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巡抚衙门,陈凯仍旧是上值、坐班、处置公务,仍旧是下值、回家、安享天伦,没有丝毫改变。对于外间的巨变也完全没有打算做任何的影响和干预,就好像这一切根本就与其无关似的。
于外间的人们看来,确实如此。但郑惜缘乃是陈凯的枕边人,很多事情上陈凯并不瞒她,甚至还让她参与其间,所以她所看到的一切是其他人截然不同的。
“夫君,他们,在串联?”
“是的。”醉心于《史记》之中,陈凯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些他已经反复看过多次的那些文字,对于郑惜缘那已经无法称之为是疑问的口吻亦是表示了肯定的态度:“抱团儿才能取暖,他们已经想明白了这里面的生存法则。”
表面上一切如旧,但是通过广东巡抚衙门、通过广东贸易商社和粤海商业同盟,陈凯对于外界情况的了解只怕比那些当事人还要更加清楚。根据从各种渠道获知的消息汇总,当会议结束之后,他们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商讨,房间的灯光彻夜不熄。直到第二天一早,那些三五成群就开始了通过各自的关系去找寻其他与会人员。
一时间,广州城的各大青楼、客栈、酒楼之内,讲籍贯、叙功名、论交情、摆码头,弄得是一个好不热闹,第一个受益者就是府城的高端餐饮业和娱乐业。
之所以会如此,说到底还是在于规则二字。陈凯事先有言,说是这咨议局的议员席位乃是用粤海商业同盟的办法,也就是从他们这些与会者之中选出来的。陈凯这一次召集的大会覆盖了大半个广东的府县,与会人员具体有多少他们并不清楚,但看样子怎么也不会低于三百人的规模。可是问题在于,陈凯根本没有指出要选出多少人,所以他们就只能更加努力的进行串联,以便于将希望进一步扩大起来。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郑惜缘很清楚之所以会选择按照这样的生存法则行事,归根到底还是在于他们已经决定上了陈凯的这条贼船。
不想上船的也不是没有,但是这些能够受邀的都不是那等迂腐到家的家伙,见得旁人如此热切,一个从众心理就足够让他们的想法出现变化了,更别说是身边一定有人还在详加规劝。其实说到底,还是陈凯在邀请时专门进行了拣选,将那些潜在的死硬分子事先屏蔽了出去,现在就可以更加顺利了起来。
计划看起来倒是很顺遂,但是郑惜缘却依旧免不了要为之忧虑。那一份忧虑,是早在陈凯决定召开这次大会之前就存在的,饶是她比之旁人更要了解个中详情,但却依旧免不了的,哪怕是现在正在良性发展亦是如此。
“夫君,妾身只怕这些人聚在一起,日后恐难以控制……”
这样的想法,郑惜缘早就有了,早前并非没有暗示过,只是陈凯并不在意罢了。此间,眼看着那些地方有力人士们在相互串联,谋求席位,郑惜缘的担忧就更加深重,深重到了不得不付之于口的程度。
对于一切事物的绝对掌控欲望,这不仅仅是欲豁难平那么简单,更是安全感缺失的一种表现——皇帝地位至尊,高处不胜寒,出于对下克上的担忧和失去至尊位的恐惧就必然要谋求权利的集中。而郑惜缘如此,却是在于陈凯所行之事于她而言是纯粹的未知事物,无迹可寻。
抬起头来,深知妻子为何如此的陈凯却是微微一笑,洋溢的自信便充斥于书房之中,仅仅以“大禹治水”这四个字就结束了此间的讨论。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再一次的来到会场,陈凯并没有如上一次那般迟到,因为已经用不着了。
会场上,依旧上一次大会时的布置,就连座位都是上一次的数量,只有一个空座,在最后的一排。陈凯不知道离开的那人到底是谁,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此间在台上居高临下扫视一番,看到的无不是跃跃欲试。
“潘多拉的盒子,要打开了。”
立于点兵台上,陈凯只是做了简要的开场白便宣布进行对是否组建咨议局的投票。wWW.ΧìǔΜЬ.CǒΜ
一如粤海商业同盟的那般样式,一张票上有三个选项——是、否和弃权,只要在上面相应的选项上花一个圈就足够了,也不需要写字,简单明了。发票的过程亦是有专门的人去做的,但是做出了决定,到了投票时陈凯则直接让与会的人士们直接到台子前端已经摆好的投票箱那里亲手将票投入其中。
