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得罪,自然也不敢耽误了时辰,唯恐会引起官府的不满,便一个不差的赶到了香港。出血,于他们而言似乎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无非就是出多少,以及凭着这些年与明军的合作能否有所收益,甚至只是损失得稍微小上一些。
这样的忐忑,一直持续到了此时此刻,直到陈凯这一句话说出口来,众人听在耳中,直恍如是惊雷爆响于耳畔,将他们直接愣在了当场。
“赚钱!”
商贾求财,这是事实,可是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口,尤其还是一个高级别的文官,一位封疆大吏如此的直言不讳,毫无顾忌,他们何曾见识过这等另类的人物。须知道,这年头儿哪还有海瑞那样的清官,即便是最清廉的,一些约定成俗的灰色收入也是免不了的,可是即便人人求利,却也哪有人见过文官当着这么多人明目张胆的说这个的。
此间,原本早已准备好的附和无一例外的都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里,坐在后侧的一个商人原本还打算在附和时来个先声夺人,好讨个喜的,哪里知道听到的却是这么个开场语,附和之语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的,不时发出声呃呃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找来的母鸡正在那商人的衣衫内下蛋呢。
转瞬间的错愕,蔡诚率先站起身来,拊掌而赞。有了个带头儿的,而且还是陈凯的亲信,众人当即就如同是解了套似的,忙不迭的站起来鼓掌,好将此刻的尴尬遮掩过去。
掌声在陈凯双手下压的动作下渐渐消散,但是此间的基调已经定了下来。回到了这些商贾最擅长也最重视的事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回荡在大堂之内的从最开始的皆是以陈凯的发言和众人的附和,渐渐的,在座的众人的发言在不知不觉之中越来越多,到了后来,更是彻底颠倒了过来。
会议从早上开始,原本计划中的午休时间也被这些愈加激动的商贾们给取消了。于是乎,就这么饿着肚子一直畅谈到了入夜时分,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座的商贾们才依依不舍的结束了这一日的会商。
前后两天,会议先是畅想了未来,随后在为了确保会员集体利益的基础上制定了规章制度,直到一切结束,会议才算是彻底落幕。
只不过,无论是畅想未来,还是制定制度,陈凯无一例外的发现了他原本早已定制好的规章制度完全没有这些商贾们定下的更加切合实际,总显得有些太过21世纪了。于是乎,到了后来,他便干脆放手,由着这些商贾们自行商讨。
根据会议的规定,在座的商贾们选出了一个专门的委员会,用以评断粤海商业同盟内部会员与会员之间的纠纷。倒是这委员会的主席,他们不太敢劳动日理万机的陈凯,干脆一致投票选举了蔡诚来出任。
待到会议正式闭幕,陈凯在红花亭设宴,与会人员亦是欣然赴宴,以庆贺这一次即将改变他们以及他们各自家族的会议。唯独是会议结束,这两日一直冷眼旁观的聂一娘向陈凯坦露了她的想法。
“抚军,这样做,会不会遭国姓爷那边的忌讳。毕竟,这海贸的事情……”
“此事我与国姓早有默契,海贸的事情还是建平侯负责去做,他和我要做的事情不冲突的。”
粤海商业同盟的总部设立在香港岛,暂时先使用红花亭,等到修建完毕,再行调整。不过会员们倒是需要先行返回各自的家乡作初起布局和运作,即便是委员会的成员亦是如此。会员们在接下来的两天之中便纷纷启程离去,陈凯抽出时间召见了一批早前前来拜会的海商、船主,聆听了他们对于当下粤海贸易环境的见解,亦是连忙启程返回了广州城。
广州城里,各座丛林最近这几日甚是热闹,前往进香的男女老少摩肩接踵,人流儿几乎就没有断过的时候。以至于,若非是城内还实行着宵禁的政策,那些佛寺、道观、尼姑庵、清真寺什么的都要考虑是不是通宵为信众们服务了。
倒也并非是什么全城百姓家家有喜,只缘番禺、南海二县发出公告,进一步的确认了分地的政策,并且公布了陈凯做出的针对分地时日拖延的补偿政策——这世上,从来都是官府说什么,百姓就听着,即便是不满也最多就是暗地里发发牢骚罢了。
如抗捐抗税之类名义上的民众对抗官府的行动,其实背后无不是有士绅、土豪乃至是官吏作为后台。而现在,无需任何人表示不满,也用不着有任何有力人士的暗中串联和怂恿,陈凯率先就提出了补偿损失。对于这样的素来以言出必行著称的人物而言,这显然就是必然会做到的,哪怕是其中并没有提及到补偿的日期,但有了陈凯这两个字,本地百姓们还是很放得下心的。
有了这么一个好消息垫底儿,很快的,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消息,说是陈凯的正妻以及一双儿女即将来从潮州到广州与陈凯团聚。
万家生佛,这个词很多时候都有着夸张的成分,但是在广州百姓的眼里,这么形容他们心目中的陈凯正是一个最恰当的。感激于陈凯的恩德,广州本地的百姓们纷纷赶往各处丛林为郑惜缘和陈凯的那双儿女上香祈福,甚至已经成为了一股风潮,带动着那些到广州做生意的商贾、船主们也多有效仿。
巡抚夫人和公子、小姐尚在路上,倒是香港的会议率先结束了。能够与会的广州商贾,其实基本上都是陈凯从广州城里营救出来的,他们是陈凯最坚定的支持者,如今的粤海商业同盟,其实际上也是更深层次的利益捆绑。无非,捆绑的不仅仅是他们而已。
回返广州城,粤海商业同盟广州分部的会所没两日便就位了。根据这几日定下来的规定,商贾们自行组织会议,探讨发展方向,于广东一地,他们更多的还是要依托原本就存在的拳头产业以及特产来走出这第一步。
商讨,其实在回来的船上就已经开始了,甚至在会议进行的空档他们便有了最初的打算。待到此间,根据各自的消息渠道,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抛开各自尚在做着的生意以外,众人便分赴各处。
