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接到消息时已经是五月十二了,这段时间,他始终在大力安抚琼州府的各方势力,无论是留任的投降文武,还是本地的汉人抗清武装,亦或是那些生黎的土司和与汉人杂居的熟黎,但凡是不远数百里赶到琼州府城的地方头面人物,陈凯一一接见,不断的向所有人申明明军恢复琼州府的立场。www.xiumb.com
“此番王师收复失地,有海峡为天堑,有辅明侯的水师和杜总兵的陆师在,鞑子是休想再杀上这岛来胡作非为了!”
“皇明的祖制,黎人素来是皇明治下的良善子民,虽有宵小鼓动百姓作乱,但也只是少数坏分子。黎人的传统,无论是本官,还是王师,皆无意破坏。”
“奈何如今虏廷势大,王师还在竭尽全力的收复失地。于琼州府,本官与国姓爷商定,税赋按照甲申前的旧制执行。如敢有官吏打着官府的旗号横征暴敛,本官绝不手软;如敢有恶意抗税者,亦当以虏廷细作论处,绝不容情!”
“……”
守土不失,尊重传统以及正常收取税赋,这是陈凯的三项原则。至于行政方面,陈凯暂且无意改变琼州的现状,为的也是初步收复失地的稳定。
清军虽说是两度在岛上实行统治,但论起臭名昭著来,无论是南洋的海盗、本岛的黎乱,还是那些外来的奸商和贪官污吏,哪怕是几百年的恶名加一起也没有我大清的剃发易服来得实在。
琼州府恶人排行榜第一名,我大清实至名归,有了剃发易服作为对比,陈凯恢复原状,哪怕是那些曾经对原状心存不满的人们也都满心欢喜的接受了。
没办法,很多事情就是比出来的。
各府县的汉人、熟黎这些不提,他们本就是府县治下的百姓。那些生黎的峒主、土司们,对于前两者也表示了极大的赞美,就是收税的事情,还有些不太能够接受。
“官府收取赋税,也是按照旧有制度的。甚至说句不吉利的,假设鞑子又恢复了对琼州府的统治,到时候诸君不只要交更多的税赋,还要剃发易服,何苦来哉呢?”
陈凯好言相劝,生黎土司们自然也要给巡抚老大人一个面子。况且,陈凯说的明白,按照旧制,那也就是税赋上意思意思就行,做出一个大明臣子的态度来,至于多少嘛,官府也不会揪着不放。
送走了又一批来自于五指山腹地的土司、峒主们,他们收获了恢复原状的保证,自是高高兴兴的踏上了返乡的路程。至于陈凯那边,则是心中不住的冷笑。
“等到大时代到来的时候,用不着老子改土归流,你们也得规规矩矩的缴纳税赋。等着吧。”
安定团结,是现阶段的任务。不过,陈凯也并非是全然的恢复原状,不做任何改良,如昌化的石碌铁矿,接到了蔡元的报告,说是以铜为主后,陈凯也没有什么倔脾气,干脆就让蔡元在那里约束俘虏开凿铜矿——铜,是用来铸造货币的,素来是比铁值钱,反正也没亏嘛。
铁矿和巨木,是陈凯与郑成功商议收复琼州府的最大吸引力。前者可以打造武器,后者则可以造船。石碌铁矿现在是以铜为主,暂且也就这样了,倒是巨木方面,陈凯与那些五指山腹地的土司、峒主们都有过交流,表示他们可以用这些来进行交易,彼此互惠互利嘛。
有钱赚,自然是人人高兴,但是其中的细则还需要进一步的权衡,倒也不急于一时。就在陈凯琢磨着巨木生意的时候,战舰抵达了白沙津,信使踏上了码头便一路赶往府城,陈凯就把报告送交到了陈凯的手上。
“请辅明侯和杜总兵来议事。嗯,先把辅明侯请来,过一刻钟再去请杜总兵。”
