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与南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荷兰人、西班牙人,以及澳门的葡萄牙人,与欧洲殖民者有了更多的接触,眼界开阔了,自然就免不了要比内陆省份对新鲜事物的接纳速度和程度要更快、更高上一些。
广东发展票号的定期储蓄业务开通,很快就引起了广州百姓的存款热潮——虽说,他们中的大多数曾经一度背井离乡,但是陈凯的回归故土政策,以及这些年来的辛勤劳作,总会有些积蓄。
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等待时间,便可以坐享其成。这样的诱惑,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总是少不了一个趋之若鹜。
在广州,百姓的存款热情高涨。接下来的日子里,从其他各府的分号传来的消息也大多是如此,尤其是在潮州,那里的民生是现阶段广东一省最好的,又不似广州、琼州那般有大把大把的投资机会,士绅、百姓们手里有了闲钱,也是更加乐于让钱去生钱。
真金白银在不断地汇聚,形成规模尚需要时间,但是起码趋势上是股东们喜闻乐见的。不过,在一些方面,比如利息上面,却还是免不了要存在着异议。
“和高利贷比,咱们的利息已经很低了。再低的话,就竞争不过高利贷了。”
民间借贷是自古以来的事情,反倒是这票号的定期储蓄却是个新鲜事物。竞争,总需要拿出足够诱惑力的方案来,只是照着现在的趋势,各府的存款总额都在不断攀升,事情往往都是具备双面性的,好的一面存在,近忧远虑对于股东们而言也都是少不了的。
“现在存款越来越多,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到了还款日期咱们需要还的本金和利息就越来越多。咱们本就不是为了与高利贷竞争,也勒不死高利贷。这利息,过过还是要调整调整的吧。”
利息定在这个比例,是陈凯的意向。出于陈凯的角度,存款越多,票号的操作空间就会越大。至于利息,他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有他的想法。
“就算是调整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势头已经起了,就由不得咱们了。与其在这为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后的还款担忧,不如抓紧时间把接下来的事情做下去。这可不只是抚军老大人看着,更是事关在座诸君的身家性命!”
票号的股东照例仍旧都是粤海商业同盟的会员,这一次也是同盟的第一次集体行动,全省各府的会员都有不同程度的入股。说来,最近这两年,粤海商业同盟确实很赚钱,但毕竟时间尚短,原始积累并不足以让他们拥有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的实力和空间,所以就更需要抓紧时间来进行发展,一时半刻的空闲也不能有。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顺德丝织工坊向广东发展票号抵押了杏坛镇的工坊和桑田,贷款了十二万两白银用以进一步的扩建。顺德丝织工坊那边已经放出话了,说是要在两年之内就现在的生产规模再翻上一翻!”
杏坛镇是江河冲积平原,水网交错,土地肥沃。顺德丝织工坊在最初完成了对龙江、龙山这两镇布局之后,立刻就对杏坛镇下手。现在,那里是顺德丝织工坊内部与前两者鼎足而三的丝绸生产基地,此番工坊将那里的桑田和工坊全都抵押了出去,一旦投资失败,便是筋断骨折般的损伤。
“顺德丝织工坊那边真有气魄,广东发展票号也舍得银子,看他们这么折腾,咱们这微官小吏的做起来也显得平淡无味得紧。”
储蓄的风潮蔓延全省,虽说,由于票号只在各府的府城设立分号,使得受此影响的更多的还是各个府城的士绅、百姓,但是这广东巡抚衙门确是坐落在广州城里,衙门内部的小官小吏们也多有把积蓄拿出来的,此间看着人家拿着自己的银子去搞投资,心里总有些不是个味道。
“你不乐意做,大把的人愿意顶你的位置,休要胡言。”公室房里,一个老成些的教训了那牢骚的同僚,旋即便对他们宽慰道:“人家是要承担风险的,需要考虑的事情很绝非是咱们坐在公室房里就能想象得到的。至于咱们,储蓄的利息是抚军担保的,那就是最稳妥的。其他的,人家赚了是人家的本事,人家亏了是人家的命数,与咱们有何关系?”