顺德县,此处位于广州府以南,香山县以北的区域。此间素以种桑养蚕、丝绸纺织闻名于世,早在宋时就已经是广东极其重要的蚕丝、丝绸产地。
进入明朝,永乐年间,光是龙江、龙墟的墟市土丝年成交量就高达两吨以上。待到了嘉靖年间,由于倭寇作乱,明廷关闭了福建泉州和浙江宁波两港,使得广州作为对外贸易中心的地位更加凸显。受此影响和刺激,顺德的蚕桑、丝绸业蓬勃发展,仅四十年,顺德县龙江的著名丝织品“玉阶”、“柳叶”和“线绸”就先后被列为贡品,由此可见顺德丝绸品质质量之上乘。
然而,明亡以来,广东乱事不绝。李成栋席卷两广、岭南三忠起兵反清、李成栋反正、尚耿二藩南下,无不对当地的蚕桑、丝绸产业造成了程度不一的破坏。琇書網
一众决定前来考察顺德蚕桑、丝绸产业的商贾们自广州出发,很快就抵达了顺德县的龙江。这里是顺德丝绸最为重要的产地之一,桑树漫山遍野,机坊林立、机户更是比比皆是。凭着数百年的发展,以及嘉靖时的政策刺激,外加上海贸的蓬勃发展,方有此规模。
然而,这些商贾们抵达此处时,所见者却完全是另一番的景象。镇外的桑树林也多有砍伐、焚毁,狼牙狗啃似的,哪怕是在那夏日里的郁郁葱葱之中也显得甚为显眼。桑树林中见不得成群结队采摘的百姓,零零星星的,不成规模。待车子行至龙江镇外,正与那稠密的人烟不复存在相匹配的是镇子上房舍破败不堪,满目的残垣断壁,虽说始终有人在修修补补,但却也早已不见了当年的旧观。
“前几年打仗,这里就受了不小的波及。去年,哎。”
顺德县的龙江镇,这里位于顺德县西部,其地向西隔江而望高明,北抵佛山,南下是江门、新会,正处于新会围城后明清两军频繁交锋的所在。甚至到了江门之战结束,清廷在广东的统治已经可以宣告结束的时候,尚可喜和朱马喇带着那支八旗军残部逃亡归来,准备经佛山返回广州,亦是从这里通过的,沿途疯传清军吃人的传闻,百姓们自发逃亡,眼见得很多破败,都是那时候清军的恼羞成怒所造成的。
“先看看机坊吧。”
带头的商贾家里早年是做海商的,后来明清两军在广东连番交战,世道不好,便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家道中落,尤其是从广州城逃亡而出,家中的产业大多是丢在了此间。这几年,在潮州称得上是兢兢业业,家中的子侄也有在官府做事的,日子算是稍微好了些。等到了今年,回到了广州城,当年丢下的财货自然是无处可寻了,但是不动产却都在陈凯的政策之下拿了回来。
重新振兴家业,这是几乎所有能够重归故土的广州百姓们的心愿所系。此间,来到了龙江,为的就是在蚕桑、丝绸行业打开局面。所幸的是,他们当年离开广州前就是商贾,人脉上面比较丰富,哪怕是时势变迁,也总有些关系是能够用得上的。
赶往约定的机坊,这一家原本在镇上算不得太大的,无非是中等规模罢了。但是到现在,反倒是本地最大的机坊——并非是他实现了超越同侪的扩建,甚至他如今的规模比之当初还是缩小了的,奈何其他比他更大的机坊在这连年的兵祸之下不是破产了,就是家破人亡了,结果他却是莫名其妙的脱颖而出了。
机坊的工坊说不上破败,但也总透着一股子杂乱的味道,数人在机坊主的引领下进了大门,先不看什么原料储备,直接就进了工坊。
步入其间,纺车运作,后面更有织绸机在那里运作着,将丝线织就成为光滑的丝绸。此间,皆是女工在那里劳动着,为首的那商贾看了看,却转过头问向他这个熟识:“为何不用水转大纺车呢?”
此言既出,随行众人无不是将视线重新投诸在那些手摇、脚踏的小纺车上面,唯有那机坊主倒是略显得有些尴尬了。
其实早在南宋时中国就已经出现了水力纺车,是为水转大纺车。这是一种利用水力作为动力的机械,根据史料和书籍记载,约莫长九米、高2。7米,用两条皮绳传动使32枚纱锭运转,每车每天可加拈麻纱100斤。
这样的水力机械论起工作效率绝对可以把那些手摇的、脚踏的甩出八条街出去,奈何此间却根本看不到这个,反倒是一堆家用型的纺车在这里大行其道。
“哎。”未语,叹息竟先出口。机坊主摇着头,便将众人领到了一处库房,打开大门,阳光吹拂了尘埃,所见之处,竟是不少的零件堆放在那里,显然是拆卸过的。细看去,有的上面有些烧焦的痕迹,有的则没有,无非是没有地方将这些支起来才会进行拆分的。
“并非是在下不想用这水转大纺车的,实在是一来盘不下临江的地段,二来则是就算盘下了地,建起了厂房,女工、蚕丝,好些东西也都是问题。而且,这些都是在我家做了多年的,乡里乡亲的,总不好把人家都清退了吧。”
这些都是现实问题,机坊主一脸的苦相。倒是这话听来,那为首的商贾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若说别的什么或许还差着,但是有陈抚军在,这不过是些许小事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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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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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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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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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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