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千户所那边的汇报表示,他们一开始确实看到的是海盗登岸,甚至还袭击了他们的渔船。那些海盗全无统一着装,武器也是各种各样,但是人数不少,于是乎他们便向惠州镇方面求取了援军。
但是,信使走后,很快的那支海盗便抵近到千户所城下,声称是议和就抚,清廷将惠州府划分给了他们国公,所以要求千户所出粮草以供军用。千户所事先没有得到通知,当然不肯就范,结果等清军的援军抵达后,他们所风闻的就是清军突袭明军,结果被明军全歼的消息了。
“从来没有听说过卫所军官还有风闻言事的权利!”
刘清泰很生气,因为这么一处下来,弄得招抚大局差点儿败坏了,更导致了他现在的被动局面。虽说,如此被动郑成功也没有少了他的好处,但是气不顺,亦是无法舒爽的。
“制军,那海澄公自称大军缺少布料,所以军中很多将士缺少军服。误会或许就是这么造成的,那厮现在的口气也缓和了不少,并没有死抓着这事情不放,对招抚大局而言已经是很好的进展了。”
说起来,对此佟国器也是心存疑虑,但是刘清泰如是说来,作为巡抚,他总不好继续拱火儿,自是要给那位总督一个台阶下才是为人下僚之道。否则的话,难不成还能鼓动刘清泰去和广东的两藩,以及新设的西南经略洪承畴和新任的两广总督李率泰那些人打嘴仗不成,那才叫骑虎难下呢。
广东那边,他们已经不做指望了,只求着那些家伙少做些猪队友的事情,以免破坏了招抚大局便阿弥陀佛了。所幸,郑成功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多纠缠,仅仅是表示要将征收的范围扩大到布匹和瓷器,前者自然是用来做衣服的,而后则是因为军中将士缺乏用餐的器皿,故此征收。
这分明是欺人之谈!
如此的想法,很多人的脑海里都有过,但却无人将其付之于口,尤其是刘清泰和佟国器这二位福建级别最高的官员,更是如此。
说起来,从征收粮饷开始,到了布匹和瓷器,这已经变成了一种变相的贸易方式。无非,原本是商家向郑氏集团走私,而现在则变成了官府征收,然后转卖给郑氏集团,用以收取回扣。如此,商贾是吃亏了,但是他们没有话语权;有话语权的官僚集团则是获利者,自然是对此不至多言了。
没有话语权不代表心里没有怨愤,但是等到十月的时候,真的开始了征收工作,那些士绅百姓才发现原来清廷的官员们是带着刀把子来征收的,这下子就算是有些想要多嘴的也立刻偃旗息鼓了。
银钱、粮食、布匹、瓷器在不断的征收,物资陆陆续续的运往中左所,回扣的银子则以着同样的节奏和频率送往各位官员的家宅之中。
这期间,佟国器倒是听说了一桩事情,连忙带着人赶到总督衙门报告。只可惜,就这件事情上,刘清泰已经得到了消息。
“思远说的是海澄公派人开粥场,兼给那些儒生发给银钱的事情啊。此事,本官早已有所耳闻,不必大惊小怪。”
闻言,佟国器和同来的福州城守副将冯君瑞无不是为之一愣。接下来,刘清泰更是向二人讲起了一桩旧事来,来为他的反应做出了诠释。
据刘清泰风闻,当年郑芝龙和大海盗颜思齐结拜,一众中国海盗在一些日本头面人物的支持下准备推翻德川幕府,结果事败逃亡大员。随后颜思齐身死,郑芝龙成为了颜思齐海盗集团的首领,并且大肆劫掠福建沿海府县。
如此巨寇,按理说自该是被所有人恨得咬牙切齿。然而,除了李旦在大陆的合伙人许心素及其收买的官员外,其他的官员对此反倒是不知可否。除此之外,在民间,郑芝龙更被视作是劫富济贫的“义贼”。
如此大的反差,究其原因还是在于郑芝龙对福建官场的大肆贿赂,外加上“不许掳妇女、屠人民……有彻贫者,且以钱米与之”,甚至路遇赶考儒生还要赠送赶考的路费。这般不同寻常,换来的自然是如其所愿的招抚为官军,达成了从贼到官的转变。
“制军见闻广博,下官佩服之至。”
其实刘清泰对此也不甚清楚,只是约莫听人提过有这桩事情罢了。此刻讲述了此事,刘清泰身为总督,自不会与冯君瑞一个小小的副将多言,便直接挥退了其人,留下佟国器继续叙话。不过看着冯君瑞退出的身影,他却点了点头,与佟国器言道:“此人,倒还是个能用的。”
“确如制军所言。”
说起来,冯君瑞是前任福建巡抚张学圣的亲信。按理说,这样的身份在张学圣下狱,尤其是此人也曾参与厦门一役的情况下自然是少不了一起滚蛋了。然而,这几年冯君瑞私底下做的海贸似乎很是赚钱,而他也很有上进心的不断将银子送到上官家中,由此在张学圣下狱的情况下,凭着那些银钱走通了继任者佟国器的门路,才得以继续做着福建城守副将的职位。