亲自去做与在唱票前过旁人一道手,对于直接参与其中的感觉会差上一重,而且多了一重换票的风险,所以陈凯干脆将这一制度进行了必要的完善。
这样的流程对于粤海商业同盟的商贾、士绅们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其他人有样学样的,不需要太长的时间,票就已经尽数投入到票箱之中了。接下来,便是唱票的工作,陈凯也不插手,直接让他们公推出一个人来负责唱票,结果下面居然推出了两个人,得到的拥护都相差无几,陈凯干脆便让他们二人每人负责一半的唱票工作,而他则直接坐在了椅子上,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潮州的儒生,年纪是与会人士中最长的,一辈子教书育人,教出过很多儒生,在当地很有几分威望;而那个衣着不俗的胖子则是顺德丝织工坊的大股东,投票制度的发明人,现在顺德的丝织行业不光是在快速的恢复着元气,同时也在向周边地区辐射,此人在广州本地的粤海商业同盟的会员中亦是说话很有分量的。”
看过了那两个唱票人,陈凯的心里面也有了底。台下的与会人士以府为单位算起,最多的就是潮州和广州这两个府,因为这两地都是明军势力最根深蒂固的所在。而惠州府、韶州府、南雄府和肇庆府北部,这些地方则多是收复时间较短,影响力远远无法与这两处相比。倒是陈凯注意到了其实还有一人,只可惜是票数比之前者要差上一重,但也得到了琼州府那边大量人士的拥护。
“不急,不急,现在是双雄会,等过段时间就该是三国演义了。”
心中明了,陈凯的注意力就重新回到了唱票的那里。潮州的老儒生在年纪和社会地位上都要更高一重,所以那大股东便很自觉的推到了次席。此间,只见得那老儒生一张一张的掏出选票,大声喝出上面的内容,随后在举起手公示一番后便放在了案上相应的区域,用镇纸压好,以免被风吹乱。
选票一张张的唱过,结果陈凯其实在看到这些与会人士时就已经能够预见到了。果不其然,等到那老儒生唱过了他负责的前一半选票,竟然真的是清一色的同意筹建咨议局,连张弃权票都没有。
老儒生完成了使命,陈凯长身而起,拱手送那老儒生下了点兵台,那老者亦是无可挑剔的回了一礼才步履蹒跚的走下了下去。显然,刚才的唱票工作对于他这样的年纪而言已经是一项不轻松的工作了,尤其是还需要发出尽可能大的音量,以便于能够让更多的与会人士听到。
接过了接力棒,大股东走到案前,向着陈凯、向着台下拱手一礼。随即,那结果不出预料的唱票工作在毫无悬念中完成了。当然,也并非是毫无悬念,起码陈凯还在等待着一张弃权票的到来,让他看到其他的一些声音,只可惜是未能达成罢了。
“对于是否筹建广东咨议局的投票,与会三百六十二人,实到三百六十一人,按照有效程序,全票通过!”
台下如滚雷般的掌声响起,陈凯宣布了这一结果之后便不再多言,注视着台下,直到掌声渐渐的开始退潮才继续将话说了下去。
“咨议局确定成立,本官相信这在未来会是广东、大明,乃至是世界史上的一个永远被人们所铭记的决定,而做出了这些决定的就是在座的诸君。”又是一阵掌声响起,比之陈凯,他们显然更加兴奋,因为权力和利益唾手可得,现在就摆在他们的眼前:“接下来,将要进行下一轮的投票,选出第一批的广东咨议局议员。”
这是他们等候良久的时刻,甚至在一些急脾气的家伙的眼里,方才的那个关于是否筹建广东咨议局的投票都是浪费时间的,这才是真正的戏肉。
戏肉,按照新的投票方式进行——这一次只发给空白的选票,写上要选的人名讳,每人可以写三个,最后按照得票数来决定议员的资格——有些像是陈凯上学时选班委的流程,只是照着他看来,这一次大概是不会有荷尔蒙票和搞笑票的成分了,因为在座的人士都知道他们手中的选票的价值为几何。
一共三百六十一人,陈凯决定从中选出八十一人作为咨议局的首批议员。这个数字是陈凯专门算过的,不过具体为什么得出这个数字来,他是并没有必要明示与众人的,只用了一个九九之数就不再多言。
票发放了下去,陈凯在台上扫视着众人,后面的太远看不清楚,但是前面的几排,那些候选者们时不时的对上个眼神,流露出一些彼此能够了解的意向,于陈凯而言虽说是不明其意,但是大致的也能明白——他们在之前的三天里一直在串联,不就是在为了现在而准备的吗?