看得开的,往往活得更轻松自在,只是这样的人总是少数而已。此一言说罢,众人亦是连忙附和,只是有多少听进去了,那就是两说的事情了。
他们身在巡抚衙门,本就是最要紧的所在。此间,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套是陈凯想出来的,亦是不由自主的看向陈凯的公室房的方向,哪怕有墙壁阻隔,其实什么也看不到,更多的只是他们的想象罢了。
“藩库担保,交纳担保金来换取官府的信用保证。然后鼓励储蓄,给予利息。有利可图,再加上有官府的藩库作保,士绅、百姓自然趋之若鹜,银子就会大量涌入票号。接下来,再用存银去向需要的工坊、商贾放贷。当然是要有抵押品的,比如评估工坊的价值,值一万两的放贷八千两,要把利息算进去,还不上就没收工坊转卖,还上了还有利息吃。放贷给海贸的商人同样可以用类似的办法,但要抵押不动产,也就是不能带走的,烂账、坏账是大忌,初期也承受不起……”
公室房里,陈凯兴致勃勃的聊着广东发展票号的事情,无有丝毫藏私的意思,而那突然造访的郑泰亦是兴致勃勃的听着,若非实在不好意思偷学陈凯的“家传绝学”的话,他都恨不得拿纸一字不漏的记下来了。
从福建匆匆赶来,郑泰当然不是过来取经的。只不过,刚到香港转乘他便听闻了广州城的奇闻,作为郑氏集团的财神爷,他对此自然是有着极大的兴致。到了巡抚衙门,寒暄了几句就问及了此事,而陈凯的态度亦是让他宽心了不少。
“竟成总是有奇思妙想,只是这个东西,福建却是学不来的。”
理论上,郑氏集团的岁入之丰厚已经远超历史同期,甚至已经开始向郑芝龙时代吹响了超越的号角。但是,这一切是建立在郑氏集团军事占领广东、福建以及南赣等大片地区的基础之上,税收截留,以及垄断化的牌饷,都是由这支已经超过二十万战兵的大军作为基础的。养兵的费用极其庞大,赚得多,花得也多,尤其是在郑成功如今全心全意的要展开新的一轮收复失地攻势的情况就更是如此了。
明朝缺钱,是朝廷、官府缺钱,而不是民间缺钱。陈凯这边,更多的还是吸引了民间资本。在福建那个经过了一场底层和中产尽数化为赤贫,就算是积富之家也被扒了层皮的经济战,民间的财富积累本就不如广东,粤海商业同盟的模式比之传统的自然经济恢复更是远远超之,这使得福建方面先天就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竟成就不怕利息太高了吗?”