这样的人物,在现今一片为招抚大唱赞歌的福建官场中,自然是少有对郑氏集团心怀戒心的。当得知了郑成功出钱买好本地士民的事情,他便连忙向佟国器预警,如此便有了刚刚的那一幕。
刘清泰此言既出,佟国器自是点了点头——虽说如今招抚是大风向,但也总需要手下有些人能够对于招抚对象保持戒心的,这是应有之义。
“下官回去后,自会安抚其人,不冷了这份拳拳报效之心。”
“思远做事,我是最放心不过的。”
佟国器虽说只是个巡抚,但是人家姓佟啊,在清初的官场上佟佳氏可是绝对的豪门家族。更何况,佟国器的堂妹今年还入宫做了妃子,这便是外戚的身份。刘清泰在佟国器面前从来没有摆过什么上官的威风,后者倒也谨守着下僚的本分,不越雷池一步,这对督抚之间自然是和睦良多。
冯君瑞的事情一言而过,刘清泰做出了诠释。仔细想来,郑芝龙当年大闹闽海,也是导致了主剿的巡抚朱一冯和总兵俞咨皋的倒台,而继任的主抚派巡抚熊文灿也一度在崇祯朝官运亨通。现在想想,正应了主剿的巡抚张学圣下狱,以及他们这些主抚派操持招抚大局一事。wWW.ΧìǔΜЬ.CǒΜ
有旧事为鉴,而且还是郑成功的老子的旧事,当不会有什么意外。可是,佟国器那边却还是有些担忧,或者说是庸人自扰。
“制军,如此发展下去,福建民心怕是不复为朝廷所有了啊。”
这倒是个问题,毕竟是清廷官府在加征银钱,而郑成功在向本地士民买好。不过,刘清泰对此亦只是一笑了之,甚至若非是佟国器问及,他还未必愿意把实话说出口来。
“不过是又一个郑芝龙罢了,不足为惧。至于民心什么的,只要八旗铁骑尚在,哪里不服便屠了哪里,剩下的贱民自然会对朝廷俯首称臣。”
………………
在福建,招抚和回扣的戏码相辅相成。说起来,之所以会有招抚,西南的僵持局面是不可或缺。就像是雷跃龙早前所言的那般,这样耗下去,对明军是没有好处的。可是仔细想想,如此这般,清廷本来就有着核心丁口过少的死穴在,一战战的打下去,同样是说不好哪一边先扛不住的。
为此,清廷决定趁着驾前军回云贵养伤的空档,调回了屯齐的八旗军主力,同时任命钮钴禄*陈泰为宁南靖寇大将军,会同满洲正蓝旗固山额真佟佳*蓝拜、蒙古正红旗固山额真富察*济席哈以及巴牙喇纛章京纳喇*苏克萨哈等将领接替其镇守湖广。
当然,仅仅是如此是绝对不够的。是故,在由刘清泰招抚郑成功的同时,清廷也任命了郑成功的同乡,大学士洪承畴出任西南经略,驻节长沙,全权负责湖广、广东、广西、云南、贵州五省的军政事务。
负责五个省的军政事务,同时还要面对着西南明军的秦藩、西宁王,以及郑氏集团在广东的四府巡抚陈凯,其肩上的担子之沉重,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为此,洪承畴首先在人事上便竭尽全力的借调、招揽有能之人,凭此组建幕府。由于是在长沙,是故于后世亦称其为长沙幕府。而与此同时,洪承畴也向清廷推荐了一些暂且仕途不顺的官员,如新任的两广总督李率泰便是其中一例。
李率泰其人,乃是大汉奸李永芳的次子,本名延龄,后来还是努尔哈赤为他改的率泰二字。其人,入关前随皇太极征伐过察哈尔和朝鲜,也攻打过辽西的锦州,更是随贝勒阿巴泰破口劫掠过山东。入关后,更是随军征讨李自成,南下夺取南直隶、浙江、福建,后来在鲁监国大闹福建期间也曾随军镇压,后来更是北上随军征讨过山西姜镶反正,可谓是战功赫赫。
不过,其人近年来的官运却不甚佳,永历五年时一度被罢官免职,连带着降了世职。到了转年,才算是稍有好转,但是程度不大,直到洪承畴向清廷极力举荐其人出任两广总督,才总算是缓过些劲儿来。
洪承畴和李率泰是五六月间受命于京师的,出发前夕便已然得知了清廷预备招抚郑成功的决议。对此,李率泰由于负责的两广地区还有着陈凯这么个没事儿就跳出来折腾一番的家伙在,行在路上便与洪承畴商讨起了对策来。
“招抚的事情,叔达,你是知道的,这是朝廷的决议,于咱们亦是一件可以缓解压力的好事情。但是,我与郑家父子乃是同乡,多少听闻过此子,总觉着不会是个会善罢甘休的角色。陈凯是那小子的幕僚出身,自是以其马首是瞻。招抚的事情,能办下来最好,办不下来,亦是刘清泰的责任,咱们只要不过多插手就好。”
“老先生言之有理,下官受教了。”
