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凯的四省经略与文安之的川鄂督师从职权范围上是有所重叠的。陈凯无意涉足文安之的管辖范围,与这些夔东勋镇们往往就只是见上一面便不复多言,与他们对接的事情都是由李定国来做的。
晋王毕竟是有假黄钺的权柄,又是亲王之尊,理论上也确实可以管到他们。不过,李定国显然是记得陈凯此前说过的那些关于各部矛盾的现实状况,唯恐引起夔东众将的不满,也没有管得太宽,只是让他们在长江北岸负责对汉阳府城的进攻,他们怎么分配作战任务完全由他们自家关起门来商定,至于其他的事情则都要等到文安之抵达后再行商议。
清军的防御核心是为武昌,汉阳的防线大有不及,夔东众将虽说是抵达未久,但战斗力还是可圈可点的,很快也抵近到了汉阳城下。这两日,两军都在做最后的休整,只等着文安之抵达后便可以正式发起总攻了。xiumb.com
李来亨的信按道理是送交给李定国的,然而李定国吃过午饭便去武汉城下观察敌情去了,一直到了大营里的将士们晚饭都快吃完了才回来。信于是便先行落到了陈凯的手里,他看过之后,便又交给了李定国,不过是调换了下二人的先后顺序罢了。
第二天的午后,还是上一次迎候东安王的那个码头,但是与那一次不同的是,李定国顶盔束甲、陈凯亦是换上了全新的官服,二人身后,从李定国那边儿白文选、贺九义、窦名望、祁三升、吴子圣、王会之流的西营系大帅,到陈凯这边儿的柯辰枢、黄山、王秀奇、杜辉、林德忠、李建捷、周全斌等东南明军的大帅,总而言之可以说是他们这两部明军能叫得上号的大帅全都到齐了,恭恭敬敬的等候着文安之的到来。
“小王见过文督师。”
“下官陈凯,拜见文阁部。”
“末将等拜见文阁部。”
哗啦啦的一众大帅向着码头上的这位消瘦的老人行礼,就连陈凯也一改之前见东安王朱盛浪时的大大咧咧,礼数上面一板一眼的任谁也挑不出半点儿不是。
“晋王殿下万安,巩昌王、陈经略、各位大帅有礼了。”
文安之与李定国见了礼,随后又与在场的众人回了一礼。随文安之前来的夔东众将们早已预料到李定国和陈凯会隆重的迎候这位督师大学士,只是没想到竟然会隆重到这个份上,竟然把两部的所有大帅尽数带上,其中亦不乏有国公、侯、伯之流的勋臣,见了文安之也无一人在礼数上有所欠缺的。此间亦是连忙上前,与李定国、陈凯以及这一众大帅一一见礼,光是行礼双方就折腾了好一会儿。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文安之不仅仅是督师,更曾是内阁首辅大臣,虽然不像陈凯般有爵位在身,可首辅就是首辅,堂堂文臣之首的地位摆在那了,即便是宗室、勋贵也不能失了礼数。这是传统,但更重要的还是在于这个人。试想一下,一位六十多岁高龄仍旧常年奔波于川东、鄂西的各处藩镇,团结将帅、筹措粮饷、组织众将对满清展开反攻作战,换作是谁也不免对其心生敬意。
行过了礼数,陈凯细细端详着文安之。这位老人颇为消瘦,不知是常年奔波还是心忧国事,须发皆已花白,已不见一丝杂色,但其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尤其是那腰背挺直,似有一身铁骨铮铮。与他前段时间见得的那个比其还要小上一岁却已经枯藁得就剩下一把骨头的洪承畴相较,看上去年轻了还不得有十岁开外的样子。
他依稀记得,这位老人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因不肯与阉党为伍而请辞回乡,崇祯年间奉诏复出,十年后又为权臣薛国观诬陷,从此归乡着书不复涉足官场。一直到了天下危如累卵,方毅然应招,从内阁首辅到川鄂督师,尽心竭力,就连孙可望都对其忌惮非常,以至于在其赶赴夔东之际将其拘禁长达数月之久,逼迫其改换门庭,可仍旧不能让其屈服,最后不得不将之释放。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老人将会在永历弃国、云南全面沦陷后不久便郁郁而终。只是一旦想到这里,陈凯再看向文安之,很难想象历史上上的这位老人在那段时间心理上是经历了怎样的苦痛。大概,只能用哀莫大于心死来解释了吧。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精气神儿上面,还远没有到那个份儿上。联系一下当下的战局,一切便迎刃而解了——明军几近于收复了江南半壁,大明中兴有望。天子确实弃国了,但陈凯也拿出了解决方案,名曰希望的篝火在老人的身体里熊熊燃烧,必当不复从前!