发票、书写、投票、唱票,这一次花费的时间已经不是三倍那么简答的了,陈凯就这么看着,看着他们一步步的自行走完程序,随后按照个人的票数从最多的开始往下排,排出了八十一人之后,这一次的选举就算是完成了。
“从即日起,诸君便是广东咨议局的首批议员。本官希望,诸君能够践行代民发声、为名请命的原则,为本官拾遗补缺,为建设一个更加美好的广东而努力。”
布达完毕,陈凯宣布会在广州城兴建一座咨议局的办事所在。具体的地点,其实陈凯也已经想好了,那就拆掉耿继茂那厮的靖南王府的一部分,用其中的部分建筑和土地作为咨议局的办事所在。至于尚可喜的平南王府,他则继续给永历皇帝留着,万一以后那位天子要把广州作为行在的话,正好与咨议局的那些地头蛇们比邻而居。那场面,想必是极好的。
人员选定,陈凯对于落选的那些与会人员们也进行了相应的安抚——省咨议局没有位置了,一年之后不是还有府咨议局吗。况且,省咨议局的位置也不是固定不变的,首批其实更多的还是实验制度的合理性,等到时机成熟了,就要进行正式的选举,从那以后每个几年就要重选一回,机会总还是有的。
其实,无需陈凯所这么多的废话。那些选上的议员与投票推选了他们的与会者大多早有默契,此间互相使着眼神,彼此也都能心安。至于接下来该当如何的利益交换,那就是会议结束后的事情了。
“既然成立了咨议局,那么就要有相应的制度,本官拟定了一些,可交由诸位议员商讨。这是接下来的工作,在正式进行工作之前,本官可以给诸君放两个月的省亲假,用以回家交代相应的事务,如此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到为国为民的工作当中。”
咨议局的办事场所是需要时间整修出来的,陈凯也打算借着他们的省亲将这项制度在广东一省做一次免费的宣传。奈何,这些刚刚胜选的议员们纷纷表示国事急如星火,根本没有一息可以浪费,对于省亲的假期,他们一致表示可以直接免除掉了。当然,陈凯的好意还是要谢的。
“他们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信心,所以还要看我的脸色。”
下面是一张张渴望的目光,陈凯故作思量,旋即点了点头,表示是民意所向,那么他也不便于妨碍议员们的忠君爱国之心。休假免除,商讨制度的会议就要开始进行。不过在开始之前,陈凯倒是有一项事关国家命运和百姓福祉的议题需要议员们先行讨论,并且投票做出决定。
“鞑子破关南下,两三年间便将王师挤到了西南诸省。但是在东南沿海,王师凭水师与鞑子做着长久的斗争,至今日更是收复了大片的失地。本官以为,能够有此辉煌战绩,大明乃是华夏正统,民心所向是为其一;将帅士卒用命、文官幕僚苦心筹谋是为其二;但是更重要的还是天妃娘娘庇佑,远的不说,永历八年的广东光复,若非是天妃娘娘保佑大军能够如期抵达的话,王师势必将会被虏师各个击破,这是绝对不能轻忽的。”
前面的铺垫结束,陈凯当即便将他的提议拿了出来:“所以,本官认为,当上疏天子,册封天妃娘娘为天后,以褒其庇佑王师及沿海百姓之仁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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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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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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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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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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