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顺眼的过了“鬼门关”,陈凯面上依旧是那副谦恭,可是胸中的怒火却已经开始了熊熊燃烧。只可惜,这里是杭州,并非中左所隔海相望的安平桥。况且这大白天的,也实在不是个做事情的时辰。
接亲的队伍耗时甚多,好半天的功夫就这么过去了。到了陈凯这里,明明白白、爽爽快快的掏钱,旗兵倒也没有太过为难,也就这么过去了。陈凯后面,就是那两个预言了要多花些时间的本地人,莫看这二人没什么特别之处,可是到了那群旗兵面前,点头哈腰一阵,竟连个银子也没给就过去了。哪怕,过去的时候,伴随着的是一句笑骂着的“滚”字,也并非寻常人的待遇。
陈凯对此并没有注意,但是走了好一会儿,蔡巧却凑到陈凯跟前,低声说了几句,当即便引起了陈凯的警觉。
“他们,还在后面跟着?”
“是的。”
会不会是他们的行迹暴露了,这两个家伙会不会是盯梢的。陈凯有些犹豫,因为按道理说,盯梢的大多是要尽可能的低调的,那句预言使得他们实在有些显眼了,这不符合常理。但若是逆向思维的话,假设他们猜测自身已经有了暴露的可能,那么如此这般,反倒是更容易打消掉被跟踪者的怀疑。
脑海中闪动着的是怀疑,奈何此间已经进了城,很多手段就无法施展了。眼见于此,陈凯开始一点点的表现出了对周遭环境的好奇,步子自然也是渐渐的慢了下来。而此时,那两个本地人却依旧是以着匀速向前走着,一边走着还一边交流着彼此的看法。
“这群旗兵,也太……”
“这算什么,前些天差点儿把棺材盖都给掀了。旗人大爷啊,惹不起……”
“……”
缓慢与匀速错身而过,两个本地人便走到了前面。陈凯依稀的听了句这话,眉头微皱,但却也没有追上去,依旧是缓缓而行,直到双方有了一段不小的距离,蔡巧确认了身后已经没有了尾巴,他才注意到,那两个本地人竟然还在大街上与一个衙役打扮的家伙打了个招呼,而那个衙役似乎对他们还很有些恭敬似的。
脑海中的疑问开始渐渐的有了解释,直到片刻之后,那两个本地人仅仅是一拐,待陈凯等人跟到那个拐角的时候,再看去,两个人竟然大摇大摆的进了一处大院。而那个大院的门口的匾额上,分明的写着“仁和县衙”这四个大字。
“旗人大爷啊,真是惹不起。”
留下了这么句感叹,陈凯等人便去寻那处与邝露约定的客栈。所幸,战火没有烧到此处,客栈依旧矗立在那里。唯有一点,就是已经换了招牌,大有换了东家的可能。
换东家有否,这与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寻了对面的酒店,陈凯一行上到二楼,占了临窗的三张桌子,便在那里用餐吃酒,同时等着道宗和邝露二人到此汇合。
约定的是申时,现在还早,陈凯也不急,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脑子里开始琢磨着下一步该当如何。正琢磨着,街上一男一女拉扯着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便急匆匆的往武林门的方向赶去,就在陈凯的余光瞥见他们的当口,他们方才拐过来的那个十字路口处,突然从来路窜出了几个地痞似的家伙,四下张望,很快就从人流中捕捉到了他们的行迹。
“快跑!”
男人一手拽着一个小姑娘,另一手则拉着那个抱着另一个小姑娘的妇人,发足狂奔。奈何他们的速度实在是难以与那几个年轻力壮的地痞相比,陈凯视线所及的不远处,几个地痞便将他们围在了道路当中。
“妈的,欠了旗人大爷的银子,还敢跑?”