“陈经略的书信,老夫拜读过了,确实称得上当下的救国良方,老夫自当不落旁人。”
“文阁部过誉了,下官只是一得之愚。”
“是陈经略过谦了。陈经略这些年来,不仅助两王成就盖世奇功,亦可亲领大军收复江西一省,进而席卷湖广。想老夫出外督师多年,未能收复湖广,实有负于今上信重之恩。”
“文阁部此言差矣,唐时诗豪刘荥阳曾作巴山楚水凄凉地之词句,足见夔州之贫瘠,能够维持至今已属不易。况且文阁部尚能团结众将,多次收复失地,更兼为朝廷牵制逆贼吴三桂大军,焉能说是有负君恩。至于下官,广东富庶,又兼闽王家学渊源,粮饷上面需要操心的有限,多为朝廷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四川原本颇为富庶,奈何张献忠入川之后,西营与明军争夺、西营与清军交锋、明军与清军大打出手、各路川军更是军阀混战,好好地一个省最后打成了个人烟稀少、遍地荆棘,更至虎狼胆敢白昼入城,甚至是居于城中的地步。不过,陈凯实在不好当着和尚面儿说秃,便只得以刘禹锡的诗作为据,一句带过。文安之亦是心知肚明,客气过后,便直接进入主题。
“陈经略准备何时召开那筹备会议。”
“回文阁部的话,郭督师明日便可赶到,牧翁和张侍郎五日左右亦可抵达。下官打算收复了这华中重镇,在那千古闻名的黄鹤楼中召开筹备会议。会议结束,便与晋王殿下统领大军顺江而下,与闽王殿下会师于南京城下,也好将这战时内阁的奏请奉于孝陵。”
“此事,陈经略想得周到。”
见得文安之重重的点了点头,陈凯却是连道“惭愧”:“战时内阁的主意确实是下官想出来的,但移交黄钺一事却是晋王殿下高风亮节,听得下官之法当有益于国事,便主动提出来的。至于在孝陵前奏请于高皇帝,则是闽王殿下的想法。下官实在当不得文阁部如此赞誉。”
陈凯此言即出,众人无不是一愣。在场的不少人都知道,是陈凯说服了李定国移交黄钺,但他现在却说是李定国主动为之,摆明了就是为了进一步凸显李定国的“高风亮节”,好让这位流寇出身的大明亲王在名声上的好转之路更上一层楼。
“竟成……”
“殿下又来了,上次不是都说好了吗,不许谦虚了,这怎么见了文阁部就又要谦虚起来了。”
说笑着,陈凯便把李定国的话给拦了下来。这一幕,文安之如何看不明白,于是他便连忙将李定国的拳拳报国之心大加夸赞了一番,引得夔东众将亦是连连附和。
“正好文阁部到了,咱们先回大营,也好将收复武昌、汉阳两城的方略商议妥当。”
一路无话,但陈凯仍旧注意到了晋藩、夔东众将和他带来的这些闽藩人马之间始终保持着一个泾渭分明。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素来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也没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够让这些人亲如一家,只盼着莫要因为私人矛盾而败坏了国事就好。
隐忧依旧存在,只是没有人会蠢到在为文安之接风时跳出来罢了。陈凯迅速地收起了心思,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快拿下武昌城,只要把战时内阁的会议开起来,一切就会有了缓和的余地,乃至是解决的渠道。
回到中军大营,宾主落座,陈凯和李定国皆是力主由文安之坐到主座,由他们二人分列左右,可谓是给足了这位老督师面子。
文安之也很清楚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便坦然落座,但军务上的事情,则请陈凯代为主持。毕竟,有今日局面,陈凯当居首功。更重要的是,这些汇聚于武昌、汉阳的各部明军之中,也同样是以陈凯带来的部队兵力最为雄厚。
“诸君。”轻咳了一声,陈凯大步走到一面悬挂在架子上的武昌、汉阳两府的城防图前,接过了幕僚递上的指挥棒,慨然说道:“从去年下半年至今,王师已然收复了江西和广西两省全境、浙江大部、湖广大部及南直隶部分府县,云贵亦是失而复得。如今,鞑子在长江以南只剩下了两块儿控制区而已。”
“晋王殿下、闽王殿下与本官商定,先行收复湖广,再顺流而下,集王师全力收复南京。此事,本官也与文督师通过书信交流过了。”说到此处,陈凯转而看向文安之,后者则对陈凯的方略作出了肯定的态度。
“如今,湖广的鞑子困守武昌、汉阳两城。根据此前晋王殿下分配的任务,将由文督师统领夔东勋镇围攻汉阳,晋王和本官统领其余部队围攻武昌。此事,本官亦与文督师通过书信商议过。”
