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摇了摇头,倒也只是一笑。进了院子,自有刚刚那个带路的丫鬟伺候着用饭,等到用过了晚饭,陈凯自顾自的出了小院,寻着流转缓舒的古琴声很快便来到了小花园的凉亭前。
“上次在广州,邝露曾送我一张绿绮台,据说是武宗皇帝豹房之物。我不会弹奏,便又还给了他。如今看来,早知郑小娘子精于此道,就收下了,现在也好借花献佛。”
陈凯静静的听过了一曲,随即慨然笑道。闻听此言,郑惜缘起身行礼,却并不似陈凯这般,反倒是还有些许忧心未曾褪去。
“广州一行,凶险万分,妾身听了那些移居金门的广州百姓谈及,都觉得胆战心惊。妾身不要什么绿绮台,能看着陈参军全须全影的回来,于愿足矣。”
那一遭“陈凯的敦刻尔克”,郑惜缘是促使着陈凯加倍努力的原因之一,但却也并非是什么主因。说来,即便是没有郑惜缘,陈凯也曾想过要去努力一把。否则,若是有努力的可能而不去做的话,恐怕是一辈子都会耿耿于怀。
现在,殚精竭虑过后,三十万左右的广州百姓逃出生天,已经是历史上殉难者总数近半数了,凭着现在这个时代的组织力已经是难得的奇迹了。阵斩许龙、盛登科,全歼清军水师主力舰队,制海权在手,一切便大有可为,而他也晋升到道台一级,手握了一个营头的兵权,也算是收到了回报。
然而,姑娘的那一句“于愿足矣”,听在陈凯的耳中却依旧是惊心动魄。岂料,没等他要说些什么,郑惜缘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只是听她就好。
“妾身有很多话想和陈参军说,有很多事情想和陈参军分享,也有很多事情想要陈参军教与妾身。但是今天,妾身只想给陈参军弹奏这一曲《梅花三弄》,这是妾身对于陈参军高洁志向和坚毅不屈的赞颂,为那些因陈参军的努力方能活下去的汉家百姓。”(注)
梅花,志高洁,冰肌玉骨,凌寒留香,历来是文人墨客咏叹的对象。这首《梅花三弄》本是笛曲,大多以表现怨愁离绪的情感为内容,至明时已为琴曲,则多以讴歌梅花凌霜傲寒,高洁不屈的节操与气质为表现内容。
不似现代音乐那般直白,传统文化讲求的更多的是意境,需要沉下心,静静的感受、体会、回味,如之再三。
小亭内,琴声宛转悠扬,千回百转。陈凯未受过这般教育,原本对这等意境的感受度要低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所幸郑惜缘的琴技确实没有辜负了她父亲的夸耀,此刻闭目聆听,无需唱词、无需旁白,一株寒梅洁白芬芳、迎风傲雪,如画般呈现在了陈凯的脑海之中,直至一曲终了,暗香尤未消散。
一曲奏罢,陈凯和郑惜缘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也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对视良久,方才话别,陈凯第二天一早便告辞而去,回返厦门岛。
港口不远的军营里,漳泉分巡道标营还在摸爬滚打的操练着。这一次,陈凯抛出了一些诸如俯卧撑之类现代人用以锻炼身体素质的办法,据说还是有些成效的,至于是不是真的就不好说了,毕竟他不是一线的带兵官。其他的,陈凯就交给了林德忠自行统带,战阵上依旧是那个西班牙方阵,就是这一次陈凯名正言顺的从郑成功那里要到了装备鸟铳和虎蹲炮的许可,这支巡道标营就可以算是一支轻火器和冷兵器混编的部队了。琇書蛧
士卒们还在校场上挥汗如雨,陈凯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家伙。不用过去看个仔细,陈凯也知道,这位“仁兄”就是那个那个被多个面露不甘的广州义勇证实了刺死许龙的那个叫做聂一娘的女子,现在正穿了一身明军的军服,像个男人一样把头发束起,吃力的持着一杆数倍于她身高的长矛和身边的袍泽们一起大声呐喊着突刺。
“她还没打退堂鼓?”
想想过去才一天,但是这个“立下过战功的女子”依旧在校场上像男人一样操练着,确实让陈凯感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卑职以为,参军早前说的那个女汉子不好惹的话,确实是很有道理的。”
凭着战功,聂一娘一再要求从军,日后好为她的兄长和夫君报仇雪恨。这件事情早在陈凯还没有离开南澳的时候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奈何明朝并非没有过女将军,忠贞侯秦良玉还有秦良玉的儿媳妇什么的,都曾上过阵,金山卫的一个卫所军官的女儿还做过永历帝的殿前女将军,陈凯这便不存在反驳的理论依据。
秦良玉的事情,聂一娘到不太清楚,但是侯世贞就是在永历三年去世的,那时候李成栋都反正了,行在就在肇庆,很多那期间去过肇庆的广州人都有过耳闻,这桩女子做将军的奇闻在广州并不算什么新鲜事。
这个聂一娘一不哭、二不闹,就是据理力争,结果都传到了郑成功的耳朵里。天知道郑成功是不是乐得看陈凯笑话,反倒是劝说陈凯让她试试军中的苦日子,弄不好没几天自己就熬不住了。
对此,陈凯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干脆让聂一娘进到营里面摸爬滚打一番。至于坚持得了与否,就不归他管了。当然,就算是坚持下来,陈凯也不打算让她跟一群男人在营里面厮混,做个救护兵,想来对军中士气也是有所裨益的。
陈凯记得,男女平等就是女性的经济能力提升以及战争和生产的需求。在这个时代玩什么男女平等是不现实的,但他也从未有认为女性这个群体并不存在战争潜力,尤其是在男人上阵打仗的时候,女性完全可以支撑起一个工业体系出来,只要工业化达到一定程度之后。
标营还在按部就班的操练,暂时也没有什么作战任务,似乎是去年消耗了太多的精力,闽粤两省的清军都暂时性的进入到了休整阶段。厦门岛沿海平静如常,倒是郑成功那边,一场风暴正降临在这支勤王大军的头上。
注:古琴曲《梅花三弄》与琼瑶小说三部曲改编的电视剧并没有什么关系,万勿脑补“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的歌词和曲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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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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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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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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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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