为首的地痞大声喝骂着,那男人自知已经跑不了了,干脆大声哭诉了起来。只可惜,他寄希望于的那些路人,却无不是行色匆匆的逃离此处,断不敢多留哪怕片刻,似乎多待上一会儿就会招来偌大的麻烦似的。
男人距离陈凯所在的酒楼还有些距离,他的哭诉,陈凯听得不甚清楚,只是隐隐约约的听到什么高利贷,什么利息涨太快什么的,便没了继续听下去的打算。
岂料,这边哭诉着,那几个地痞就要上前去抢夺那个女子和那两个小丫头。地痞们撕破了脸,那男人也从衣衫里掏出了把解腕尖刀,双手握着刀柄,颤抖着对那几个地痞呵斥着,勒令他们不许靠近。只是他的色厉内荏没有持续太久,远处,一根箭矢划过,便径直的插在了他的胸口。
男人仰天倒地,女人和小姑娘的哭叫声刚刚想起,那几个地痞便直接上前,将她们拉扯到了一旁。紧接着,一个策马的少年冲来,指着那几个比他大上了将近一旬的地痞便是一阵唾口大骂,旋即又骑上了马,让几个地痞将女人和两个小姑娘带走。随后,更是来了几个衙役、帮闲似的人,将尸首都给收拾走了。
他们说的什么,一如那个男人的哭诉般,陈凯没有听得清楚,但是白昼杀人、扬长而去,甚至还掳了三个女子,就这么走了,实在震撼了陈凯的眼球。
随手唤来了一个小二,陈凯便出言问及,那小二有些吱吱呜呜的,他便掏出了一锭银子来,摆在桌上,表示把这事情说明白了,这银子就是这小二的了。
“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小二笃定的道了一句,未等陈凯回答,便继续说道:“您有所不知,那几个地痞都是营线子,负责替旗营里的旗人放高利贷的,咱们这儿都管这个叫做营债。营债和其他的高利贷不一样,欠了,利息就不断的涨,根本不讲任何道理……没有人能还得起,最后他们的房产、妻女就都会被那些旗人夺走,甚至就连那些欠债的人,也多有被拉进旗营里为奴的……不借?哎,营债早已是臭大街了的,就算是不说这个,谁又敢招惹那些旗人来着。可总有些利欲熏心的帮着他们来骗……”
清初,由于屠杀和劫掠,旗人在财政上颇为宽裕,他们便通过被称作是“营线”的掮客向普通百姓发放高利贷。如杭州驻防八旗,在杭州这等商贾云集的富庶所在,便大肆发放营债,巧取豪夺,都是出了名的了。
历史上,营债为杭州百姓深恶痛绝,至公元1684年,也就是康熙二十三年,营债引起了武林门一带商民的罢市抗议。当时一个目击全过程的地方官为缓和矛盾,抓了几个本地的营线子以安民心,结果竟遭到了几十个旗人的围攻、殴打,并且将这位地方官所乘的轿子砸了个稀巴烂。照那架势,若非是个正经八百的官儿,估计当场打死都并非不能的。
那时候,已经是三藩之乱结束后的第三年了,甚至就连台湾也在前一年为清军攻陷。清廷考虑到大规模的战事已经结束,急需休养生息,拉拢士绅百姓来维持稳定,康熙便派出了一个叫做赵士麟的官员来担任浙江巡抚,专门来处理此事。
赵士麟到任后,惊讶的发现,当时杭州百姓积欠的营债竟然已经达到了三十一万两白银之巨。这个数字,仅限于那些尚处于还款期,还没有被那些旗人撕破脸抓去旗营抵债和为奴的。但是如此巨款,却也同样是严重的影响到了杭州的商业秩序。
这件事情,到最后的结果是赵士麟通过与驻防八旗的官员不断的商讨,并且利用朝廷施压,软磨硬泡,才勉强将营债的本息数字下调到了七万多两。只是这个数字,也绝非是那些百姓所能够偿还得起的,赵士麟也只得在自筹的同时向地方官募捐,才算是把这个窟窿彻底给堵住了。但是对那些已经被抓去抵债为奴的,却依旧是没有任何办法。
为了纪念赵士麟的勇于任事和对杭州百姓的巨大贡献,杭州百姓在西湖畔立生祠用以表示他们的感激和爱戴之情。
只可惜,营债在八旗军开始驻防杭州伊始便已然开始,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这般无人来管的局面更是还要继续持续三十三年。www.xiumb.com
已经有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还会有多少人会因此而家破人亡,谁也不知道,甚至可以说是谁也没办法将其计算出来。但是有一点却是分明的摆在了陈凯的眼前,那就是旗人的无法无天,已经让本地百姓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了。
听罢了这些,陈凯挥退了因拿到了银子而眉开眼笑的同时,却又因那些悲剧就发生在他们的身旁,并且完全看不到未来的日子而神色又惨淡下来的店小二,便重新陷入了沉思之中。
申时,原本还有不断的时间,但是对于神游天外的陈凯而言,却是没过多一会儿便到了。道宗先行赶到,没有上楼,在楼下与出来接应的一个亲兵说了两句,便转身离去。又过了半个时辰,邝露也赶回来了,只是他带回来的消息,却是他的那个“熟识”早已披发入山,隐居他处。这杭州城里,陈凯他们想要做事,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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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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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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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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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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