卫队的副队长曹君辅正在当值,当即领命而去。片刻之后,林察先行赶到,陈凯示意其人看过了报告,迅速的定下了基调。待到杜辉随后赶到,陈凯又将报告交给了杜辉,后者看过,又看了看林察,便没有再说些什么。
“还是按照早前的权责分配,林侯总揽全局,同时管水师防御海峡及周边水域;杜兄作为副手,同时统管陆上剿抚和新兵训练的相关事宜。知府的人选我已经想好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赶来,但是想要守住了琼州府,不让外人染指,却还需要大伙通力合作。”
“竟成且安心回香港吧,此处有我二人在,谁人也夺不走。”
“林侯所言,亦是我之所想,请竟成放心将这琼州府交在我二人手上,必不会让竟成失望。”
香港岛遇袭,陈凯是必须回去的,甚至就算是香港岛没有遇袭,他也一样要经此回到潮州,主持大局。此刻二人表态,陈凯当即也是回了一礼。待到第二天一早,海船出发,陈凯便踏上了返回香港岛的路程。
船,一路向东,比起李建捷运气还要稍好些,只在路上耽误了一日便赶回到了此番出征的起点,也算是正式结束了这一次的远征。
香港岛的中转站和前进阵地的作用,这一次也显示出了一定的成效来。说到底,还是明军的水师实力强大,在粤海上横行无忌,才会有此。否则的话,哪怕双方实力相距不大,这一次也势必要面对清军源源不断的援兵,哪会有如此迅速的抵定一府之地的可能?
但是,香港岛的作用甚大,这是不可忽视的。而此番香港岛遇袭,陈凯在接到报告后也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根源。
明军在海上实力过强,所以岛屿上的陆师就会存在懈怠的状态;李定国败得太快,所以让尚可喜腾出手来对他下手;另外还有尚可喜的狡诈,也着实是让明军领教了一番。这些,说白了都是表面现象,究其原因还是在于粤东明军如今的实力不强,但是摊子已经大了,总会有顾此失彼的可能。
想要解决问题,关键还是在于增强实力,这一点是陈凯要尽快与郑成功商议的。但是,在此之前,香港岛的损失,尤其是明军在粤海上统治力的损失,必须要找回场子来!
回到香港岛,船一到岸,李建捷、江美鳌以及那守备便连忙赶来迎接。陈凯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一干人等赶往伤病所去慰问伤员。
“好好养伤,抚恤、加赏什么的不用担心,有本官在,绝不使将士们的努力无有所偿。”
安抚了伤员,陈凯便宣布休息一日,明日一早升帐。休息,是不可能的,现在已经是下午了,陈凯便开始了挨个召见相关人等的工作,首先是李建捷和江美鳌,其实李建捷和江美鳌二人联名的报告,陈凯早早就看过了,参详了林察和杜辉的意见,倒也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而接下来,由于江美鳌的副将还在按例巡视珠江口海域,暂且还未回来,陈凯便传了那守备来叙话。
“安肃伯和江帅的联名报告本官已经看过了,刚刚问了话,也大致都是他们所见的。现在你把你亲历的事情说与本官,以作参详。”
“卑职遵命。”
守备连忙行了一礼,而后便将早已想好的说辞娓娓道来。内容,主体还是他与李建捷、江美鳌说的那般,说起差别来,也就无非是关于那千总的,仅此而已。
“勇于任事,是这个意思?”