这也是郑泰想要问的,哪怕他是很清楚如今粤海商业同盟的买卖的利润足够支撑起这样的利息,可若是真的产量激增的话,货物的单价必然会受到影响,这样的影响在如今广东已经成为了东南海贸的重要货源地的情况下,很可能会波及到整个东亚地区的海洋贸易。
郑泰预见了这一点,陈凯自然听得明白。说起来,他之所以会如此更多的还是在于诸如丝绸、香料、棉布之类得到粤海商业同盟注资催肥的产业都存在着暴利的一面,利润丰厚使得参与者赚得满盆满钵,陈凯需要更多的财政收入,既然不能在田税丁赋上琢磨,那就设法在商税上动心思。而他动心思的方式也不是传统模式下的单纯加税,而是进一步的催肥产能,生产更多的货物,销售更多的货物,自然就可以收取到更多的税赋了。
利息是吸引储蓄的手段,起初自然是要劲爆一些,先把名头打响亮了,哪怕在这期间收益会小上很多,但只要产能能够上去,一切就是值得的。
“过段时间,利率还是要调整的。嗯,等我琢磨出新的办法来。”
“那愚兄就拭目以待了。”
陈凯需要调动更多的资金来增强广东方面的实力,以应对接下来的危局。他的心思始终未变,倒是郑泰那边,就郑氏集团的角度也是乐于看到广东的产能增加——货源地在手,货物增多,他们就可以通过海贸攫取更多的利润,贸易型重商主义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其实,陈凯已经想出了更加变态的手段,只是那样的手段后遗症过大。这就好像是他看过的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正派武功讲究循序渐进,根基扎得稳,所以不容易走火入魔。而那些邪门歪道,成效快是不假,练上几年可能就有前者十几年、几十年的功力,可若是一旦出问题了,前功尽弃都是好的,弄不好一条命就直接交代了。
这,陈凯自然是不会与郑泰谈及的。害怕教坏了郑泰是其一,更重要的是,由于郑经的存在,陈凯需要留下一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拿出来的底牌。这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聊过了这一桩新鲜事,郑泰很快便表明了来意。今年对于郑氏集团而言称得上是一个至关重要,郑成功在积极准备下一轮的攻势,他则在为银子绞尽脑汁。陈凯这边素来是不需要他们担心的,广东方面的粮食也是福建大军须弥不可或缺的。前段时间,郑泰的马仔谈下了增加收购量的事情,这对于郑氏集团而言已经是一笔补充了,他倒并没有打算得寸进尺。然而,对西班牙的禁运禁航开始以来,广东方面的执行确实没问题,但却仍旧出了问题,出了个并不在陈凯管辖范围之内的问题。
“我和大木得到消息,说是有人从高州府那里起航去马尼拉,与佛朗机人做买卖。拦截的命令已经下达了,但是涉及到高州府,大木的意思还是要听听竟成的看法。”
郑泰是郑氏集团的财神爷,经手的金额之巨大,按道理来说,几艘海船的事情犯不上他亲自来一趟广东。但是对于郑氏集团而言,对西班牙的禁运禁航是事关集团在中国海的威信的,而这份威信对于未来的海贸发展都是有着极大的意义的,那边不可轻忽了。而更重要的在于,事情牵扯了高州府,那里是永历朝廷直辖的所在,作为大藩镇与小朝廷之间的关系问题,从来也是最需要敏感对待的。
“这事情我也得到了切实的消息,只是从制度上,张孝起隶属于郭之奇的管辖,无论是我这个巡抚,还是大木的闽王,都是管不到他的,他有足够的理由不例会禁航令。至于问题,我会着手解决的,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漏洞是绝对不能让他继续存在下去的。”
这在去年其实就已经是郑泰与陈凯在福州谈及过的,陈凯还一度笑称说是郑氏集团饿了。只是就当时的情况,他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哪怕是在现在,一切也还都是在五五之数。这,倒不是广东的部队打不下已经被陈凯按下了张月和郭登第那两颗钉子的高州府,在于这件事情根本就不能以军事手段解决——朝廷,毕竟是朝廷,哪怕是有着充足的理由,内讧也是不利于当下的形势的。
不过,有了陈凯这句话做底,郑泰当即就放心了许多。郑氏集团内部,即便是陈凯的老丈人郑鸿魁也远不如郑成功和郑泰对陈凯更有信心。前者是多年的默契,而后者则是纯粹的看明白了陈凯一次又一次的新花样,以及这些新花样所带来的影响。
对西班牙人的禁运禁航是当下郑氏集团对外贸易的头等大事,倒是比西班牙人实力更强的荷兰人那里,最近却并没有什么动作。用郑泰的话说,他们在大员的眼线报告,说是大员方面似乎对与郑氏集团的现有关系出现了异议,双方还在争论不休,即便是巴达维亚那边也是如此。
“现在没功夫理会他们,兄长,我现在就想知道大木还能给我多长时间来补上这几个镇的口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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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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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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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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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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