文安之再度表明了对李定国和陈凯的分兵方略的支持态度,陈凯便继续言道:“根据本官得到的情报显示,虏师以南昌驻防八旗昂邦章京章佳*达素为两城主帅,并直接统领武昌守虏。所部,以南昌驻防八旗、西南经标后提督、西南经标后镇三部计一万一千八旗、绿营精锐为核心,辅以前江西提督刘光弼本部兵马及部分湖广本地绿营,合计约两万大军。汉阳守虏,则是以湖广总督胡全才为首,西南经标左提督李本深为副,辅以前九江总兵齐升所部及湖广本地绿营,计一万两千虏师。”
从巅峰时的超过四万大军,到现在已经锐减到了只剩下三万两千人马,达素凭借着那近万绿营鱼腩部队为武昌和汉阳两城争取了进一步加固防御工事的时间。有道是外无必救之兵则内无必守之城,但是根据当下全国的战局来看,满清一时间是没办法给达素解围的,其人仍旧在此坚守,显然是已经做好了死守的准备。
“本官刚刚得到消息,虏廷以十六条大罪将前西南经略洪承畴处以凌迟极刑,洪承畴所组建的长沙幕府随其逃亡北上的官员、幕僚也无一例外的被虏庭处死。达素本就是建奴,李本深亦已入旗,他们的家卷也尽在北京城,定会拼死抵抗。是故,此战亦定会是一场硬仗。”
洪承畴的死讯就算是陈凯也是在出发接风前才收到的,而且还是郑成功以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这个消息一出,中军大帐中登时便嘈杂了起来,尤其是夔东众将,胡全才与他们为难多年,严防死守,那位湖广总督亦是长沙幕府的成员,是洪承畴亲手将其从一介道台提拔为巡抚,而后又晋升为总督。
至于长沙幕府的厉害,晋藩或许还差着,但陈凯这边儿却体会得更深。无他,若非是洪承畴的长沙幕府竭力支持,清廷在梧州、吉安早就守不住了,哪里还能坚持到这永历十三年。
现在,洪承畴死了,长沙幕府也不存在了,却是被清廷罗织罪名解决掉的,其自断臂膀的行为令人在快意的同时,亦不免生出了些许荒诞之感。只是,转念一想,这份荒诞在晚明以降又何尝少过?我大清杀起汉人,哪怕是他们忠实的走狗,又何尝心慈手软过?
如今,清廷确实是在走下坡路了,但越是这个时候,其往往就会变得越加疯狂。达素丢了整个江西,不在此死战到底的话,就算是回了京城,他也同样是死路一条。李本深除了在江西失陷上面要承担一定责任,还是汉军旗人,达素安排了李本深去协守汉阳,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诸君!”喝住了大帐中的嘈杂,陈凯继续言道:“这些时日下来,汉阳城下业已集聚了临国公所部六千战兵,益国公所部五千战兵,荆国公所部五千战兵,兴平侯、桐城侯、宜都侯所部各三千战兵,计两万五千战兵。武昌城下同样汇聚了由晋王殿下和本官统领的超过七万大军。”
“虏有必死之念,王师亦怀陷阵之志。无论是在汉阳,还是在武昌,王师皆有压倒性的兵力优势。本官决定,明日开始对这两城发起进攻,十日之内,攻陷两城!”
陈凯对于兵力的计算习惯是交战时只算战兵,但运送粮草的时候却必须把辅兵计算进去,因为辅兵也是要吃饭的。辅兵的数量,各部不一,但他以己观人,亦知道其数量只会比战兵更多,甚至是倍于战兵。
如今已是七月,武汉这座中国四大火炉之一可是凶名远播,哪怕现在还是小冰河期,也足以让他有了种身处后世北地夏日的感觉。
这样的气温之下,尤其是现在这个科学技术水平,不说体力消耗剧增,单说疫病的传播就必然会大幅上升。大军势必难以在野外持久,必须尽快拿下城池。只要拿下了武昌和汉阳,大军就可以分散开来——回返防区的回返防区,奔赴南直隶的奔赴南直隶,就算是入城驻守的也可以在城内避暑,总强过军营里的这些帐篷。
一路行来,陈凯和李定国留下了大量的兵马驻防,但仍旧是武昌清军的近三倍之巨。夔东众将的兵力大小不一,此前陈凯以为还会很多,但是等文安之抵达后才知道,刘体纯、袁宗第和贺珍都只是带着各自的亲兵而已,部队全都留在了夔东,尤其是要协守奉节和云阳。因为谭家兄弟现在跟了吴三桂,而吴三桂则控制了川北的保宁府,并且在那里大肆屯田,这个威胁解除不了,他们就没办法放下心来统领大军征战湖广。
但是即便如此,明军的兵力优势仍旧明显到了令清军绝望的地步。更何况,陈凯对于清军的死守也并非全无准备。
“来人,叫那两个家伙进来。”
片刻之后,两个穿着清军甲胃的武将并肩而入,见得李定国和陈凯便直接跪倒在地。这一幕,跟着李定国和陈凯而来的明军大帅们早已熟视无睹,倒是夔东那边儿不曾有闻,直到一声惊呼传来。
“线国安!”
