有灭门之祸,他会不会放下自己的事情,披星赶月,马不停蹄的赶来呢?
显然,那是不现实的!
故而他现在的一切行为,或许在真正的仁人志士眼里,不那么正确,但也得说一声正常。
因此他又凝视着余沧海,沉声道:“况且害你儿子身亡的人,又岂止林平之一人?
你若真有本事,就去先杀了那罪魁祸首!如此,我还能敬你三分!”
余沧海眉头一皱,道:“何意?”
卓凌风嘴角微扬,面容上勾勒出了一抹微笑。
余沧海看的出来,这是嘲讽的笑,是不屑的笑。
嘲讽的是谁,不屑的又是谁?
那肯定是自己了。
卓凌风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却还要多问。
实则就是在看人下菜碟!
可是某些人的心,都快从喉咙眼里蹦出来了。m.xiumb.com
因为她知道,卓凌风口中的罪魁祸首指的是谁。
卓凌风慢慢看向之前传出女子笑声的那处墙角,忽道:“我听说长青子前辈与华山派岳先生的恩师,交情很是不错。
当年他败于林前辈剑下,曾去过华山一趟。”
余沧海长长吐出一口气,凝声道:“终南山的隐修,都是那么神通广大吗?”
卓凌风目光回收,答非所问道:“我就不信,你不懂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余沧海瞳孔忽然收缩。
以他的武功,如何能不知道有人暗中窥探自己,只是两人什么来历,他都清楚,遂隐忍不发罢了。
卓凌风洒然一笑,道:“好了,今天的话,已经说的够多了。
我们都是武林中人。
这世上有好多道理都是说不通的,那么以另外的方式解决,就是真理!
简单一句话:你无论是替师出气、还是为子报仇,得先胜了卓某再说!”
余沧海眼角一颤,阴恻恻道:“你杀了我几名弟子,贫道也是一忍再让,未与你计较。今日之后,你的大名必然轰传武林?
以你这等年纪,从一个籍籍无名之人一跃成为武林中最顶尖的人物,只用了几个时辰,旁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你又何必欺人至此?”
说着余光扫向林震南一家,幽幽道:“莫非你所为一切,与贫道的目的也是一样!也想瞧瞧林家的辟邪剑谱,是否真有传言中的那么神乎其神?
只不过贫道有所失算,来了场豪夺,你就聪明多了,想要以恩相挟,来一手巧取?
不过,你不是妙龄女郎,恐怕难入这位少镖头的心,大概也是白忙活一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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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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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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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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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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