“抚军老大人总结的到位,卑职是这么觉着的。这一次被鞑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卑职也有过错,若是身子爽利也不至没能第一时间节制部下。宋千总能够及时派人通知卑职,并且作出决断,点燃烽火,并且带队一度将鞑子逼在了沙滩上不得寸进,确已经尽力了。”
“原来如此。”
陈凯点了点头,稍作思量便让守备退下,唤上聂一娘入内。守备领命出了房门,聂一娘已经在外等候良久,示意其人入内,门一关上,他登时就是一身的冷汗,仿佛是刚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似的。
“这陈巡抚,看人的眼光直插人心,实在是太吓人了。”
心中如是想来,守备也不敢停留,更别说是伏在门上听一听内里的动静,便连忙退了下去。
陈凯与聂一娘详谈了一番,随后又招来了本地负责码头、牌饷以及镇子上相关事务的官吏来,一直谈到了深夜才算是一个了结。
第二天一早,陈凯在官署升帐。事情不多,首先是奖惩,这是必须要尽快给出一个处断结果的。
“此番鞑子偷袭香港岛几近功成,一开始便是调虎离山……”
首先,江美鳌的副将是第一责任人。他贸贸然的带着舰队迎战清军的广东水师,这是香港岛缺少防备的起点。
责任,是有的——中计,这是个大问题。陈凯参照郑成功制定的军法,罚了半年的俸禄。但是考虑到其人能够几乎全歼了清军的广东水师,这一点上是有功劳,连同所部将士优加赏赐,其人大抵便是落个功过相抵。
“罪将谢抚军老大人大恩。”
对此,副将已经很满意了,毕竟香港岛事关重大,他的协守权责在身的情况下被清军引走,责任是非常不小的。现在俸禄和赏赐一减一加,算来也没差什么,便是极大的好事。而他的部下们的奋勇作战也得到了褒奖,这事情于他就算是了了。
副将的事情得以迅速解决,江美鳌当时是按照排班正常巡航,能够尽快赶回已经是尽力了,所以不会有什么责任;骠骑镇的及时赶到,不光是敲定了胜利,更是拯救了即将覆没的友军,功劳是少不了的,陈凯也为此准备了赏赐。
“接下来,便是宋千总。报告本官看过了,昨天也有很多人向本官说明情状,勇于任事的态度是值得赞赏的。但是……”
话说到此,众人无不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陈凯的身上,期待着下文的到来。果不其然,陈凯旋即便道出了处断结果,亦是没有人让在场的众人失望。
“但是,本官以为仅仅是一个勇于任事并不足以彰显其功绩。当时主将不在,宋千总能够做出正确处断,并且迅速的将虏师压在了海滩上,使其不得寸进。甚至可以说,若非是暗箭伤人,弄不好宋千总自行将强世爵那厮赶下海也是未尝可知的。所以本官以为,宋千总有大功于此战,虽已战死,但荫封、赏赐上自当从优,以励将士们奋勇作战之心。”
“抚军老大人明见万里。”
陈凯的判定,说起来与守备所言的基本无二,但是那话里面一个“不足以”、外加上一个“暗箭伤人”实在是让他的眼皮不由得一跳,险些没有跟上在场众人对陈凯处断的赞颂。
好容易没有落在后面,显得太过突兀,哪知道陈凯却还是注意到了他,确切的说是陈凯早已决定,下一个便决定他的命运。
“宋千总能够有此功绩,说到底还是在于我们的守备身子不舒服,才有有机会代行其事。但是本官很好奇,杨柳巷的那个小寡妇竟还有医术在身,可否与本官解释解释,那医术是哪位神医传给她的,竟能够让你这厮擅离职守!”
陈凯起初还面带微笑,仿佛是一番戏言而已。可是随后却厉声喝道,直指那擅离职守的罪责,竟全然不顾其人为林察外甥的事实。
此时此刻,陈凯目光锐利,仿佛能够穿皮肉、钻筋骨一般,直看得守备浑身一软,连忙跪倒在地。擅离职守,于郑成功这般带兵严厉在历史上都是出了名的统帅眼里,那是死路一条的事情。更何况,它还不仅仅是擅离职守那么简单,更有临阵脱逃和欺骗上官的罪责在身,一个死字已经全然不够了。
“陈抚军饶命啊,卑职,卑职,求陈抚军看在卑职的姑父的面上,饶了卑职一命吧。”
守备磕头如捣蒜,众人也将目光重新聚集到了陈凯的身上。说起来,此人能够直至今日还在把持着岛上的防务,并没有因为那一战的表现受到惩处,关键还是在于他是林察的外甥。甚至就连他的守备官职也是林察任命的,就更没有人敢去对他如何。
林察是他最大的依仗,此刻将救星捧了出来,以着陈凯和林察这些年的交情,只求活命,乍听上去似乎也在清理之内。奈何陈凯从不是那等可以因私废公的人物,当年在中左所,他能杀郑芝莞、能硬扛着郑鸿逵出兵截杀马得功,今天自然也不会饶了这个祸害!
“林侯已经看过了报告,跟本官说他没有你这个外甥,他丢不起这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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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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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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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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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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