“临国公好眼力,此人正是线国安。”陈凯拊掌而赞,却并不记得李来亨与线国安会有过什么交集。思来想去,可能是孔有德南下广西、忠贞营从广西北上夔东时曾有过交手,但具体的他便不记得了,更没兴趣在这上面探究个一二出来。
“线国安、全节。”
“罪将在。”
“本官曾说过,会给东江子弟留条活路。现在大军已经拔掉了武昌、汉阳两城外的一应据点,只是洪承畴却已经被虏廷凌迟处死,此事,你二人如何说?”
洪承畴被清廷处死的消息着实让线国安和全节为之一惊,可性命就捏在陈凯的手上,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迟疑:“罪将愿为朝廷效死,只求陈经略再给罪将一个机会。”
“很好!”陈凯的嘴角轻轻扬起:“现在达素镇守武昌、胡全才坐镇汉阳,你二人各选一个吧。莫要说本官不曾给你们机会。”
选择题,线国安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事情。他作为广西提督,麾下有超过五千战兵、全才虽然兵败梧州,但也有近三千兵马,加上桂林城守的部队,当时他们手里有上万大军。可是面对李定国、陈凯这样的组合,却还是生不出半分抵抗的意志,更别说洪承畴还将他们弃之不顾。如今,明军的兵力更胜先前,似乎还是夔东明军前来与李定国、陈凯会师,叫他们又如何敢道出个“不”字?
稍加思量,线国安便直接选择了武昌——武昌乃是省会,又是达素亲自镇守,清军的兵力肯定比汉阳要多,精锐部队也肯定会更多。但是,他在满清是有爵位的,跟着孔有德降清多年,想要翻身就得挑个难度系数高一些的,才足以证明悔过之意。否则的话,就算是他能挑到简单的,陈凯也会记住了他耍心眼儿的事情,这位智计无双的在世诸葛肯定有的是办法折腾死他。
“末将虽不及线帅良多,但亦愿为朝廷效力。此战攻取汉阳,末将愿为先锋!”
线国安选了武昌,全节顺坡下驴就选了汉阳。不过,陈凯也并非是想要用他们耗光守军的韧性,此间转过头去,李定国亦是闻声而知雅意:“你二人且放下心,只要全力以赴,哪怕未能擒获或是斩杀达素和胡全才,本王亦可代为说情。但若是胆敢偷奸耍滑,就算是你二人达成了目标,本王亦杀之。”
“请殿下放心,罪将定拼死力战。”
“如此,全节,尔便下去准备移师北岸,听从文阁部的节制。”
“罪将遵命!”向李定国和陈凯依次磕了头后,全节又对着主座上的另一位文官重重的磕了一个。
“高伯爷。”
闻得陈凯点名,高恩连忙起身回应:“末将在。”
“尔率本部兵马与全节一同动身,听候文阁部军令。”
“末将遵命!”
高恩晋了伯爵,但仍旧管着晋藩的火器营。而现在的火器营也与他们早前退往滇西时截然不同了,不光缴获了大批汉军旗的火炮,回到昆明后又设法将沉入滇池的那些陈凯赠予的红夷炮都捞了出来,火力上面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陈凯派他去协助进攻汉阳,就是因为据他这些时日了解,夔东明军的攻坚能力实在原始得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的辖区贫瘠,能让将士们吃上饭就不错了,再能生产些武器自是最好,但红夷炮这玩意儿,就实在是强人所难。
“高伯爷协助我等进攻汉阳,那武昌这边儿……”
“临国公放心,本官已经将广东红夷炮队从江西调过来了。那些红夷炮在江西连放一炮的机会也无,军中的儿郎们都手痒得紧,今番便可放个痛快。”
军议结束,陈凯和李定国与文安之一行也并未详谈,只说等拿下了这两城,进了城再说。大军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粮草、武器、攻城器械、更重要的是对将士们的士气鼓舞。到了第二天一早,陈凯和李定国便亲临城下,看着武昌高大雄伟的城墙,亦是浮想联翩。
“这,将是提前了两百五十二年的炮声,我已迫不及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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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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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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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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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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