不比洪承畴,在路上还要请调有能之士来填充幕府,李率泰与其同行了一段路程后便立刻兼程南下,以着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广州。
九十月间,福建那边的征粮征饷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广东方面,发生在平海千户所的不愉快在招抚的大局下很快就过去了,按照陈凯和郑成功早前在书信中商量好的,由忠勇侯陈豹出面,负责广东的征粮征饷工作也在进行之中。
平海千户所城外,上一次壮烈负伤的总兵官吕未再度到来。这一遭,本地的卫所军官不敢再向府城求援,只得规规矩矩的缴纳了钱粮,好将这位大爷尽快送走,以免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银钱不多,他们自也有着“本地不过是个千户所”的理由在。对此,吕未也没有太过矫情,如福建的同僚们那般一挥手,按照比例的回扣便送到了那些军官们的眼前。
“喏,虽说尔等上次做事情不地道,但是本帅奉了海澄公,还有咱们忠勇侯爷的军令,这回扣还是要给的。一成,这是规矩,你若粮饷发给的多了,本帅也会多给你些,莫要瓜噪。”
说罢,吊着一条胳膊的吕未便大摇大摆的往回走去,只留下了那群卫所军官还在看着那些银子,继续的纠结着。
“千户,这既有收据,又能白得这回扣,实在是天上掉下来的美事。卑职看那吕总镇好像也不甚满意……”
副千户言下之意,千户哪里不知道是鼓动他再多从库房中运出些钱粮来套取回扣。可是他昨日刚刚得到消息,说是新任的两广总督正在查账,而且在训话时多次提到广东地处于广西和福建之间,仓储尤为重要云云,哪里还敢再行造次。
“你以为我不想吗?”
未加解释,千户便气哼哼的踏上了回返千户所的路途。倒是吕未那边,乘船回返了南澳岛,将银钱账目报告给了陈豹后,却引得了那位忠勇侯的一阵牢骚来。
“受了皇明几百年的厚恩,现在给他们回扣,让他们多出些银钱不舍得,实在是一群混蛋!”
陈豹人如其名,素来是暴脾气,此刻如斯,看在前来南澳岛视察的陈凯眼中,亦是为之一笑。
“竟成,亏你还笑得出来。你可知道,福建那边的粮饷都收成什么样子了,咱们广东这边就这么点儿毛毛雨的,如何向国姓交代。”
对此,陈凯却也不急,很坦然的向陈豹点出了总督不同的问题所在。用他的话说,征饷扩大浙江也不会是广东这般的模样,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这个道理,陈豹并非不懂。说起来,此刻强调这些,无非还是对陈凯将征饷的范围仅限于惠州府的不解。尤其是在于,惠州一府,县城大多是在中部和北部,南部只有海澄、归善和博罗三县,而且除了在明军手里的海澄县外,府治所在的归善和归善以北的博罗县更是要深入内陆,他们在惠州府就只能拿平海所和大鹏所这样的千户所开刀,哪里有多少油水。
“侯爷,就这么点儿东西,尚可喜和李率泰看样子是不喜欢咱们过去送银子的。强扭的瓜不甜,况且我不是还要继续唱白脸呢吗,议和结束前人设是不能崩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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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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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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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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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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